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思悠将尸体重新验过, 缩小了搜查范围,尚寺卿重新振奋精神,去了东宫求见太子殿下。
小王爷他们说是傍晚就到, 夫妻俩商量着在三元楼订了接风宴。
景明来送信, 说小雨今日请假,不去学堂接两个孩子了,于是李靥下午的时候便去接了云起云舒一起回家,进府就瞧见孙嫲嫲在内院的月亮门前叉着腰,边叹气边摇头。
“小丫头不听话, 真是不听话。”
李靥好奇地看向门房牛小牛, 见他摆手表示不知道, 领着云起云舒走过去:“这是谁惹我们孙嫲嫲不高兴了?”
“哟, 小郎君跟小娘子下学了呀!快让孙嫲嫲看看!”孙嫲嫲一见两个娃娃,立刻换上了笑模样,蹲下来捏捏这个抱抱那个, 连眼角的皱纹都堆满了笑, “中午送去的红烧肉好不好吃?那是王大厨的拿手菜, 我专门跑去找他做的。”
尚府李府相距不远, 自从李靥搬回京城,孙嫲嫲就喜欢两头跑,这边有云起云舒,那边有李栀跟苏汀兰的儿子李言风,三个小家伙一个比一个活泼可爱, 她是瞧了这个瞧那个,越忙活越欢喜。
两个娃娃也喜欢孙嫲嫲, 这个摸摸她脸,那个拉拉她手, 奶声奶气喊着婆婆:“孙婆婆,明天还有红烧肉吃吗?”
“有!云起小郎君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云舒也喜欢红烧肉,云舒还喜欢杨梅。”
“哟,京城杨梅不好买,云舒小娘子吃不吃大西瓜?孙嫲嫲明日中午切成果盘给你送去?”
“好——!谢谢孙婆婆!”云舒凑过去在孙嫲嫲脸上亲了一口,让她瞬间乐开了花。
李靥看着一老两小其乐融融,也不禁笑起来:“刚进门瞧见您唉声叹气,这会子又好了,究竟什么事?”
“呶,娘子自己看。”孙嫲嫲朝内院努努嘴,就见小雨打扮得花枝招展,指挥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客房进进出出忙碌着,比过年还欢喜。
“刚给娘子和姑爷新做的被子,倒被她拿去了客房,让她换一床旁的新的也不肯,说什么小王爷尊贵,而且你看那吆五喝六的架势,倒比你这夫人还像主子,真是气死我了!”
“别气别气,明日找织坊再做一床新被子就是了。”李靥给她摩挲后背,“等会儿我带你去三元楼吃好吃的去!”
孙嫲嫲哭笑不得:“我跟你说小雨呢。”
“小雨那点心思你我都知道,许是高兴过了头,由着她吧。”
“娘子啊,你可不能由着她,那小王爷是什么人,她又是什么人?依着我看这心思早断早好!”
云起云舒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好奇:“阿娘,什么心思啊?”
“没什么,是长成大人以后的心事。”李靥低头对两个孩子笑笑。
她当然知道小雨的心思早断早好,小丫头马上二十岁了,早就到了许配人家的年纪,不能一直沉浸在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里,可她每次想要劝,又总会想起前世小雨因为护着自己而被发卖的惨状,便狠不下心,开不了口。
孙嫲嫲见她犹豫,知道她心软:“娘子若是为难,我去劝她。”
“还是我去吧。”李靥想了想,“我好好跟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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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门口又聊了几句,孙嫲嫲去忙自己的活,李靥则换了衣服,带着云起云舒在院子里玩跳索。
一根长长的绳索缀了五颜六色的彩绸,云起跟云舒一人握住一头摇着,跟自己阿娘一起唱童谣:“太平鼓,声咚咚,彩光如轮舞索童,一童舞,一童歌,一童跳入彩光中!”
“云起舞,云舒歌,阿娘跳入彩光中!”两个小娃娃嘻嘻哈哈地唱着,看李靥灵巧地跳上跳下,“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阿娘加油!”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哎呀累死我了!”李靥累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擦汗,“云起,给阿娘倒杯水。”
上好的白瓷杯子自耳畔绕过来,跟耳环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她转头,正对上尚辰含笑双眸:“靥儿何苦把自己累成这样?”
