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谈恋爱吧?”

野公园的长椅上,一个女人对南易如是说道。

女人叫什么不重要,南易随自己的心意,不是叫她小高,就是叫小三。

眼前的这一幕之所以会发生,话还得说回到十几天前。

那天,宫雪把南易叫去了百万庄,一如既往做了四菜一汤,菜是家常菜,汤是不丹盲鱼汤,给他补身子的,心思不言而喻。

吃饭前,宫雪先给南易盛了一碗汤。

“王宗军早上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入股王氏传媒,明着是问我,其实应该是问你的意思。”

南易用汤匙舀了一勺汤送到嘴边,温吞地喝下后才说道:“只是问了这个,没说其他的?”

“没有,肯定等着你面谈。”宫雪也给自己盛了碗汤,“从前年六月份开始,王氏传媒在股份上的动作不少,他们兄弟俩是准备上市了吧?”

“应该是,不上市就没必要搞股份制。”南易沉思一会,道:“按照王氏传媒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还是挺有搞头的,你可以考虑以个人名义入股。”

“我个人?”宫雪诧异道:“不以望北传媒的名义?”

“不了,明眼人都知道望北传媒是我的产业,老王家两兄弟运作上市的动机无非就是圈钱、套现两点,我要爱惜羽毛,吃相太难看的勾当不能参与进去。”

宫雪白了南易一眼,“我的羽毛不需要爱惜?”

南易笑笑,“怎么操作你懂的,你的羽毛也不会弄脏。我会约王家老大谈一谈,入股的钱我来出,股份属于你个人,就当是我个人给你的退休金,嗯,只是其中一部分。”

“一部分?其他还有什么?有没有钱之外的东西?”

宫雪一连三问。

南易神秘一笑,“当然有,现在先不要问,等到了日子你自然能收到惊喜。”

“德行。”

南易说有惊喜,自然不可能没有。

晚上的贤者时间,南易提议两人来一场相识之旅,回顾当年,两人从认识到相知的过程稍显不堪,这一次,两人将化身为正义,补上迟到的浪漫。

第二天。

三万英尺的高空,宫雪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南易。按照设定,两人此刻是不认识的,只是凑巧相邻而坐。

嗯,在私人飞机上相邻而坐。

南易坐在位子上打盹,身子摇摇晃晃,歪斜时,头发会不经意地扫过宫雪的脸颊,继后,随着晃动很快移走,宫雪油然而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南易今天穿着非常讲究,西装革履,看起来干干净净。有的男人穿西装看起来挺傻,也许是受自身条件限制,西装穿在身上不但起不到美化的作用,相反越发会使矮人更矮、胖人更胖。

南易身上的西装则非常得体,宫雪通过目测,估计他的身材也保持的不错,猜测他大约有早起锻炼的习惯,因此四十多岁也未见发福的痕迹。

正当宫雪出神之时,南易突然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看见她,不解地问道:“女士,我睡觉的样子很怪吗?”

“啊,不,不是的……”宫雪语无伦次地解释。

南易继续问,“我有打鼾或发出其他奇怪的声音?”

宫雪笑了,打趣道:“先生你睡得很安静,只有头不是很乖。”

“座位有点窄,直坐有点不舒服。”

“是吗?”

“是的。”南易低头看了看手表,“飞机就快到巴黎,女士的最终目的地是这里吗?”

“不,我要去波尔多。”宫雪嬉笑,差点没忍住笑场。

“真巧,我也去波尔多,今天需要处理一点公事,到了明天就可以到处走走,波尔多我去过好几次,对那里非常熟悉,有荣幸给你当导游吗?”

“假如我们有缘分在波尔多再次不期而遇,我会答应你的邀请。”

两人有缘分吗?

当然是有的,房间是南易早上定的,没定在高档酒店,而是一家有两百多年历史的民宿,他有打过电话咨询,两人的房间房门正对,进出都会遇见。

“好啊,那就让缘分决定。”

当飞机抵达巴黎,南易两人并未联袂前往波尔多,而是各走各的。

南易说有公事并不是托词,也不是丰满“人设”的元素之一,他是真有公事,也可以说是私事。

无间隙地直飞,加上时差的因素,抵达巴黎的时候,正好是下午茶时间。

南易亲自跑手续在巴黎注册一家雪霁不动产服务公司,主营的业务就是面向国内的土豪提供在法国的不动产置业服务,公寓、别墅以及酒庄。

虽然有拉风酒庄这个科嘉西岛的变数,但波尔多+城堡,在门外汉看来简直必须是高级红酒的代名词,其实,这不过是玩了一个文字游戏。

波尔多的酒庄有一个与众不同之处——爱冠以“Chateau”的名号,直译成中文,就是城堡的意思。

“Chateau”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仅仅是指这个酒庄有自己的葡萄园并自行酿酒,上面可能有,也可能没有附带城堡建筑,南易笃定土豪们在买酒庄之时,看重的不是葡萄园这个核心要素,而是冲着“城堡”两个字来的,关注点会放在房子是否漂亮上面。

