傅璟行闻言,眸光闪过寒意,但精致的面容很好地遮挡了他眉宇间的阴郁肃杀。

转瞬,他薄唇勾起一记淡笑,连傅老爷子一时都参透不出是什么意味。

他这个孙子这两年性子越发沉默内敛了,可手段却越发凌厉,修为也越发高深。

傅璟行以往虽然驻守海外,但坐上集团总裁的位置这短短几个月,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在各关键部门安插了自己的人。

对此,老爷子不会反对,但他也有他的顾虑,内部扯皮,他人捡漏,这个家不能散。

傅璟行见老爷子的茶凉了,又给他重新倒上一杯,才道,

“机会当然会给,但前提,我要他终止DAP项目。同期研发一样功效抗癌药的竞争对手就有好几个,目前来看,我们在任何方面都不占优势,现在这药还在三期临床实验,最后成不成功都是个未知数,即便这药研发成功,万一被人举报研发中从事了非法实验,这药的公信力甫一面世就遭人质疑,既然这个项目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问题不断,现在叫停就是及时止损,否则因为它影响集团其它业务的根基,就是得不偿失。”

傅璟行说完,老爷子闭着眼睛抚着玉扳指,很久才道,

“你先出去,我考虑一下。”

傅璟行欠身离开。

不久,傅绍昀进来书房。

当听到老爷子以集团董事长的名义中止DAP项目,傅绍昀如遭雷劈。

他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紧咬腮帮,低吼,

“爸,您很清楚这个项目前期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骤然中止项目研发,伤害的不单是医药公司,还有集团的利益,请您三思。”

“好个三思!”老爷子瞳孔紧缩,两颊肌肉颤动,“DAP项目前期投资巨大,就因为你的急功近利,让集团这数百亿打了水漂!你指使下属开展非法实验时为什么没有三思?”

老爷子一句“急功近利”刺到了他的心里,他这么多年来不知道为集团的发展立了多少汗马功劳,到头来却为他人做嫁衣,拱手相让总裁之位,让小他一辈的傅璟行骑到他头上,他当然不甘心。

DAP项目就是他扳倒傅璟行的筹码,项目一旦成功,他在董事会和股东会就有绝对的话语权。

傅绍昀因为愤怒与不甘,心口处隐隐作痛,他捏紧座椅扶手,深吸了一口气,放软声音道,

“我承认是我失策了,但爸,这事,外面的人并不知道,只要我们能压着舆.论,研发的药物上了市,仍然能造福大众,为集团带来巨大利润。”

傅老爷子曾经也对这个儿子寄予厚望,但他总是某个时刻会让他失望,缺乏大局观,就像现在,只想掩饰错误,没正视问题基本所在。

老爷子叹了口气,重复了他刚才在一楼客厅的话,“你以为你干的那些事,你的竞争对手就不会查到?”

傅绍昀当然知道,他只是想借傅氏的资本力量粉饰太平,如果老爷子同意下来,就没人敢非议,他不甘问道,“是不是傅璟行不同意?”

“你还好意思提璟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琉璃山庄干的好事!”

两人心知肚明是什么事,只是傅绍昀没料到老爷子这么快就知道,他还想说什么,但老爷子下了最后通牒,

“没得商量,否则你集团副总裁的职务就不要要了。”

傅绍昀面色一瞬转白,而后一言不发,离开了书房。

一出书房,傅绍昀踢翻走廊上的扭扭车,那是傅聪敏女儿陆朵朵刚拿上来玩的,陆朵朵就在隔壁房间,听到声响跑了出来,看到自己的扭扭车被踢坏了方向盘,顿时哭了。

傅璟行恰好从三楼下来,看到走廊上的傅绍昀和陆朵朵,叫了佣人抱走陆朵朵。

傅绍昀看到傅璟行,握紧了拳头,捏得骨节都响了。

在事情捅到老爷子那里,傅绍昀便知道这是傅璟行的手笔,而且自己前不久才坑了他两次,傅璟行不还击才怪,只是没料到一出手就往死里整,把他寄予厚望的DAP项目给掐断。

以往两叔侄相见,还能维持表面的和谐,但事已至此,傅绍昀也不打算跟他虚与委蛇,他上前,咬牙切齿道,

“以前是我低估了你的狠辣,中止DAP项目对你也没任何好处,集团折损了这么大一个项目,作为集团总裁,你也难辞其咎,你的位置还不一定坐得稳。”

傅璟行凉凉一笑,也不跟假意周旋,“那二叔是不是应该觉得我应该等你的项目茁壮成长,然后让你有筹码威胁我的总裁之位?”

傅绍昀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身体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抖来,他撑着墙壁,稳住自己,“你...你别太得意!”

傅璟行居高临下看向他,目光中含的警告意味却很明显,

“二叔应该庆幸我还帮你留了一手,彭城大学的事情,你说老爷子知道了,你这个副总裁的位置还能不能坐?二叔年年纪不小了,去年又刚做了心脏搭桥手术,还是宜多休养,少折腾!”

傅璟行说完,便旋身下了楼。

一楼客厅,所有人都还在,傅聪敏跟傅芷彤的交谈声尤为肆无忌惮,

“...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个绿帽男。”

“哈哈,忍常人之不能忍方为人上人...”