“夫君从东宫回来了?一切顺利吗?”李靥接过杯子喝口水,这才看见门口站了几个人,除了常来的司空跟唐君莫,还有一身紫衣的子书俊,一年不见,小王爷愈发俊秀挺拔,他上前两步行礼,恭敬道:“表嫂安好。”
“小王爷万安。”李靥回礼,有些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夫君,“你怎的不喊我呀?让我在大家面前跳这么久……”
“我们来时见郡君跳得正顺,童谣也悦耳动听,便没有打扰。”子书俊旁边一位白衣男子笑着开口道。
他大概二十三四的模样,有双月牙样的眼睛,见人先带三分笑意,李靥见过他几次,认得这是中书侍郎的大儿子,江湖人称飞雪残影的李乐康。
“李郎君万安。”
“南嘉郡君万安。”
尚辰拿了帕子给她仔细擦汗,又将她额前几缕乱发别到耳后,温声道:“太子只给了三日期限,时间紧迫,咱们就不去三元楼了。靥儿跟云起云舒再玩会儿,我先跟他们说说案情。”
说着回头招呼几个人去书房。
小雨听见声音欢欢喜喜跑出来,却只瞧见一抹紫色背影,她看着关上的书房门,拧着身子跺脚:“主人真是——什么案子呀这么急。”
“老爹真是,什么案子啊这么急。”云起有样学样,扭成个麻花,“我还没跟表叔说句话呢!”
“云舒也没来得及说话呢!”云舒也跟着小脚丫跺两下,“爹爹都没抱云舒……”
李靥看三个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挠头:“他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是真的遇见难题了才会如此着急,三元楼也去不成了,小雨,你带云起去街上买些吃的吧,什么梅家的炙鹅,徐家的瓠羹,曹婆婆的肉饼,都买些来,还有藕夹茄夹也买些,我让厨房炒几个青菜。”
“阿娘,能给妹妹买份滴酥鲍螺吗?”云起看看云舒,大声问道。
“那是你爱吃的吧?”李靥捏捏儿子小脸,“滴酥鲍螺买些,再给妹妹买一份樱桃酪,咱们今晚在凉亭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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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晚风还残存着一丝夏日气息,乌兰的天空透着些微亮光,院子里小溪旁,云起跟云舒一人拿一朵甘菊洗的很认真。
“阿娘,云舒洗干净了。”云舒将洗好的甘菊放在手心,两只小手合在一起,用力甩了几下。
“阿娘,我也洗干净啦!”云起学着妹妹的样子也甩几下。
李靥抱来一个琉璃罐,里面已经装了很多洗好的**,看一双儿女把手里的甘菊也放进去之后,她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一大碗酒酿倒进去,又拿起糖罐。
“来,云起加一勺糖,云舒也加一勺糖,我们一起把酒封起来,等到过几天重阳节就可以喝啦。”
两个小娃娃认真做着,好奇地问:“会变成甜甜的**酒吗?”
“会的呀,变成甜甜的**酒。”
尚辰靠在凉亭栏杆上,眼神温柔地看自己娘子跟一双儿女其乐融融,唇角上扬。
“兄长。”子书俊一脸严肃,碰碰他,“你刚刚说无头女尸是个赌徒?”
“啊,是啊。”他回过神来,咳了一声端肃道,“吴娘子说尸体手上老茧应是常年玩骰子所致,所以咱们就从赌坊查起。”
“赌坊?有范围吗?”
“没啥范围,但死者腿脚不好也走不了远路,所以就打算先从城内查起。”唐君莫道,“索性京城赌坊也不多,明的暗的大大小小加起来总共十来处,要查也快。”
“那行,何时开始?”李乐康问,“明日?”
“时间紧迫,一会儿吃过饭你们跟着唐寺正先把赌坊位置认好,分配一下,明日一早逐家排查。”尚辰道,“辛苦小俊跟乐康了。”
子书俊摆摆手:“兄长不必客气。”
“今日还是要客气的,等明日你们去大理寺履新之后,我便不会客气了。”
正聊着,小雨换了一身簇新的衣服,红着脸端了洗好的水果过来,还没等说话,就被眼疾手快的唐君莫拿走了仅有的一小碟荔枝。
她有些气急地嘟起嘴:“唐郎君,您干嘛呀?”
