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安王府内的婢女,大多有卖身契在王妃手中。马秀英是个例外。她是阿真儿在市集上游玩结识的朋友,因二人聊得来,就带进王府当大伴儿。

前阵子马秀英的老爹犯了事,临出去躲灾祸之前,给女儿两个选择,其一是投奔她的干叔叔郭子兴。其二就是留在王府,继续当公主的大伴儿。

马秀英脾气倔强,不愿意寄居人下,才决定长留王府陪伴公主。却没想到,任性公主竟然追随未婚夫离开王府。

迫于无奈,她只能以婢女的身份追随在公主左右。

朱重八不知情,还以为她是没深浅的小丫头,自然容不得她当面质疑自己的义父。

一男一女怒目相视之际,朱重八突然乐了。“妹子,你长得真漂亮!”

在场众人全都麻了!连马秀英都觉得这男人有大病!

“好了,继续出发吧!”

项平安没把这段小插曲当回事,继续和朱重八部署绑架项仲儿子项虎子的事。

“义父,我和这个二少爷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经常流连青楼场所,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红楼,是那边小翠姑娘的常客!”

根据朱重八提供的线索,项平安的计划制定得非常顺利。

绑人这种事本来也没啥技术含量,瞅准时间地点,直接动手就是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有朱重八这个万事通在,完全不用担心那些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一行人的队伍,浩浩****地走在乡路上,总算在关城门之前进了城。

朱重八安排手下人三五个成群散开,他们这些乞丐原本就拉帮结派混迹城中,也没人觉得扎眼。

项平安则带着阿真儿、马秀英几个人在路边茶摊上歇脚,准备入夜之后直奔红楼办事。

阿真儿一点儿公主架子都没有,一边吸溜着茶水,一边东张西望,好像对什么都充满兴趣。时不时还会和马秀英聊几句悄悄话,怎么看都不像心机城府深重的人。

项平安偶尔看过去,和她对上视线,也假装无事地避开。

其实,他心里十分纳闷,这样一个双重人格的公主,跟随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单纯的出来快活?

不!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有所图谋?自己身后不过几百号人,远不及她公主的身份尊贵。想来也不是冲着红巾军而来,那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想把自己变成傀儡,为她所用!

意识到这点的项平安,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头,当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啊!摊上这么一位磨人的小公主,怕是以后有得受了。

倒不如趁早想办法,把她送回北安王府。

“相公,想什么呢?”

阿真儿突然递给项平安一杯热茶,笑道:“该不是琢磨着,如何把我甩掉吧?”

“不敢!”

项平安敷衍两句,立刻转移话题道:“此行凶险,公主还是尽量回避一下。刀剑无眼,若是伤了公主,我如何向王爷交代!”

“放心,我有暗卫护身,还略懂一些拳脚,寻常的小毛贼根本不是我对手。相公若是不信,也可以与我深入交流一番!”

阿真儿端着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项平安讪讪一笑,索性结束这个话题。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任性小公主,又岂是一两句话能劝退的?

走着瞧吧!早晚让她后悔!

正说着话,去而复返的朱重八回来汇报情况。

“义父,我刚去查了,项虎子就在里边!咱们是现在行动?还是再等等?”

听了朱重八的话,项平安不急着做出决断,反而先征求阿真儿的意见。

“还请公主殿下决断。”

此话一出,马秀英一脸疑惑。那表情仿佛在说,绑人你决定的,怎么时间让公主来确定?这不明显把公主拉下水嘛!

“项相公做人不要太狡诈哦!”马秀英冷哼一声道,“我家公主可没参与你这见不得人的勾当!”

“对对对!”项平安假意敷衍两句,又问朱重八道:“老八,你的意思呢?”

朱重八不假思索道:“红楼里边人多眼杂,就这么冲进去,势必有人报官。惊动官府后,蔡相公他们还得来收拾烂摊子。我的意思是,找个小厮把那人骗出来,咱们半路上行事,神不知鬼不觉的最为安稳!”

“就按你说的来!”

