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日本这种穷鬼帝国主义，只能把少部分精英派出去留学，担任本国在各个国家外交官的人选更是优中选优，但他们的英文口音也实在不敢恭维。
陈慕武都不需要回过头去看这个站在自己身后说话的人的身高，只需要听他那个充满了纳豆风味的口音，就知道这个说话的人一定是日本驻瑞典的公使，如果公使职位暂缺的话，最起码也是整个日本驻瑞典公使馆中地位最高的一位。
等他转身回头望去，发现自己刚刚的猜测分号不差，这个说话的人一副东亚人的面容，身高却比陈慕武矮了一头还多。
他留着这个时期日本人标志性的头发和胡子，还有那种和人见面时候点头哈腰的姿态，整个地球上除了日本人，还有已经被日本殖民奴化的吵嫌半岛上的吵嫌人，其他国家和民族的人是万万做不出来这种举动的。
在怒斥过米国驻瑞典公使哈里森之后，这个突然替陈慕武“出面”的日本人脸上立刻换了一副表情。
他脸上堆着笑容，甚至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他刚刚在米国公使哈里森提出来邀请陈慕武去米国访问的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替还没有表态的陈慕武拒绝了哈里森的邀请，其实是有赌的成分在的。
英国公使达夫爵士不喜欢这个在晚宴会上上蹿下跳的米国人，这位日本人同样也不喜欢。
而且日本人心中对欧米鬼畜这感情是又爱又恨，米国人尤甚。
你说你们那个国家，颁布《排华法案》就颁布了吧，可是为什么要连同跟支＊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大日本帝国国民，都要被一起排斥？
这个日本人知道陈慕武曾经不止一次地在公共场合表明过他自己对米国的态度，也知道《排华法案》是陈慕武最痛恨米国的一个点。
他又害怕这一次陈慕武会答应米国人的邀请，所以十分着急地在陈慕武表态之前，就开始挑拨起双方的关系来。
看着陈慕武望向他这边时候脸上的表情，日本人觉得自己应该是赌对了。
为了表示和陈慕武之间的亲近，中年日本人甚至还把自己说话的语言，从纳豆味的英语，切换到了同样带着纳豆味的汉语：
“陈慕武博士様，久仰久仰。
“鄙len（人）乃是大li（日）本帝国驻瑞典公使，永井松三。很高兴，今天能在诺贝尔奖的颁奖晚宴上见到您。”
可以可以，发不出来“r”的音，只能把它读成“l”，这的确很日本。
“永井先生，幸会。”
陈慕武连“公使阁下”这个尊称都懒得称呼。
听到陈慕武对自己的回应，这位永井松三很骄傲地看了米国公使哈里森那边一眼，意思是，那个人刚刚说自己曾经在北平任职，却连几句汉语都不会讲。
自己现在特意找陈博士说汉语，一方面是能快速拉近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给没有风度的米国人上了宝贵的一课，告诉他们什么是风度。
陈慕武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刚刚米国的那个公使哈里森说，自己曾经去过北平，没挑明了是去参加《辛丑条约》的签订会议。
而面前这个小日本，一张嘴又是一口在日本人当中已经能算是很流利的中国话。
虽然中国现在是任人宰割的案板上的鱼肉，但是在这些列强眼中，中国依然是很重要的一个国家，所以才源源不断地把年轻的外交官派到中国去，为得就是让他们能够在得到历练同时，尽可能多地了解中国的真实情况，事后攫取掠夺起利益来也就更加方便。
而日本外交官甚至还学起了汉语，应该不是为了方便和中国政府以及官员之间进行沟通，而是为了搜集情报，为日后的侵略野心做准备。
陈慕武心中又对日本公使永井松三找上自己的动机，做了一番猜测。
和美国一样，今年的诺贝尔奖得主当中，同样也没有日本籍的人选。
他们两个人来参加这场诺贝尔奖晚宴，应该不仅仅是简单参加一次外交活动而已，或许身上还带有一定的任务。
陈慕武觉得这个日本公使应该和美国公使哈里森的目的大同小异，都是让自己能去访问他们的国家，并且办几场讲学活动。
日本人邀请他去访问讲学，已经不止一次了。
