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那边最近有什么新风向吗?尤其是我听说芝加哥大学下辖的那个威斯康星州的叶凯士天文台里,有个叫埃尔维的天文学家,他说什么太阳随时都可能会爆炸,美国人对此的反应如何?”
考克罗夫特刚一坐上位于汽车左侧的副驾驶位置,陈慕武就迫不及待地向他提出了问题。
因为自己最近刚刚和爱丁顿做完了有关太阳内部核聚变猜想的种种实验,所以他的第一个问题也是与此相关的。
考克罗夫特点了点头:“我在南安普顿下船以后,也看到了最近几天的《泰晤士报》和《每日电讯》报,看到了陈博士你似乎已经对这件事情做出了回应?
“这件事情在美国那边的火爆程度,远比在我们英国火爆得多。
“我想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你,还有爱丁顿教授和皇家天文学家戴森爵士,皇家天文学会会长金斯教授等人的回应,在很大程度上安抚了英国民众们的情绪,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些暴发户美国人的迷信程度,要比英国人的迷信程度高得多。
“——毕竟他们的祖先都是那些坐着‘五月花’号漂洋过海横渡大西洋的清教徒,比我们英国人更迷信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
现在的英国人一吐槽起美国人来,犹处于是各种瞧不起对方的阶段,完全不像后来那样世殊时异,乖乖抱大腿给人家当狗那样卑躬屈膝。
考克罗夫特嘴里大骂美国人迷信,殊不知英国人当中迷信的人数也不少。
灵魂摄影的那些骗子,不就是在美国行骗不下去了以后,才来到大西洋对岸的英国,继续骗了一堆人傻钱多的有钱人么?
想到这里,开着车的陈慕武有些鄙夷地嗤笑了一声。
考克罗夫特还以为他这是在赞同自己的观点,同样是对迷信不懂科学的美国人看不起,因而没往心里去,继续诉说着他在美国这几个月以来的所见所闻:
“美国人觉得太阳爆炸的时刻,就是世界末日到来的那一天。
“那个国家是由全世界各地的移民和从非洲、亚洲被贩卖过去的黑人奴隶和劳工组建的移民国家,所以产生了不少或忠于《圣经》或不忠于《圣经》的歪理邪说。
“美国南边的拉丁美洲,因为靠近赤道的缘故。他们那里的原住民在几个世纪以来一直都有一种太阳崇拜情节,听说在墨西哥还有专门祭祀太阳的金字塔,和在非洲的不尽相同。
“古代的墨西哥人在崇拜太阳的基础上,慢慢产生了一种叫做玛雅的文明。
“于是自从‘太阳可能会爆炸’这个荒谬的观点在美国国内被传播开以后,有好事者从玛雅文化里找到了一种说法,说是古老的玛雅人有一种历法,那个历法将会结束于13-0-0-0-0这个日期。
“把玛雅历换算成格里高利历之后,对应的日期,好像是2012年,似乎是2012年的12月21日?
“——我记不太清楚了,因为这个说法实在荒谬至极。但那些把玛雅文化吹得玄之又玄的美国人认为。这个时间点就是古代有些太阳崇拜的玛雅人对太阳爆炸、地球毁灭时间的一种预言。
“为什么他们的日历会在这一刻结束?因为太阳爆炸人类灭绝以后,再讨论时间什么的,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听完考克罗夫特煞有其事的一番说法,陈慕武好悬没直接一脚把刹车踩到底。
怎么2012这种荒诞不经的说法,居然这么早就出现了?
也就是现在的电影没有特效全是实拍,他自己的电影公司也还没成立。
否则陈慕武都想搞个名字叫《2012》的恐怖片,狠狠地赚上一大笔票房了。
“太不可理喻了,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
考克罗夫特在身边喋喋不休地讲了那么半天,陈慕武也很配合地做出了惊呼状。
“我觉得你说的那个玛雅人的历法结束,应该就是像一年到头之后,日历会在12月31号结束没什么区别。
“我们能说世界将在12月31号毁灭,明天永远不会到来么?当然不能!明天只不过是开启了一个新的纪元罢了。”
“可是美国国内却有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真叫人无可奈何。”
考克罗夫特附和道。
“对了陈博士,报纸上说你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做了有关太阳能量来源的实验,实验的成功驳斥了埃尔维的错误观点。我很好奇,你究竟做了什么实验?”
