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见到我不开心?”

诰日,南易就出现在羊城的和平里,和区静两人面对面站着。

“怎么可能,几多年不见,南易,我都想你了。”区静走到南易三十公分的位置,抓住南易的手臂拍了拍,“哈哈,都长成大小伙了啊。”

“听你这个口吻好像对晚辈一样,区静姐,你这可是占我便宜啊。”

“既然你叫我一声姐,那我就是你长辈不是么。”

“呵呵呵,就算是吧。”

“好了,不要站在这里说话,跟我回家。”

区静在前面带着,南易在后面跟着,两人先后走进区静家里。

区静家是典型的羊城老房子,大门由三道构成,第一道是屏风门,像两面窗扇,挡住外面路人的视线,这道门比较轻巧,方便开关。

第三道门是真正的大门,也不特别,国内旧建筑多半是这种门。

最具特色的是第二道门,叫趟栊门。

整个看上去就是一个大的木框,中间横架着十几根圆木。

圆木肯定是单数,不会是双数。

粤省地区天气炎热潮湿,住所讲究通风透气,屏风门和趟栊门正是起到这种作用。另外,趟栊门也起到一个防盗的作用。

区静家的一楼很狭窄,除了一个木质楼梯占用的空间之外,剩下的只有一溜溜,南易只看到了一辆自行车和一点杂物。

沿着木楼梯上楼,马上就豁然开朗,长长的一道,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堂屋还有后面的走道,看格局,后面应该还有两个房间。

“南易,你坐,我给你倒茶。”区静指了指太师椅让南易坐下。

南易摆摆手,从八仙桌下面抽出一张方凳,“我坐这个。”

“南易,你还是这么在意这些。”

“呵呵。”

南易笑了笑,没有解释。

区静很快就拿了一个热水瓶过来,给南易泡了一杯茶,自己也拉出一张方凳坐在南易的边上。

“南易,你快毕业了吧?”

“我已经实习了,这次来羊城是过来出差。你呢?去年的年初我给你寄了一封信,并没有收到你的回信,是不是出事了?”

“我猜到你肯定会问,去年的确发生了一点事情。”

“不方便说?”

“也不是不方便,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区静面有难色,支支吾吾。

“既然不知道怎么说,那就不用说了,有什么难处你开口。”

“没什么难处,我现在挺好的。”

“还在卖豉油鸡?”

“是啊,我在菜市场弄了一个档口,生意还挺好的,一天能卖百来只鸡。”

“说要吃你的豉油鸡,一说好几年,我还没吃上呢。”

“今天不但让你吃上,还让你吃个够。”区静轻笑一声说道。

“今天为了接待我,是不是没开档呢?”

“哪有唷,你可没这么重要,我还有个帮手在那里帮我开档。”

“哈哈,那就好,我还怕耽误你生意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

区静去做饭,南易就到外面马路上边上站着,抽着烟,感受着羊城特有的徐徐微风,安静的等着。

相比较深甽,羊城有它自己的特色,如果说定居,羊城这里要比深甽合适的多,这里给人的感觉节奏更慢一点,有一点慢生活的味道。

“南易,饭好了。”

区静从大门迈出来,手在围裙上抹了抹。

“哎,来了。”

南易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脚尖碾了碾。

“知道你其实不喜欢喝白的,我就准备了一点黄的,你看这个酒怎么样?”区静手里捧着一坛龙乡贡说道。

“很好啊,客家黄酒也是出了名的酒,我只听过,还真没喝过呢。你今天又给准备了螃蟹,黄酒配螃蟹也算是绝配。”

“那我就打开。”

区静把黄酒打开,一人倒上一碗,也没有劝酒,而是夹了一块鸡肉到南易的碗里,“尝尝我的豉油鸡,给点意见。”

南易夹起鸡肉,塞到嘴里咬了一小口,尝了尝,然后把一句早想告诉区静的话说出了口,“味道还不赖,不过料放的太多。豉油鸡,一是豉油二是鸡,只需要放这两样就行。”

“只放豉油?我原来试过,味道差点。”

“那你该试试弗山陈家生抽王兑三水麦家加晒老抽,鸡呢,就用清远的三黄鸡项。”

“你懂豉油鸡?”

“不懂,但是有人懂,我也是道听途说来的,说的那个人叫江誉镠。”

“江誉镠?没听说过。”

“哦,他还有个名号叫南海十三郎。”

“他啊,你早说南海十三郎不就好了,他的真名我哪里会知道。你是戏文里听到的?”

“不是,我在香塂遇到他了,他现在疯疯癫癫、穷困潦倒,我请他吃了顿饭,他无意中说起豉油鸡。我想,他一个富家子弟出身,早先时候应该吃过不少好东西吧。”

“也是,那我改天把料买齐了试试。南易,刘贞现在怎么样了?”

