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两天,李靥赌气把自己关在浅云筑跟那副鸳鸯戏水刺绣较劲,孙嫲嫲怕她生闷气闷出病来,便趁着今天吴思悠来串门的机会,直接将人推出府,让好好散散心。

“若要我说,你就该出来走走,整日憋在家里绣那劳什子鸳鸯戏水,能当饭吃吗?”吴思悠得了孙嫲嫲嘱托,认真负责地拉着她在街上闲逛。

李靥兴致不高:“出来走走便能当饭吃了?”

“走走自然不能当饭吃,但走着走着就有好饭吃啊,城南如意楼新来一厨子,芙蓉肺做的一绝,尝尝去?”

“芙蓉肺?”

“便是将猪肺洗净,剔去包衣之后悬挂起来沥净血水,抽掉里面的肺管筋膜,再用酒水滚它个一天一夜,猪肺便会缩成小小一片,色白质嫩,如白芙蓉那般,再放进提前熬好的高汤里,据说入口如泥,滋味绝妙。”

吴思悠讲的眉飞色舞,扯着她衣袖,“陪我去呗,去尝尝。”

“当真那么好?”李靥咽咽口水,点头,“那是要去尝尝的,只是我刚刚吃过早饭,这会子不饿呢。”

“不然先去我家玩会儿?爹爹这几日出城上货去了,家中只我自己,你今晚住下都可以。”

“也好。”她也好奇京城首富的家长什么样子,当下愉快接受了邀请,“先去府上拜访,再去如意楼吃芙蓉肺。”

沿着宽阔的青石板路走到头,便是雕梁画栋的吴家大宅,朱漆大门又宽又阔,琉璃瓦夺目耀眼,门口两只镇宅的石狮子威风凛凛,彰显着主人家的富贵。

门房值守的家丁小虎见了自家主人,赶忙行礼:“娘子回来啦!”

吴思悠嗯了声,嘱咐道:“这是李娘子,是我挚友,可要好生记下。”

“是,小的记下了。”小虎抬头,只见这位李娘子美的跟仙女一样,还很亲切地冲他笑,当即低了头不敢再看,只红着脖子又行礼,“李娘子安!”

“下次若是李娘子来,不必通报,直接带她去找我即可。”她说着左右看看,觉得奇怪,“今日门房怎的就你一人?刘二呢?”

“回娘子,刚刚咱府里请的花匠到了,刘二正带他去花园呢。”

吴思悠点点头,拉着李靥进了大门:“我带你四处转转。”

吴家很大,花园尤甚,奇花异草无数,游廊曲折,亭台错落,一泓池水如明镜般镶嵌于庭院正中,虽已初秋,草木仍是葱茏,可想春日必是绝好美景。

两位姑娘边逛边聊,不知不觉便走到池边,吴思悠唤了下人送来两包鱼食,指着池中道:“爹爹常说,我朝开明盛世,允商入仕,使得商人不再轻贱,这池中鱼儿便是证明。”

李靥看向池中,碧水一池波光粼粼,有数尾鱼儿游来游去,水草间穿梭嬉戏,彩色的鱼鳞在阳光下漾出一片迷离斑斓的光斑。

她撒一把鱼食,见鱼儿攒动纷纷抢食,觉得有趣:“听闻本朝之前,锦鲤为皇家所有,极其珍贵,前朝丞相有幸得了一条,还为此专门办了一场赏鱼会,引得万人观看。”

“是哦,所以我爹说天家圣明,皇家御品流入寻常百姓家,与民同享,与民同乐,此宽广胸襟前无古人。”

“我也常听哥哥讲起,说官家仁德,善待臣子,体恤民生。”

吴思悠站在池边,小身板挺得直直的,声音清脆且有力:“我若是男子便好了,便可入朝为官,为朝廷尽一份力。”

李靥将最后一把鱼食撒进池中,拍拍手:“女子也可以啊,你虽不能入仕,却是个好仵作,为死者昭雪,还生者清明,已经是在尽一份力了。”

“说的极有道理!”吴思悠拍拍她肩,对于她夸赞自己的话感到十分满意,“走,之前有人送了两盒大食国的颜料,我不喜绘画,留着也是浪费,送你!”

大食国的颜料以青金石制成,材料珍贵,市面难求,李靥高兴地正欲道谢,忽觉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着自己,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循着目光抬头,只见一人立在花木之中,手持斗笠,一身短打,见她望过来便低头行礼,却是目光游移,闪烁不定。

“那人是——?”

吴思悠摇摇头:“此人不是我府中之人,看他跟孙二在一起,应该是刚刚小虎说的花匠。”

“花匠?”

“天气转凉,家中花木要越冬,所以请了花匠来养护。”吴思悠解释道,“据说这次请的花匠经验颇丰,给许多大户人家养护过花木,像城北那几个大户,什么秦家柳家王家,还有好些个官员家,户部侍郎啊,礼部尚书啊,哦对对对,咱们前几日挖出来的那个游典簿府上也请过他。”

听到游典簿也请过这个花匠,李靥不禁又回头去看,这一看正又对上那人的阴沉目光,她心中打了个突,慌慌别过头来,只觉得那斗笠下的目光阴冷滑腻,似一条盯着猎物的毒蛇。

“这位花匠每年都会来吗?”

“不,他是今年才来京城的,听说之前一直在江南。”

“不知手艺如何便请来?”

“嗐,这不赶个新鲜嘛,也不知道是哪个高门大户先请了他,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便跟起风来。”吴思悠说着回头看看,“手艺看着也一般,不如之前那个老花匠,呀,还是个左撇子。”

李靥闻言一愣,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拉着吴思悠快走:“去你绣楼,我要画像!”

“为何好端端突然要画像?芙蓉肺不吃了吗?”

“下次再吃吧!”

那边两个姑娘急匆匆跑去绣楼,这边丁小虎来寻刘二,见花匠盯着姑娘背影一直看,呵斥道:“看什么呢!”

花匠回过神来,连忙低头弯腰地请罪:“小人失礼了!”

“不该看的别看,管好你的狗眼!”

“是是是,小人知错,东家莫怪!”花匠陪着笑脸一直道歉,又好奇打听,“那位天仙一般的粉衣娘子便是吴娘子吗?”

“那是你该问的吗?”丁小虎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忍不住卖弄刚得来的见识,“那是翰林院李学士的妹妹,书香门第的贵女,你见一眼就是三生有幸了,还敢盯着看!”

“对对对,怪小人管不住自己这双狗眼。”花匠作势扇了自己一巴掌,卑躬屈膝的低头认错,阴恻恻的笑容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