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运河看了看自己被拍红的手背,他沉默了许久,才又重新看向沈二珍。
沈二珍哭喊着说:“这下子你们满意了?你们全都不是好人!眼睁睁的看着我大姐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外面那些人也就罢了,可是你,你是我们的爹呀!为什么连你都不管啊?”
沈二珍哭红了眼睛,而神色里全是恨意。
沈运河再次沉默了许久。
“你恨我?”他这么问。
沈二珍却冷冷地一笑:“我恨你,难道不应该吗?我就没见过像你这么给人当爹的!”
从小的时候起,她就知道她爹娘感情不好,连带着他爹对家里这些孩子们也是不冷不热的。
像是她娘刘雁子,虽然重男轻女,偏心她上头那位大哥沈玉文。有了什么好吃的,也总是留给沈玉文。
至于她和她大姐沈玉姗,只能捡大哥吃剩下的的。
但相比较起来,她娘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好歹比这个爹更有人情味儿,可沈运河呢?
沉默寡言,家里在外爱答不理,总是拉长一张脸,活像是谁欠了他,从来没有笑模样。
沈二珍就不明白。既然沈运河不喜欢她们这些孩子,那么当初为什么还要结婚?为什么还要生下她们?难道是为了让她们生下来活受罪吗?
这样一想,沈二珍的心又酸了,她再次扑在了炕头上,哭的泣不成声。
而沈运河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好半晌,他才无声地退了出去。
这正好被老太太徐大枝看见了。
“老三?”徐大枝拄着拐杖,担忧地上前一步。
沈运河抿紧了嘴唇,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整个人都好似灰了。
他僵硬地冲着老太太点了一下头,而后落寞地转身出门,或许他真的不是一个尽责的父亲。
人这一生总会出现许多意想不到的转折。
曾几何时,沈运河也曾畅想过未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
兴许会娶妻生子,兴许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然而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他看向远方的青山白雪,不知怎的,像是自嘲一样,充满复杂地笑了笑。
然而心境却好似有着无尽的苍凉。
……
转眼到了游行这一日。
沈依雯特地把其他事情都给推开,她提前一天来到公社。
原本只是想看看董翠娥和刘子进那些人的下场。可没想到临出发之前,沈家有一个算一个,竟然全都跟她一起过来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大亮了。
沈依雯搀扶着余采霞:“四婶,你可别激动。”
她担心地瞄了一眼余采霞的大肚子。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到刘子进那些人,万一等下四婶情绪失控,气出个好歹来,那可太不值当了,她得先给四婶打个预防针。
余采霞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别担心,我心里有数。况且这是一件喜事儿啊!”
余采霞这么说着,也算是大仇得报了,可不正是喜事。她恨不得生撕了董翠娥那些人,可真要是那么做了,她自己也得进去,这个家也就散了。
她拎得清。如今国家帮她报仇了,她畅快还来不及,也因此更得珍视自己现下拥有的人生。
沈依雯安了心,才刚想长吁口气,就听见前方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声。
“来了来了!”
附近有不少人围观,冲着那边指指点点。
“哎,听说了吗?咱们青山公社出了个大案子。人命关天,听说差点死人了!”
“我呸,这心思可真是够狠毒的。
“可不是吗,我听说其中有一个是城里来的,好像是什么扫盲班的老师,不但男女关系不清不楚,还成为了这件案子的帮凶!”
“对,这事我也听说过,我家的亲戚是张家村生产大队的,听那边的人说,那个主谋是从梅河大队嫁过去的媳妇,都已经结婚了,结果却在外头搞了个姘头。”
“她和那个扫盲班的老师就是姘头啊,给她男人戴了不少绿帽子……她男人也是傻,出事之后竟然还敢窝藏她,这不,跟她一起被判了。”
“哎唷,这可真是天大的丑闻了,咱们这地方太平了这些年,还真是难得出现一回这种事……”
大伙你一言我一嘴,将场面吵得热热闹闹。
紧随其后,派出所的公安押着刘子进等人,走在最前头的是董翠娥,其次才是王大凤、刘子进,还有曾经窝藏过她的张大山。
至于沈玉姗,她因罪行较为轻微,被安排在了最后面。
“来了!”
余采霞打起精神向前方看去。
历经了这么多日的盘查,这些人都已经瘦了一大圈,一个个满脸的灰败之色。
余采霞死死地瞪着走在前头的董翠娥。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小孩子抓起一把石头扔在了董翠娥身上。
“我呸!杀人犯!”孩子冲那边扮了个鬼脸,砸完石头就拍拍屁股跑了,一看那活蹦乱跳的,就知道肯定是个皮实的臭小子。
而这像是打开一个喧泄口,越来越多的人抄起石头烂鞋子,往那些人的身上丢,直将董翠娥等人砸的满头大包。
“别砸了,别砸了!”
王大凤挨了一下子,顺着脑门子直淌血。
却有人指着她说:“这也不是个好的,听说这老娘们护犊子,她闺女想杀人家的孩子,见她闺女被抓了,她竟然放了一把火,想要烧死人全家!”
“这黑心黑肝的!活该,像这种人就该坐牢!就该枪毙!”
“可不是嘛,良心全都烂透了。”
沈家这些人挤在人群之中,他们没有动手,就只是在远处旁观。
但不得不说,当看见王大凤等人被打得满头是包时,余采霞就感觉,解气,特别的解气!
然而当游行接近尾声时,突然一声怒吼传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住手!”
一听见这个声音,沈依雯愣了愣。
她回头一看,就见一个身材高瘦的年轻人,穿着一件旧上衣,搭配一条黑裤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长相称得上俊秀。
然而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却染上了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