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着头专心骑车,风吹过路边水沟子旁的芦苇,芦苇花快开了,白茫茫的,有翠鸟在里头飞起,一片静谧安宁,气氛恰到好处,叫俩人心底都滋生了异样情愫。

江胄正骑得起劲,身后传来袁媛的轻声细语:“我爸爸是被摩托车撞死的。”

江胄眸光顿了一顿。

他嘶哑着问:“你看见了?”

他感觉到身后的袁媛点了点头,江胄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冲动起来,反手抓住了袁媛的手,拉过来缠住自己腰。袁媛没有反抗,脸挨在他的后背,说:“我在他的车后座上,被摔了下来,人晕过去了。再醒过来的时候,爸爸已经不动了,流了好多血。是江裴伟跑过来,把他的外套披在我身上,所以我……”

江胄大概猜到了,说:“所以你嫁给他。”

袁媛急切道:“这话你不要再跟别人说了哈!”

“那当然。”江胄一口答应,他不屑地切了一声,“江裴伟真不是东西,明知道你害怕,还故意吓你。”

倒是一直知道江裴伟的为人,袁媛淡声道:“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过我之前瞎了眼罢了。报恩不等于爱情。”

“你的想法……倒是蛮有意思。”

江胄轻轻地笑,车子拐了个弯,上了个主干道。再走了一段,就是一条熙熙攘攘的商业街,街道后面,是几年前刚引进的,本市最大的电子厂——鸿杰电子厂。

这条商业街都是做电子厂的生意。江胄跟袁媛说:“这里是不是比镇上还热闹?光是这些临街小商铺,每年也能挣大几千!当时我差点来这里做钳工师傅了,后来被车间主任的小舅子顶了我名额。”

袁媛震惊:“江胄,你一点儿都不介意吗?”

江胄道:“我名声不好嘛,怨不得。怨,又没用!”

平平淡淡一句话,袁媛细思,竟觉得大有道理,她抬起眼睛看着江胄,道:“江胄,你真的太不容易了!”

女孩直勾勾的目光,把个铁打的**给瞧得别扭起来,扭过脸:“有什么不容易,左右不过人死卵朝天。”

“可我知道,虽然老师用不着你养,你还在外面帮忙抚养你的战友们……大猛?他们肯定是对你很重要的人吧!”

江胄眸子闪了闪,伸手打了袁媛一个爆栗:“就你多事。”

他把自行车停好,带着袁媛走进了“邱记小食店”。

“邱叔。”

灶膛红炉火,灶前掌灶人,光着上身只穿了条大围裙,麒麟臂抄着沉重铁锅,正不断转圈晃锅,片刻之间,一道麻辣鲜香的“桥头三嫩”就上了碟。邱叔大手一挥,让邱婶去上菜,抄起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珠:“阿胄,你来了!你稍等一会儿哈,我这边马上好了!”

江胄也不急,挑了个空桌子坐了。也就是两道茶的功夫,邱叔亲自端着两道小菜走了过来,“来来来,难得上门一趟,尝尝你叔的手艺!”

江胄拱了拱手,说:“叔,不客气。这是我对象。事情就跟我对你说的那样,然后东西带来了,要借用你的地方。先办了事再说,不然时间长了,怕那些小家伙死给我们看。”

邱叔一拍脑门,笑道:“是了是了。来,到后厨去!”

结果俩大老爷们,看到袁媛一个人提着两桶蟛蜞走向后厨,都震惊了!

“你对象真是个干活人啊。”邱叔对着江胄比了个大拇哥,江胄脸上闪过一抹骄傲,“不光是干活人,还是干饭人。”

邱叔呵呵直笑:“你们年轻人嘴里的新词儿一天一个样,邱叔听不懂。”

江胄也呵呵笑,脚底下鬼使神差的,就跟着袁媛去了。邱叔也一脸好奇地跟在后面。邱叔看到袁媛清洗蟛蜞,惊讶道:“原来是要做疍家人的东西啊?真奇怪,这玩意儿还有人爱吃?”

稀里哗啦地洗着水,顺手把一些想要逃走的小家伙丢回竹箩里,袁媛说:“怎么没有。以前是穷人难得见荤腥,所以但凡是一口肉,甚至有点儿肉味的东西,都想办法做起来。现在改开了日子好了,那些先富起来的大鱼大肉吃腻了,反而怀念起这一口返璞归真的来。这是必然的!”

她也不必提,再过个二十年,蟛蜞酱也好,香椿也好,哪怕如今野地里随处可见的蕨菜桑椹白花菜之流,全都成了能上席面的细菜,价格高昂。

一干起活来,袁媛就忘记了所有心事,格外专心。邱叔的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干起活来比家用厨房越发得心应手。足足忙活了一个多小时,把所有的原材料放进了瓷坛子里调味压制发酵,用一块大石头稳稳压着,袁媛才直起身子,松了口气。

习惯性地想要捶捶腰,发现腰不疼腿不算,她乐了:嘿,年轻真好!

邱叔在旁边直拍手:“丫头,好厉害啊!看你那一身的架势,难道你家也是搞餐饮勤行的?”

袁媛摇了摇头:“不是啊。土生土长,三代农民!”

邱叔纳闷了:“我不信,看你那功架,分明就是干过这一行的……”

才不会告诉邱叔自己上辈子为了生活还在饭店里打过大半年工,袁媛还是摇头,微笑:“真没有。不信你问阿胄。不过我们农村出来的,不娇气就是了,只要愿意学,也没什么难的。您觉得呢?”

邱叔到也被说服了,还赞赏微笑:“说得在理。来来来,干活辛苦了,坐下来喝杯热茶!”

“好啊!那等我先洗了这俩水桶。”

“放着让你婶婶来。”

“那怎么成!”

袁媛坚持着,提着空水桶走到屋后面水池边,打水清洗。

趁着袁媛走远,邱叔对着江胄挤眉弄眼:“小江,你找了个好女人啊。她还有没有姐妹,介绍个给我们家锵裕?那小子今年就退伍回来了,也是到结婚的年纪啦。”

江胄只是笑而不语,被逼急了,才道:“对啊,袁媛是好女人,可遇不可求的。强求可就不成啦。”

邱叔又是咬牙切齿,又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