……

吃过饭,南易又坐了一会就告辞离开。

他在这里半天,区静从头到尾就没提起过林光伟,这不得不让南易有所猜测,去年区静发生的事会不会是关于感情。

在文昌围的时候,南易就发现区静和厉亥之间有点不对,他们两个不会走到一起了吧?

南易想着,慢慢的走出和平里。

“南易。”

“林光伟,发了?”

南易循声往前打量,就看到戴着蛤蟆镜,穿着花衬衣,腿上一条喇叭裤,手里拎着个公文包,一脸嘚瑟的林光伟。

“没有,没发,就是赚了点小钱。”

“还说没发,发的不清不楚了吧?”南易啧啧有声的说道:“这公文包都拎上了,里面不会都是钱吧?”

“我就是装装门面,里面就没几张钱。”林光伟压低声音说道:“我在里面放了一叠报纸,重量和放满钱差不多。”

“你在做什么生意啊?”

南易额头上道道黑纹,公文包里放报纸,那应该就是边上两张真钱,中间一沓报纸呗。

“我在倒彩电呢,松下的,你还别说,这生意好做的不得了。”

南易的黑纹更深,“吃订金?”

进来的彩电大概落在什么人手里,南易大概都有数,看林光伟的样子应该也接触不到那些手里真正有货的。

搞个一两台可以,想搞多根本不太可能。

彩电一进来,畨禺和海丯市面上一出现,大部分彩电就落到“有能耐”的人手里。

就那么几千台彩电冒出来,全国各地的人都被吸引到粤省,主要是羊城这里,踢脚碰手都可以撞见找彩电的买家。

只见鱼腥味不见鱼,于是就有些聪明人干起了吃订金的勾当。

办法很简单,从友谊商店买上一台彩电当做样机,和刚放下裤管,扔掉出头的农民倒爷,或者没见过生意中尔虞我诈供销社采购科的人,来一场神侃。

忽悠的别人把订金给付了,一场交易也就完成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换个宾馆,把摊子再给支棱起来,重复重复再重复。

现在还处于傻子太多,骗子还忙不过来的阶段。

南易估摸着在过段时间,那些被骗的回过味来,要么自认倒霉回老家去,要么就有样学样加入吃订金的队伍。

到最后,满羊城的宾馆都会住满吃订金的队伍,傻子早晚会不够用。

“呵呵,你也懂行?”

“谈不上懂,但是知道有这么回事,光伟,这边虽然投机倒把抓的不严,可你这种做法严格说起来属于诈骗,你收定金都是几千上万的收吧?”

“差不多吧,三五千是要收的。”

“三五千,你知不知道就这金额属于重大案件了,最少能叛你个二十年,一个不好直接把你给毙了。”

林光伟浑身一颤,“南易,你可别吓唬我,这买卖干的人多了,也没见谁出事啊。”

“那是你们运气好,别人自己也立身不正,选择息事宁人,要是一个不好碰到一个较真的,你就等着哭去吧。”

“好好好,我有数了。”

林光伟明显不想谈这个,羊城人胆子大,南易那时候弄个两万都有点心惊胆战,可这边,甭说几万,早几年倒成几十万上百万的都不是一个两个。

林光伟听不进,南易也就不再说,转而聊起了区静的事情。

“你跟区静怎么了?”

南易一提到区静,林光伟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

“没怎么,挺好的。”

得,南易的猜测基本成真。

“哦,那就好。现在有电话能找到你吗?”

“我现在基本都呆在羊城宾馆,你打给总机,找603房间就行。”

“好,知道了。文昌围有电话了,以后有事找我,你可以打文昌围的电话,冼叔会转告我的。我现在在香塂工作,这次是过来出差。”

“混的可以啊,都被派到香塂去工作了。”

“还行吧,也就是跑腿。”

和林光伟站在马路牙子上聊了个把小时,两人才分开各走各的。

从和平里走到中山大道上,南易的身后就跟上来两个人,南易往后招了招手,一个人就凑到他的身边。

“羊城宾馆603,就刚才那个人,名字叫林光伟,在本地找两个烂仔把他揍一顿,别太重。揍他的时候撂下句话,‘以后再敢吃订金就打断你的腿。’”

“明白。”

吃订金未必会出事,也许林光伟能靠这个大赚一笔,积累出第一桶金;也许他会大栽一个跟头,从此一蹶不振。

两种可能性都有,是好是坏,南易也不敢确定。

他能做的也只是揍林光伟一顿,如果他能被吓住急流勇退谓之知机,这是最好的结果,如果吓不怕,那南易也只能随他的便。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造化,南易不是菩萨,点化不了孙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