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雯眨巴眨巴眼,忍俊不禁。
“成隽,你还真是一个大好人,帮我大忙了。这份人情我承了,能尽快查清楚,我也能尽快清白。”
成隽笑了笑,依然疏冷,看着很有距离感,但又君子谦谦,有种温润如玉的气度。
两人一起去卫生所,那是一栋旧式的二层小洋楼。
据传是解放前的建筑,墙体斑驳,已经很有年头。
“大夫,向西呢,我家向西呢?我儿子他咋样了?”
这边有个简陋的小手术室,但平时用不着,已经落灰了。
本来有人让余采霞送向西进城,城里那边的医院更大,器材更全,医生也更多。
可向西奄奄一息,撑不了多久,只能先把人救了。
这手术做的提心吊胆,幸亏这大夫是从城里过来的,不然要是像以前,只能看个头疼脑热的,那肯定得抓瞎。
“同志,你先别急。”
大夫从手术室出来,一脸凝重。
“这……情况不大好,手术是成了,你们……哎,还是赶紧筹钱吧。”
沈向南跟在旁边,听得心里一咯噔。
“大夫,还差多少?”
大夫看这娘俩破衣娄嗖,钱丰收那些人也都穿得破破烂烂,心里又一叹。
“那孩子伤势太严重,颅骨都裂了,断了四根肋骨,内脏破裂,内出血严重,外加其他伤……”
“他这情况,想彻底好起来,还得用不少药,全是西药,都太贵了,这……先照两百块钱准备吧。”
沈向南脑子一嗡。
农村人唯一的收入来源是种地。
平时在生产队干活,就算成年人力气大,出一个整工,赚满十个工分,折合人民币也才八分钱而已。
这两百块钱,简直是一笔天文数字,想都不敢想。何况大房还有个病秧子,早把全家拖累穷了。
“向西啊!”
余采霞挺着个大肚子,这中年怀孕,本就风险挺大,何况还赶上灾害,粮食不够吃,营养跟不上。
她身体不好,又提心吊胆这么久,是真撑不住了,肚子坠着疼,差点没瘫地上。
“娘!”向南吓一跳,赶紧扶住余采霞。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娘,我娘流血了,流血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余采霞看着像是快没气了,裤子都被血水湿透了。
那大夫也就三十出头,是个男的,这一看都愣住了。
“快快快,先把人放下,”这是要流产啊!
又是一番检查,一番忙活,余采霞昏迷过去,但胎像不稳,大夫给她打了个吊瓶。
向南觉着,天都塌了。
左边病床是他娘,右边是他老弟沈向西,小孩不大,才十岁,饿得像是皮包骨,看着比同龄孩子更瘦小。
这才刚出手术室,身上包满了纱布,人还没醒呢,五官青青紫紫,涂满了药水,都看不出原来模样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
向南哑着嗓子,一脸迷茫。
说白了,他到底才十五,半大小子,也只是个小子而已,承受力不比大人。
钱丰收一叹,拍拍向南的肩膀。
“向南啊,等下叔回大队,帮你们挨家挨户借一借,看能不能筹点钱出来。”
“还有你爹,你大哥……前阵子陪大房进城了,得让人把他们喊回来。”
看着向西和余采霞那样,钱丰收都怕。
怕没等沈老四和沈向东回来,这娘俩就没了,怕那爷俩都见不着最后一面。
这老沈家咋这么倒霉呢。
全怪那个小畜牲,大伙平时就一口一个畜牲,是真没骂错雯丫头!
“雯丫头?”
正想着,就听有人喊:“你竟然还敢过来?”
这时人活着,讲究一个人情味儿。
大伙全是一个大队的,就算不是一个姓,这乡里乡亲,也多是攀亲带故。
就算没亲戚关系,那也和亲戚没差多少了。
之前四房出事,不少人都帮着忙活,那老黄牛拉车慢,向西又伤得重,牛车没走多远,就把牛卸了。
都怕耽误,怕这孩子没命。
十几个大老爷们,大小伙子,人人搭把手,一起合力推牛车,这推着走可比老牛拉车快多了,人人忙活的一身汗。
向西手术时,大伙也没走,全在这边等着,都想听个信儿,惦记这孩子,怕这孩子活不成。
赶上这档口,这作孽的人来了,那可真是撞在枪口上。
沈依雯一过来,就被人劈头盖脸,骂了个狗血淋头。
“有你这么做人的吗?把人家四房孩子往死打,你小时候来咱们大队,你连话都不会说,牙都没长齐,穷肚子又娇气,这个吃不下,那个吃不了。”
“老四媳妇把你当闺女,但凡有点啥好的,自家小子没吃着,全都喂你嘴里了。”
“就连你身上穿的,也全是她和老二媳妇一针一线缝的,你就是这么报答人家的?”
“你还长没长良心!”
平白挨了一顿骂,倒是没生气,可心里是真憋屈。
本来一睁眼就被迫背锅,这时天都快黑了,忙了这个忙那个,就没清闲过。
如今又被人这么指责,但凡原主像样点,她都可以硬气地怼回去。
可就算不提向西这件事,其余的,那可全是板上钉钉的。
她没法抵赖。
沈向南神色复杂:“好像不是她……”
“什么?”
“不是沈同志。”
成隽挺身而出。
成隽挡在沈依雯前方,帮她隔绝众人的怒火。
“我们刚才去了派出所,陈所长已经带人去大队那边实地调查了。”
“派出所?”
大伙一惊。
钱丰收问:“同志,您是?”
“我是成隽,成家的小儿子。之前回梅河认亲,但不巧,正好大队长您没在。”
“成家?老成家?”
这又是一惊。
真按照辈分论起来,就连大队长钱丰收,都得管这成隽叫声小舅爷。
……
“向南,过来。”
沈依雯没往那边凑,冲着哭得双眼通红的向南招招手。
向南一阵犹豫,才不情不愿。
“干啥?”
“差多少?”
“啥?”
沈依雯皱着眉。
“我刚才听了几耳朵,钱叔好像说什么钱不钱的事,是不是钱不够,还差多少?”
向南眼眶有一红,神色黯淡,一点光亮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