“啊?我干啥了?”唐君莫张大嘴把荔枝一股脑倒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抹抹嘴,“小雨这回可真体贴,居然把荔枝都剥了壳。”
“这是夏末最后的荔枝了,今儿一早特意去城北的凌室托人买的!”小雨把托盘放在桌上,委屈地要掉眼泪。
“我就说这个季节怎么还有荔枝?还挺新鲜,保存的不错。”唐君莫笑呵呵的,“辛苦小雨啦!”
“可是——可是——”一听很好吃,小雨绞紧手里的帕子,更想哭了。
唐君莫等了半天,见她还是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恍然大悟道:“难道你剥荔枝的时候没洗手?”
小王爷刚拿起一颗葡萄放到嘴边,闻言又默默放了回去。
“唐郎君!你太过分了!”小雨终是哭了出来,帕子一摔,一跺脚跑回屋,只留下一桌人莫名其妙干瞪眼。
过了良久,唐君莫吐干净嘴里的荔枝核,小心翼翼:“我是做错什么了?”
“许是那丫头也想吃荔枝吧?”李乐康摇着扇子猜测,“唐寺正把荔枝都吃了,所以不高兴了。”
司空深以为然:“你好歹分一分,自己怎的就全吞了?”
唐君莫被他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头道:“那我明天再买些荔枝回来赔她好了。”
子书小王爷没说话,眼睛一直盯着那颗葡萄:不知道到底洗干净没有,很想吃。
尚辰捏捏眉心,暗自叹气: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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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小雨心情难过闹罢工,李靥一个人给两个小娃娃洗了澡,收拾妥当后正侧躺在床边轻轻哼着歌哄他们睡觉,沐浴完的寺卿大人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爹爹!”
“你们怎的还不睡?”尚辰假装生气,两个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嘻嘻哈哈招呼他:“爹爹一起睡!”
他假装思考了一瞬,接着便从谏如流上了床,将他的小姑娘拢在怀里,又越过她去拍两个孩子:“乖,闭上眼睛。”
李靥整个人被他抱住,熟悉的温度自后背传来,不由一阵耳热心跳:“夫君。”
“嗯?”
“小王爷住的还习惯吗?”
“我刚刚去看过,一切都很好。”尚辰亲亲她,“辛苦靥儿了。”
“其实我也没有很辛苦,都是小雨收拾的。”她想了想,试探道,“你知不知道小雨她……”
尚辰知道她想说什么,思索一下开口:“人要知本分,小雨今日无论是收拾客房还是发脾气闹别扭,都已经越矩了。”
“她是你的陪嫁丫鬟,我不好说什么,但靥儿也不可太让她由着性子来。”
李靥鼓起脸,怎的为了个小雨,一个两个都来教育她?不过她对尚辰可没有对孙嫲嫲那么好脾气,抬手就朝后面打过去,小声嚷道:“坏蛋,不许教训我!”
尚寺卿莫名其妙挨了打,在她后颈埋头笑起来:“看来不止我一人劝过,靥儿这么好的脾气都变成小炮仗了。”
“讨厌。”李靥脸颊微红,“我知道了,等忙过这一阵,会跟她好好聊聊的。”
“好。”
“你离远一点,好痒。”
“不行,再远就要掉下去了。”他得寸进尺贴上来,装睡的云起云舒见爹娘抱得这么紧,兴奋地爬起来就扑,“我们也要抱抱!”
两个小娃娃养的胖乎乎又结实,没轻没重扑过来,夫妻俩本就挨着床沿,再加上毫无防备,直接被一双儿女撞下了床。
可怜的寺卿大人本来可以躲开,但又怕自己娘子磕到,老老实实垫在下面当了肉垫。
“不好了哥哥,爹爹阿娘掉下去啦!”
“别怕,我数一二三,咱们一起跳下去救爹娘!”
“不不不别跳,千万别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