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听得更糊涂了,林大人怎么还是自称舅舅,她不是已经当着江城的面,查清楚自己的身份了吗。

能够借助林府的力量摆脱江府,让与江府有关的人得到报应,且顺带得知了自己身世的线索,江漓已经足够感激,怎还能觍着脸乱攀这门亲。

谁知林殷见江漓面上的疑惑,这才从狂喜中反应过来,拍一下脑门,歉意道:“瞧舅舅激动的,竟忘了跟你解释,我们边走边说。”

江漓闻言,只好抬步跟上,心中的疑惑更深。

林殷带着人一路上了马车,坐定后方长叹一声,道:“阿漓,你外祖只有正室夫人,所以到我这一脉只得三人,我,林玉和林源。”

“当年你外祖父尚在礼部居要职,按照林玉的身份本不该嫁给区区江南小官,可她性子想来执拗,与江城在江南相遇时痴心一片,为了嫁给江城,不惜和家里大闹。你外祖见江城虽然能力一般,但到底没甚坏心思,就无奈允了。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没能躲过歹人谋害。”

这些渊源江漓从未听过,闻言也是微微张开唇,内心十分唏嘘。

如果江夫人当初没有被情爱懵逼,她可以在京城受家族庇护,寻一个良人好好度过下半生,而不是被心肠歹毒的袁氏谋害致死,甚至失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林殷连叹了几口气,又道:“我们的幼妹林源则嫁入了京都定远侯府莫氏,这是曾受祖上庇荫的异姓豪族,族中男子皆有军功,且相处和睦,但却出了一个怪事。”

“莫氏侯爷莫凛与林源的次女莫珊,不仅长相与父母族人毫不相干,其秉性也多有歪曲,不仅善用阴私手段陷害别人,还谎话连篇。此等品行在少女时就显出,等长大后还了得,但又碍着莫珊的身份,其余人也不敢置喙什么,林源到底念着这是自己的骨肉,没下狠心将人送到庄子上。”

江漓静静听着这一切,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狂跳。

莫氏……定远侯府……林源……

这些陌生的人名一一在脑海中划过,让江漓的心一点一点乱了,但在这之余,还升起了些微的雀跃。

林源,真的是她的母亲吗?

顿了顿,江漓问:“那十几年前,莫夫人是在临盆时来过江南,且在江南生下了一女孩。且,她来江南看望的亲妹,正是江夫人?”

林殷爱怜地看着外侄女这张和妹妹长得十分神似的脸,心中对小姑娘的赞赏更甚,道:“阿漓冰雪聪明,事实的确是你所猜测的那般。”

今日知道真相时,他内心也震悚不已,但世事便是如此巧合或言说是荒谬,江漓的确是他嫡亲的侄女。

否则,这小姑娘怎生的和林玉、林源这般神似?

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漓的确是林氏所出的孩子啊。

江漓虽然猜测出了十多年前的事实真相,可因为太震惊,还是难以相信。

这么说来,她一路愧疚调查真相以报林氏的恩,却原来也是帮助了自己认回了亲人。

林氏,竟真的是她的外祖家,林大人真的是她嫡亲的舅舅!

马车缓缓前行,已经快到长安药铺,林殷吩咐车夫靠边停靠,笑着对还在愣神的江漓道:“怎么,还没反应过来?你我缘分如此深,还不叫一声舅舅?”

江漓被一调侃,心中的感慨也散了不少,一双茫然疑惑的眸子渐渐明丽起来。

迎上林殷慈爱的目光,她微微抿春,而后露出了抹明媚的笑容,高声道:“舅舅!”

——

林殷此行来是为了接走江漓,意外得知了两位妹妹被袁氏算计谋害的真相,当夜家书一封送回京城。

第二日,他带着江漓启程回京。

长安药铺外,高轩的马车一字排开整整十多辆,为首的那辆最为豪奢,且隐隐暗示着主人身份的不同一般。

江漓望着这辆眼熟的马车,一时踌躇不前。这不是那位公子的马车吗,怎么会在此?

林殷见江漓不动,又见她怔怔地看着为首的马车,心中了然,解释道:“这是摄政王的车驾,他今日回京,听闻我们也要启程,便与我们同行。”

摄政王?

是那个权倾朝纲,杀得边疆突厥不敢进犯一寸,又震慑着年轻的新帝,大权独揽的摄政王?

