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喜欢。”
他笑得红了眼,笑着看向沈依雯。
雪夜下的她,却好似骄阳烈日。
为什么呢?别人没有发现的,没能注意到的,却被她发现了,被她注意了。
孤单,寂寞,那不是与生俱来的。
但自从身体变成这副模样后,十几年如一日,他从不敢讲,他怕自己给家里添麻烦,他只是安安静静地过他自己的日子。
那些热闹像是永远都与他无关。他很少出门。
以前二哥在家时,二哥偶尔会说:“学农,要不我背你出去走走?”
可他却直摇头。
他说:“不了。”
又或者说:“我不想出去。”
人生这十九年来,自从瘫痪后,他踏出家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甚至就连这一次,因为一场高烧变成了肺炎,去省城住院,他增长了许多见闻。
第一次知道原来外面的城市有高楼,原来二哥以前提过的汽车是长成那个样子的,原来市井那么热闹……
外面的世界,叫他倍感新鲜。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之前的省城之旅,对他而言,就像一场海市蜃楼的幻梦。
当回到生产队时,他的梦醒了,他只不过是又重新回到从前那样的生活中。
一切,习以为常,可心里,也怅然若失。
然而……
“雯雯。”
沈学农握住她的手。
沈依雯愣了愣,接着,就被四哥带进他清冷又温柔的怀抱中。
四哥有时给她的感觉,和成隽很像,但四哥又好似比成隽单纯一些,四哥的寂寥也不像成隽那样悲哀沉重。
四哥就像是一张白纸,很纯粹,很干净,但偶尔流露出落寞和忧伤。
他哽咽着,笑着落下一滴泪。
“谢谢,这个,我真的很喜欢。”
……
第二天一早。
沈依雯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见身边不远处,有人正笑着凝睇她。
“四哥?”
她懵了一下,然后才揉揉眼,看了看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了。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四哥的身上,衬得他整个人如玉如画,有种温润的少年感。
沈学农笑弯了眼睛:“食堂那边快开饭了。”
等沈依雯从被窝里坐起来,沈学农就神色自然地拿起衣裳帮她穿。
沈依雯刚睡醒,人还懵着呢,衣服穿到一半才回过神来。
四哥怎么……那么像贤妻良母呢?好温柔的样子!
她自个儿想了许久,就笑弯了一对儿亮晶晶的大眼睛。
而这时,沈家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吵吵把火的声音。
“沈依雯,老沈家的,麻溜的,都给老子滚出来!”
一听这低沉凶暴的大嗓门,沈依雯愣了下。
“这谁啊?”她满头雾水。
而且听着,竟像是冲着她来的?
沈学农若有所思。“这人……”
这个声音,他似乎曾在哪儿听过?
但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应该不是什么熟人。
等沈依雯从屋里出来,沈学农不放心,身子向前探了探,却险些从炕上栽下来。
昨天那把木人头轮椅叫他高兴了一整夜,沈家的其他人也深深地为他感到开心。不过毕竟是个初成品,比如用来制作轮椅的木材太过粗糙,那些毛边需要打磨一下。
所以今儿一大早,在沈依雯醒来之前,向东向南就来过一趟,将那把木头轮椅临走了。打算等打磨光滑之后再给沈学农送回来。
沈学农抿了抿唇,他悄悄地攥住了自己的拳头。
……
屋子外头,沈依雯往院外一看,接着,眉梢一挑。
“大山,女婿啊!是她,就是她!是她害了咱们翠娥啊!”
王大凤一手拽着张大山,另外一只手指着沈依雯这边,正在哭哭啼啼地告状。
“这小畜牲她不做人啊,她坑了咱们家翠娥,害得咱们翠娥被人关起来了,都怪她,都是她害的,你赶紧弄死她,帮咱们出气啊!”
沈依雯脸色一黑。
“你够了!”
这个王大凤,昨天就曾找她闹过一场,谁知今日竟然还搬了个救兵。
不过?
王大凤管外头那男人叫女婿?
这难道就是董翠娥的丈夫张大山?
只见沈依雯目光所向,是一个中等身材,但体格强壮的男人。
男人脸膛黝黑,看着顶多三十岁出头,但一脸的横肉相,倒是显得这人脾气凶暴,有些可怕。
“沈依雯!就是你?”
张大山没好气地质问,一副暴怒的模样。
沈依雯皱了皱眉,她按着脑门直叹气,怎么这一大早的就不招消停呢。
“说吧,想怎么样。”
她看人还算有几分眼光,粗略地一打量,就差不多能知道对方是什么脾气。
这张大山脾气凶横,面对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除非先打一顿,把他打服了再说。
张大山一声冷哼,他粗鲁地一脚踹开了沈家的院门,阴着一张脸走进了沈家的院子。
“别人怕你,我张大山可不怕!我告诉你,你识相的就赶紧让翠娥回来,不然老子饶不了你们!”
沈依雯冷笑,已经顺手抄起了一根烧火棍。
“少在那儿吆五喝六的,吓唬谁呢!?”
她神色一厉,登时一步上前。
也正是在这时候,老太太徐大枝,还有四婶余采霞,这俩人听见动静,从各自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是咋了?”
老太太徐大枝皱着眉,一看见王大凤就很没好感。
“我呸啊!”
王大凤竟然冲着徐大枝这边吐了一口大浓痰。
“徐大枝,你个老不死的老刁婆子,当年乱管什么闲事啊你?竟然把沈依雯这个小畜牲从大山里头捡了回来。”
“要不是你乱好心,我们家的翠娥也不至于被她坑的弄进派出所里去!”
徐大枝脸色一凛。
“骂谁呢这是,大早上的就来我们老沈家的院子外嚷嚷,我给你们脸了?”
徐大枝脸色一沉,竟然还真有几分威势。她拄着拐杖就走了过来。
可王大凤一听,却好似火上浇油。
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多好的人,这下子更是火大至极。
她直接冲了过来。
“我打死你这个糟老太太,祸事全是你惹的,你咋还好意思活着呢?”
“沈依雯那个小畜牲,她这些年来不做人,把你们老沈家闹得乌烟瘴气,将你们老沈家上下欺负了一个遍!”
“你倒是好,你一时善心,弄回这么个瘟神玩意来,她不但坑害了你们老沈家,她还坑害了咱们生产大队啊,坑害了我们翠娥啊!”
“你个老不死的,你才是最该死的,你才最应该进去!派出所咋不把你这个老不死的逮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