1924年陈慕武刚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就曾经被当时日本记者在采访当中提到过。
后来的仁科芳雄，还有中间回国那一次，在途径苏联的时候见到的日本驻苏外交官，都屡次三番地邀请过他对日本进行参观访问。
好在当时正赶上瑞典王储访问远东的中国，并且还临时改变主意去了一趟日本，让来不及准备的日本人手忙脚乱了起来，无暇顾及陈慕武的访问邀请，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陈慕武的思路还是很清晰明了的，而且日本公使永井松三接下来的话，很快就印证了陈慕武的猜想不错。
“陈博士，三年之前，您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这是我们亚洲len（人）获得的第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也是立本和中国两个位于东亚的强国之间，获得的第一个诺贝尔奖。
“当初您获奖的消息被公布以后，我那个时候刚好就在立本国内。
“您得奖的这个消息，让立本国内的len（人）们从上到下都很激动，因为这很有利地证明了，我们黑头发黄皮肤的东亚len（人），一点都不比黄头发蓝眼珠的欧米鬼……欧米白len（人）差。”
永井松三差点说着说着，就把心里的“欧米鬼畜”这个词语给说出来。
“在智力上，您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而在身体机能上，您又在奥林匹克的赛场上，连拿了好几块游泳金牌。
“在立本，有许多青少年开始以您为榜样，决定好好学习或者是参加体育锻炼，争取未来能够像您一样为我们东亚增光添彩。
“而今天，同样来自东亚的赵忠尧博士，又第二个拿到了诺贝尔物理学奖，就更能证明我们东亚len（人）一点儿都不比欧米len（人）差。”
“立本全国上下，从几年以前就一直在期盼着能和我们东亚的大英雄见上一面。
“我谨代表大立本帝国，邀请您和赵忠尧博士，在li（日）后有时间的情况下，对我国进行一次访问，并举办几场讲学活动。”
这位公使阁下话说的还挺诚恳的，没有傲慢地给陈慕武他们规定访问日本的具体日期，而是说在有机会有时间的情况下。
既然他说的八字没一撇，那陈慕武觉得也不用撕破脸皮，只需要含糊应付过去罢了。
毕竟日本人可不比美国人，他抵制美国的《排华法案》，说这个法规一天不废除，自己就一天不登上美洲的土地。
这种说法虽然会让被新闻媒体洗脑的美国人很不爽，可能会引来他们的咒骂之外，对陈慕武本人来说几乎没有任何影响。
但是，日本人可比美国人要小肚鸡肠得多的多。
如果现在陈慕武逞一时之快，当着其他国家驻瑞典公使的面，把日本公使永井松三和他背后的日本整个国家都大骂一通的话，说不定这条消息就会通过新闻报纸的明面，或者是日本外交部门的暗线，飞速传回日本国内。
日本国内的那些人，除了像美国人那样对自己进行咒骂之外，说不定还会更加激进，把不能为他们所用的自己，列入暗杀名单当中。
陈慕武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因为这点小事得罪一帮疯狗不太值得。
所以他在听到永井松三的邀请之后，一直都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不是说在有机会有时间的情况下么？
那哥们一直都没机会，没时间，你们又能怎么办呢？
反正他也已经举家搬到了欧洲，下一次回国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就应该是在那个戴着眼镜的麦克阿瑟太子对算日本国民发表完“玉音放送”，在那位爱吃红烧肉的伟人当着几十万北平市民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之后。
在此之前，陈慕武一直都会待在欧洲。
至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之前，日本人都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永井先生，如果将来我有机会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去我们的邻居日本那里参观访问的。”