看到傅璟行,她们交换了个眼神,没了声音。

傅璟行眼角余光都没看向她们,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径直走向门口。

走出主楼,他的车已在几步开外,准备上车前,一道声音叫住他,

“璟行,等一下。”

傅璟行回头,蓝凌推着傅绍泽的轮椅追了出来。

傅绍泽是傅璟行父亲傅向南一母同胞的弟弟,跟他这边一直来往得比较多。

傅绍泽虽然很久之前就因事故致残,但年轻的时候也是才能卓越,傅璟行刚毕业进集团工作时,傅绍泽还给了他不少指点。虽然在傅璟行跟傅绍昀的明争暗斗中,傅绍泽基本都保持中立,但从不会落井下石,傅璟行一向敬重这个三叔。

他折返,走到主楼的屋檐下,看向傅绍泽,语气谦和道:“三叔,有事?”

傅绍泽望着他高大的身影,顿了下道:“你二叔的事情要怎么处理?”

傅璟行没错过他脸上一转而过的犹豫神色,便猜想是二房的人要他出来求情,他再开口的声音已不复开始的温和,

“三叔如果今天坐在我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傅绍泽没料到他不答反而抛了个问题过来,他沉吟了一下,道:“璟行,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但始终是一家人,切忌两败俱伤。”

跟老爷子同一套说辞,傅璟行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上了车。

轿车驶离傅家老宅,道路两旁高大的梧桐列道,连路灯都显得昏黑无彩,车内更是一片漆黑。

如果有灯光打在傅璟行脸上,此时就可以看到他脸上冷如冰霜。

两败俱伤?

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第一天进入傅氏工作,就知道一山不能藏二虎!

...

周韵从医院回到庄林别墅时,华灯已经初上。

她的情绪很低落,晚饭也没吃,进了门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摩尔一直绕着她打转,仰着头巴巴的瞅着她,周韵没理它,埋头靠在膝盖上,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卧室的门被敲响,还有戚管家的呼唤声。

周韵拿起一旁的遥控器,按了下,门应声而开。

她房间没开灯,好一会,戚管家才借着窗外微弱的光芒看到周韵窝在角落的沙发上。

戚管家打开大灯,霎时灯火通明,周韵不适地用手挡了挡亮光,再转头时,看到戚管家手上浑身湿透的摩尔,她愣住。

摩尔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只见戚管家道:“太太,这英短进了先生的书房,打翻了里面的茶壶,触发报警器,我现在带它下去清理,顺便给它找个地方安置。”

戚管家的声音温和,但周韵却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就是摩尔犯了错,不能再留在这主楼里。

周韵立刻道:“你给我吧,我不会让它再跑出去。”

戚管家却道:“太太您的脚受伤了,暂时走路不便,这猫顽劣,先放我那照顾。”

戚管家说完就离开。

周韵心口一窒,更加烦闷。

戚管家平时虽然对她客气,但他是老爷子身边的人,周韵知道但凡涉及傅家或者傅璟行切身利益的事情,如果跟她的事情有冲突,她都只能服从他的安排。

傅璟行昨晚已经不喜摩尔,今天摩尔还触发了他书房的报警器,周韵甚是担心摩尔还能不能留在她身边。

虽然摩尔是弗兰克太太送给她,但弗兰克太太明天就回德国,两人又没有私交,傅璟行怎么处理这只英短弗兰克太太那边都不可能知道。

周韵越想越担忧,她穿上鞋,一瘸一拐走出卧室。

傅璟行书房的门还开着,估计是佣人还没收拾好里面的东西,周韵想看看摩尔到底搞了啥破坏,她走了进去。

正对着门的窗户还开着,这书房在她的卧室旁边,估计摩尔就是从她阳台沿着屋檐爬进这窗户,周韵寻思着以后一定要把阳台的门关牢。

她又打量了这书房几眼,除了地上有一摊水迹,其它地方好像没什么问题,正准备走出去,眼角余光却看到书桌上的透明文件袋,她的照片赫然出现在里面。

出于好奇,周韵拿起文件袋,有几张证件照和一本护照。

周韵打开护照,姓名那栏写着“ZHOUYUN”,她翻了翻,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印章数不清,原来原主以前去了这么多的地方。

周韵翻到最新的签证,骤然愣住,怎么签证的起始日期是前几天?

周韵摩挲着那个红色的印章,不安感骤然而生。

签注地是N国,恰好是原主以往没去过的地方,难道是...

周韵不敢想下去,转身离开书房,却跟踏入书房的傅璟行碰上。

傅璟行眸光沉沉,面色冷峻凝视着她,

“谁让你进来?”

周韵仍握着那本护照,咬着唇想向他求证,但又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你进来就是想看这个?”傅璟行说着,从她指间抽出护照。

“为什么?”周韵望着他,声音有点打颤,“为什么要给我办去N国的签证?”

傅璟行语气不疾不徐道,

“你不是失忆了吗?那边环境适合你静养。”

周韵闻言,咬紧牙,语气克制而隐忍,想跟他讲道理,

“你答应过我,我配合了你招待弗兰克夫妇,你就还我自由。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