项平安见对方道出自己心中所想,立刻举手支持。

朱重八也不负众望,很快找到合适人选去给项虎子捎信,就说他娘磕破脑袋要死了,叫他赶紧回家奔丧。

项虎子平时仗着自己老爹是江淮地区的大盐贩子,没少欺男霸女,只有他骗人,却没有人敢骗他,自然不怀疑有他。

片刻功夫,就见衣衫不整的项虎子手持马鞭,骂骂咧咧地从红楼里出来,连路过的狗都挨了他一鞭子。

听着马蹄哒哒哒渐行渐远,朱重八等人立刻跟了上去。

项平安继续坐在茶摊上喝茶,他觉得绑人这种小事,根本不用自己动手。

阿真儿呆得有些无聊,张罗着要去城外看看项虎子的窘态,项平安按兵不动,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马秀英转了转眼珠,上前进言道:“相公不去看看热闹,岂不可惜?这项虎子经常当街辱骂你老子娘亲,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今日落在你手里,可得好好教训他一番才行。”

“你又知道?百事通?”项平安挑眉看向马秀英,不动声色道:“你一个深闺大宅的婢女,懂得可真多啊!”

马秀英也不含糊,当即自报家门道:“我马家原是江淮富户,得罪了贵族才落魄至此。我虽是婢女,却也识些文字,平日里帮公主殿下管理明州城内大小108个庄子,还有几十条商业街上的上百店铺,自然对街面上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

项平安没从马秀英的话里听出她如何本事,倒是对公主的嫁妆颇为吃惊。

原以为她的嫁妆和产业都在北安镇内,却没想到,偌大明州城的商业往来,几乎都在她手里攥着。

也就是一说,秦可儿她们分头采买物资的事,一早就传进阿真儿耳朵里了?换句话说,自己花出去的白花花银子,全都落进公主口袋里了?

好好好!当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相公?想什么呢?”

阿真儿眨了眨眼睛,笑道:“走呀!看热闹去!”

项平安不大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公主是个例外。他愿意当富婆公主的小狗,只有这样才能稳扎稳打,日后做大做强。

但凡让公主对自己有一星半点儿不满和怠慢,公主连同她那暴脾气的老子爹,第一个跳出来当拦路石。

“最近这明州城里的热闹可多了呢!前阵子还有几个姑娘四处采买物资,我还以为她们想造反呢!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都是跟着你来的!所以呀,我吩咐下边人,将她们采买的价格压了一成半,您不会嫌少吧?”

阿真儿一边嚼着甘蔗,一边和项平安唠家常。

王府里那个知书达理,举手投足间透着王族气息的姑娘,秒变江湖游侠儿,没有半点拘束。

“公主,我能问您一件事吗?”项平安开门见山道,“希望您能真诚回答我。”

阿真儿斜了他一眼,道:“你该不会问我喜欢你哪一点吧?我方方面面都喜欢哦!”

“您为啥非要跟着我出来……闯**江湖?”

在造反和闯**江湖之间,项平安果断选择一个风险悉数不太高的词汇。

以他手里那区区500人马,还不够北安王手底下私兵屠戮的。

“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想成立自己的海军,打到倭奴国老家,摘下贺茂比噶老贼的狗头,回来给我爹当手把件!”

阿真儿罕见认真道:“你们红巾军虽然只有五百人,却是第一个敢和倭寇战队动手的豪杰!我相信你们,日后一定会成为抗倭主力!才义无反顾地站在你这边哒!我相信,只要咱们联手,就一定能打到倭寇老家,把贺茂比噶挫骨扬灰!”

项平安眉头深锁,犹豫再三,开口道:“公主是和贺茂老贼有什么深仇大恨?”

阿真儿闷哼一声道:“贺茂老贼联手白莲教的臭道士,逼着我父王搜刮犯妇送给倭奴、琉球当两脚兽,我父王被逼无奈,做了对不起家、国、天下的事。我阿真儿身为他的女儿,定要为他一雪前耻,为那些背井离乡的女子报仇!”

项平安听罢,越发尊敬起眼前的小公主。

就算她的话半真半假,也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人的眼睛不会撒谎,项平安在阿真儿眼中看到的希望之光,正是燃起燎原之火,东征岛国的强烈战意!

这份坚定不移的民族气节,就是促使他们走向抗倭之路的驱动力。

“懂了!”