得到了陈慕武肯定的回答，永井松三特别高兴。
他甚至在心中都主动忽略了陈慕武直呼他姓名而不称呼“公使阁下”这一不礼貌的行为，还强行替陈慕武开脱，认为他这是因为不熟悉外交礼节才犯的错误，情有可原。
然后在陈慕武还想着应该如何把永井松三应付过去，这位日本公使又一次开了口：
“陈博士，我谨代表大日本帝国，邀请您和赵忠尧博士，在日后有时间的情况下，对我国进行一次访问，并举办几场讲学活动。”
这个邀请了刚刚明明已经说了一次，只不过现在，永井松三把刚刚话语中所使用的汉语，换成英文又问了一遍。
陈慕武知道，这个人只想在其他各国驻瑞典公使面前争足面子，同时也狠狠打一下那个美国公使哈里森的脸。
虽然觉得日本人的这个举动，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有些幼稚。
但他也没有不配合的道理，再加上他也讨厌这个把去北平签订《辛丑条约》，当做是和自己套近乎的资本的美国人。
于是陈慕武连忙切换成英语，当着哈里森公使的面，再次答应了永井松三的邀请。
自己吃瘪不丢人，可别人当着自己的面却没有吃瘪，两相对比之后很丢人。
哈里森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十分精彩。
他刚刚还被英国人嘲笑，现在又遭受了日本人带来的打击。
看着永井松三和陈慕武谈笑风生，哈里森只好讪讪离去。
心中暴爽的不止有看米国公使不顺眼的日本公使永井松三，还有英国公使达夫爵士。
他刚刚一直都在和中国驻瑞典临时代办雷炳扬畅聊，看到哈里森栽了个大跟头，达夫爵士觉得终于到了自己要出场的时候，逼不能全让永井松三那个东亚人给装了去。
“代办阁下，我要去和陈博士打个招呼，说几句话，请恕我暂时离开。”
端着酒杯站起来之前，他还不忘遵守英国的绅士礼仪，和自始至终都没记住对方姓名的中国临时代办打了个招呼。
雷炳扬唯唯，他也决定借此机会去向刚刚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赵忠尧道贺，毕竟是自己国家的人，还在今年做了一件在国际上十分露脸的事情。
“陈博士，晚上好。”
因为已经在英国待了好几年的时间，刚刚听完了美式英语和日式英语的陈慕武，听到了标准的英国伦敦正音，竟然还产生了一种终于再次听到乡音的亲切之感。
看着对方身上的穿着打扮十分正式，胸前还挂着英国和瑞典政府颁发的勋章——不出意外的话，瑞典的那一枚应该就是在明年将要颁发给陈慕武的瑞典皇室北极星勋章——，而且从刚刚开始一直和一个中国外交官坐在一起，陈慕武觉得这个人应该是英国政府的代表。
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他还是很客气地打了招呼：“公使先生，晚上好。”
“之前我和威尔孙教授还有考克罗夫特博士已经在英国公使馆中见过一面，从他们的口中得知，陈博士你也在瑞典，就一直想着和你见上一面。
“万幸你今天也来参加诺贝尔奖的晚宴，我们两个人才得以见面。
“不知道陈博士你这次来瑞典，是专门为了参加颁奖典礼而来，还是另有其他的公干呢？”
公使这个工作，除了这一个国家在另外一个国家的最高代表之外，还要担任一定的情报刺探工作。
在这方面做的最厉害的当属日本人，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建了许多座使领馆，名义上是保护本国侨民在华安全，但实际上情报工作才占了大头。
要不然也不会出现日本人的地图，比国内的军用地图更为精密的情况了。
达夫爵士早就在斯德哥尔摩本地的报纸上，读到过瑞典王储将要和陈慕武一起建设一个瑞中学校，为两个国家培养文化交流的人才。
而且那张报纸上还特意注明，瑞典王储专门亲聘请了剑桥大学的陈慕武博士，来到学校担任物理学教师。
达夫爵士看似不经意地向陈慕武打听他在瑞典这边有什么事情，其实就是想知道报纸上写的内容是真还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