纵使江漓久居江南的闺阁中,也听过此人名讳。可在江漓的想象中,那样一个人肯定是个大腹便便、满脸络腮胡的凶悍男人,怎会是像他那样的玉树临风。

“阿漓,想什么呢,快上马车吧。”林殷见她走神,忍不住催促她,将人带到了摄政王车驾后头的第二辆马车旁。

江漓终于回过神来,压下满腹的震惊,她跟随着舅舅上了马车。

不管怎么样,她总算是要回家了。

……

马车行了一段路,一直相安无事。

就在即将离开江南地界,来到一处荒凉地带。

突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哭泣声。

有一女子的声音高声呼救道:“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姑娘……”

江漓一愣,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但见外头一名婢女模样的女子站在几丈开外,正在跟他们随行的小厮说着什么。

不远处,有一名衣衫破烂的女子躺在地上,看着像是受了伤。

婢女大声哭诉道:“我们乃外乡来的,想要到京城投亲,但没想到半路遇到有贼人打劫,我护着我家姑娘誓死逃出来,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其余盘缠什么都没有了……呜呜……”

小厮被缠得没法,只好去请示摄政王的车驾。

江漓其实听到这里已经了然,这是看到他们队伍庞大,想要搭一搭顺风车,求个庇护罢了。

见小厮去摄政王处请示,江漓也不打算再管,索性他们也是受摄政王庇护的人,也无权说什么。

就在她准备落下帘子时,那躺在地上的女子忽然转过身看来过来。

江漓手中一顿,瞳孔微缩,再次掀起了车帘子。

这女子不正是姜芸儿吗!

前世这个时候,姜芸儿已经被袁召收留,从偏远的县区接到了江南,为了怕她发现端倪毁去婚事,先让姜芸儿留宿在了客栈,等到袁召与她成婚后,才彻底撕开嘴脸,让姜芸儿以远房表妹的身份住在了袁府。

名为表妹,实则为红颜知己,且姜芸儿进袁府后,处处给江漓使绊子挖陷阱,加上袁召的偏袒,江漓没少受罪吃亏。

江漓本还狐疑袁府尽数伏法,姜芸儿却像消失了一样不见踪影,而今总算现身了。

她饶有趣味的看着,突然看到去请示摄政王的小厮返回,对姜芸儿的婢女道:“不好意思小婢子,主上不允许任何人同行。”

说完,他不再搭理婢女的大声哀求,吩咐其余车夫启程。

马车缓缓向前行,江漓始终望着躺在地上的那道身影,直到离得最近了,她更是认真地想要看清姜芸儿面上的表情。

果然,姜芸儿见卖惨并未受到怜惜收留,她等到为首的马车过去,便脸色阴沉地坐了起来。

这一切的变化,都没有逃过江漓的眼睛。

出乎江漓的意料,姜芸儿竟然没有像前世那样识时务,反而站起身远远地跟在了后头。

江漓看得蹙了眉,这个姜芸儿素来狡诈,心思深沉,表面却装得柔弱不堪,她想做什么?

接下来的几日,马车队停下,姜芸儿就在路边停下,随便应付吃点残羹冷炙,马车队启程,她就连忙也跟上。

风吹雨淋,始终未落下一步。

一日雷雨交加,她身边的婢女实在有点挨不住了,便道:“姑娘,您这是何苦呢,那马车上的主人都不搭理我们啊。”

姜芸儿看了一眼婢女,又将目光落在了那辆奢华无比的马车上,道:“那你知不知道马车上的主人是谁?”

“谁?”婢女不明所以,“左不过是什么豪族。”

可这些与她们有关吗?姑娘出身寒微,又刚被退了亲事,好不容易找到了袁府的靠山,却还没等到入袁府享福,袁府就因为陈氏案没了。

她家姑娘唯一的后路都被截断,那袁公子竟然逃出牢狱,想要让姑娘庇护,庇护自然不肯想要得到官府赏金出卖了袁公子。

可是,姑娘的运气实在太差了,官府的人去客栈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就认定她们是报了假消息想要骗取官府的钱财,狠狠地打了姑娘一顿不说,竟然还想要轻薄了姑娘。

幸亏姑娘机灵,假装顺从,等到那守卫松懈,拼尽全力逃了出来。

现在,她们主仆二人什么都没有了,那车队的主人更是如天上月让人高不可攀,姑娘为何执意要跟着?

姜芸儿看着那奢华车驾上精致的流苏,沉沉道:“你可知男人的秉性,有了端庄温柔的,就想要俏皮小意的,有了泼辣爽快的,就想要娴静似水的。你说,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男子,看多了那些大族之女的贵气温婉,会不会也会对我这般坚韧不折的女子有青睐之心?”

“什么?”婢女被吓了一大跳,张开了嘴半天都没合上。

姜芸儿却像看愚蠢之人一样看着她,不想再解释什么,只淡淡道:“跟上,不管成还是不成,这都是我们最后一条路了。不主动缠上,就是等着饿死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