项平安暗暗松了一口气,对阿真儿也不似从前那般戒备。

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像马华腾不会觊觎你威信里那点零花钱一样,你完全不必担心他趁着你睡觉偷偷转移你的资产。

阿真儿就是古代版马华腾,她拥有的财富和权势,都不是项平安能比得了了。能成为公主的合伙人,也是他重生生涯最浓墨的一笔!

这么说吧,地下祖宗听说这事,都得疯狂托梦叫他抓住公主这个大贵人努力做大做强。

“这回不怀疑我对你图谋不轨了吧?你这人呀,就是疑心病太重,又自视过高!。”

阿真儿接连吐槽两句,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突然话锋一转道:“那个漕司的范建也是你的人吧?我父王已经命人把他放了,用不了多久,你们就能见面了。”

“多谢公主!”

项平安道过谢,忽然勒紧缰绳,从怀里抽出丝巾遮面,不想和二叔的儿子,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堂弟见面。

公主和马秀英一直带着斗笠,轻纱遮面,根本不需要费事伪装。

一行人就这么来到项虎子跟前,听着他求饶不止。

“大王饶命啊!我爹那个老东西有钱,你要多少钱,我叫他送来就是!千万别杀我啊!我可是项家独苗,我大伯家眼看就要绝后了,我们这一脉就剩下我一个人……”

看项虎子涕泪横流地求饶,项平安忍不住上前狠狠踹了他一脚。这狗东西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死一万次都活该!

阿真儿见他动手,也翻身下马,拿着马鞭疯**打项虎子,一边打一边拍手笑道:“你不是最喜欢和青楼姑娘玩鞭子吗?今个老娘就好好伺候伺候你!”

项平安心头一惊,心说这丫头的情报比朱重八更可怕啊!连项虎子在青楼玩啥都一清二楚!

“女侠饶命啊!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项虎子被抽得满地打滚,像陀螺似的转来转去,哀嚎声不断。

阿真儿直到打累了才停手,朱重八立刻命人把项虎子捆起来吊在树上,又叫人用臭袜子塞住他的嘴。

一伙儿守在林子里,坐等项仲过来送钱赎人。

没过多久,就见一辆马车急匆匆驶来,大老远就看见树上吊着的项虎子,手刨脚蹬地晃悠着。倒不是他眼神多好,能一眼看到儿子。而是朱重八叫人在项虎子头上绑了一根火把,但凡眼睛不瞎,都能看到树上吊着的人。

“各位英雄好汉,银子我送来了!快放了我儿子吧!”

老谋深算的项仲从马车上跳下来,跪在路中央,对着四面八方磕头作揖。

“一千两,一文不少,还请侠士验资!”

为了自家独苗,项仲刚刚跑去大房磕头借钱。钱虽然借来了,族长的位置又还给老大。

这一回,直接让他们二房捉襟见肘,再也不敢和老大仰头说话了。

朱重八一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来迁马车,项仲心疼得直跺脚,却又不敢说半个不字!

“嘿嘿!这钱还真好赚!白天在港口扛活,一天下来才赚1000贯钱!这么屁大会儿功夫,豪赚一千两!以后还扛什么活啊,直接带着兄弟们绑肉票!绑一个赚一个,稳赚不亏!”

不管到啥时候,想挣钱就得走邪路。

走正路能赚钱的话,就没那么多铤而走险的人了。

乱世出豪杰不假,那也都是被逼出来的。

谁放着好日子不过,把脑袋别在裤腰上过那种有今儿没明的日子呢?

“义父,清点过了,都是真的,一分不少!”

朱重八小声汇报道:“人咋办?放了?还是撕票?”

项虎子是生是死,在项平安这里都一样。从人性角度来看,他更希望项虎子死!

昨夜二叔站在城墙上,命令手下人放冷箭的时候,不也一样希望自己死吗?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不等项平安回答,一直冷箭嗖地穿出树林,正中项虎子的眉心。

“儿子!”

项仲一声惨叫,承受不住丧子之痛的他,当即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项平安怔怔地看向阿真儿,怎么也没想到,这冷箭是她射出去的。

“不留活口是对绑匪这个行业最大的尊重。”阿真儿甜美一笑道:“妇人之仁只会遗患无穷。”

朱重八嘴巴微张,胆战心惊地看向阿真儿。

这支冷箭可以射向任何人,自己或是义父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她的箭下亡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