当下的波尔多有近万家叫作城堡的酒庄,金融危机的海啸已经掀起,肯定有不少家会被摧枯拉朽般冲倒,要不了多久,捡便宜的时机就会来临。

针对分析国内土豪的需求,提前买下一批城堡,对外慢慢销售,以从中赚取差价,并且提供中介服务,帮助土豪“炒堡”。

波尔多历来有着国际色彩,国内土豪既不是第一批,也不会是最后一批投资此地的老外。比利时人拥有45个波尔多酒庄,英国人、爱尔兰人和德国人也早已下手。即便是五大名庄,历史上也常易主为老外。

1797年,即法国大革命后期,拉菲酒庄一度被荷兰财团买走,玛歌庄园在1977年被卖给希腊人,一些列级酒庄,往上追溯五代,都是外国买家,国内土豪只是一批赶晚集的人。

八十年代日本买下全球的资本扩张浪潮,很快会被国内的土豪所复制,局限在波尔多,他们大概率会尾随在金融危机的身后,沿着日本人当年的脚印,重走一遍。

从七十年代末伊始,南易在经商的同时,也时刻在用心观察其他下海之同仁,说到研究与分析,他应该算不上第一人,但说到认知,他大概不遑多让。

过去不到三十年的时间,每一个时代风口被吹起来的富豪,他们的发家模式,南易都有做过归类,有不少更是精确到个人。

比较头部的富豪是怎么发的,背后的原因是什么,南易身为旁观者都有进行过冷静的剖析,如此做,既是为了加深对时代的认知,也是为了从中汲取精华和教训。

有些事情浸**得久了,自然能掌握一点诀窍,不需要上辈子的记忆加成,仅凭分析,南易也能得出国内土豪会到波尔多买城堡的结论,而且也能按照人群进行划分,大致罗列出他们买城堡的理由。

有限责任公司的“有限责任”打开的缺口,以及对神秘力量莫名的不安,让不少人的资产外逃行为得到空前的统一,在这个共同点之上,还有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少人一拍脑瓜就想买个酒庄,自以为能在国内爆炒赚一笔钱,而他们往往只看到收购酒庄需要花的费用,而无视后续是一个不断投入的过程。

从希腊、罗马的酒神祭,到基督教的圣血,葡萄酒嵌入西方文化的内核。

对于酿酒的人而言,葡萄园的经营则书写着一部部厚重的家族史,小时候看爷爷种下葡萄树;长大了,孙子用树上结出的葡萄酿出美酒。

法国酒庄庄主说白了就是一个葡萄农,打起领带、端起酒杯可以演绎法兰西绅士的派头,但一年到头,他们更多是在与天斗——给葡萄树抓抓害虫,秋天到地里抢收果实,最后一头扎进弥漫着腐烂葡萄气味的酒窖中追寻琼浆。

浪漫绅士的掠影背后,一垄一垄的屎尿才是贯穿他们人生的主旋律,爷爷辈做的事,到了孙子辈才能受益,讲究的就是一个与时间的软磨硬泡,一个水磨工夫。

而国内的土豪是沐浴着大干快上、弯道超车、快速建立国际名牌的思维中成长起来的,他们一现世就站在水库的泄水口,钱犹如被汹涌的流水裹挟的鱼群,傻不拉几的就会往土豪的渔网、身边跳,土豪只需拿着木耙把它们搂到一块。

赚过快钱的人,很难用三代人几十年的时间去经营一份产业,他们孜孜不倦追求的就是一个快字,春天种下几枚钢镚,到了秋天,满地躺着金西瓜,这才叫人干的买卖。

炒兰花、炒锦鲤……人参、冬虫夏草、葱姜蒜、鸡鸭鹅、股票期货、保健品,什么样的东西没炒过,酒庄也是照炒不误。

何况,对不少土豪来说,买酒庄的底线仅是不赔钱,至于为什么买,可能是投资需要,可能是公司内部使用,可能是面子上好看、形象上光鲜,也有很大的可能是用来当成礼物送给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