“这还要多亏了你和赵忠尧制作出来的那台粒子加速器,你们两个不在学校的这期间,我在上面做了很多有意思的实验。不但用这台机器找到了氢的另外一种同位素,相对原子质量为3的超重氢,也找到了氦的一种同位素,氦-3。
陈慕武一边开车一路向北,一边向考克罗夫特简述了自己发现这两种同位素的过程。
“具体的实验论文我已经写完了,只是还没发表,想要留到十月份的索尔维会议上。等回到学校以后,我找个时间拿给你看看。”
“如果卢瑟福爵士知道这件事的话,应该会很高兴吧?”
卢瑟福早就提出来过,用被加速过的高能质子去轰击氘原子核的这个实验,希望能够把氘原子核里比氢原子核多出来的那颗电中性粒子给打出来。
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主要是因为陈慕武暗搓搓地阻挠,因为他知道这么做是轰击不出中子来的),该实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提上粒子加速器的日程。
这件事情,实验室里已经是路人皆知。
没想到在夏天的时候,陈博士终于挑了一个大家基本上都不在剑桥大学,没有人使用粒子加速器做实验的时间段,完成了这个拖了很久的实验。
这足以证明他和卢瑟福之间的师徒关系有多么好,从来不敢忘记老师的嘱托。
虽然没能从氘核里面打出电中性粒子,可是得到一种新的氦同位素,还能给太阳的能量来源提供一种新的猜想,同样是一个了不得的实验成果,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情。
“希望老师会因此而高兴吧。但我觉得,约翰,你和赵忠尧也应该为此而高兴才对。因为在粒子加速器上取得的成果越多,你们两个人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机会也就越大。
“今年的获奖名单自然会在十月份公布,不出意外的话,我想你是时候应该准备起草你的获奖感言了。”
原本还在以一种十分轻松的心态,诉说着自己到了美国之后的种种八卦见闻,没想到吃瓜却吃到自己身上,听陈慕武说完,考克罗夫特就是一惊,嘴里早就准备好了的其他话语又一下子就吞了回去。
“诺……诺、诺贝尔奖?陈、陈博士,你没和我开玩笑吧?”
整理了好半天语言才憋出来了这么句话的考克罗夫特,显然对刚刚陈慕武云淡风轻说出来的这件事情很是震惊。
震惊之余,他也短暂地陷入了遐想之中,思考着自己是不是真能获得诺贝尔奖。
如果是真的的话,那么陈博士给自己送来的这份礼物,可比他送给卡皮察的那份新婚大礼,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当初得亏是从卡皮察手下换到了陈博士这里来,如果到今天为止,还是跟着卡皮察一起做研究的话,那别说诺贝尔奖了,自己现在能不能顺利毕业取得博士学位,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只是我个人的一种猜测而已,具体的评奖情况,还要看瑞典皇家科学院的那些评审老爷们的最终选择究竟如何。”
给人打完鸡血的陈慕武开始往回找补,他觉得自己好像把话说得太满。
“不过我还是觉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奖项应该就是属于你们两个人。只要斯德哥尔摩的那帮人当中有一个不是瞎子,他们就绝对不会对这台机器在短短半年间里取得的成果视而不见。”
“陈博士,我觉得对这台机器做出巨大贡献的不是赵先生,也不是我,而是你。就算是获奖,也应该是你排在最前面。”
我?那还是算了吧。
陈慕武在心中对这件事不抱任何希望。
且不说他现在还处在刚刚获奖,不被诺奖评委会待见的那个阶段。
而且诺贝尔奖也从没有过一个奖分给三个人的情况,充其量只能让两个人平分。
胰岛素那一次,就是因为得奖的人数限制,只把生理学或医学奖颁发给了麦克劳德和班廷,没能让出工又出力的贝斯特上获奖名单,所以才导致了班廷和麦克劳德决裂。
如果这台粒子加速器的获奖名单,最终申报上去的是陈慕武、赵忠尧和考克罗夫特的话,按照评委会的思路,作为项目的总负责人,陈慕武一定会占有一个名额。
而为了不是让获奖的都是“低劣”的中国人,一个白种人没有,第二个获奖的自然会是考克罗夫特。
如此一来赵忠尧肯定就变成了像贝斯特一样陪跑的那一个,这是陈慕武不愿意见到的情况。
在卢瑟福的掌舵之下,卡文迪许实验室后来获得了那么多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如果他愿意摘桃子的话,不管是在哪一项成果上署名,以他的名气和地位,再获得一个能证明自己物理学家身份的诺奖都不成问题。
可卢瑟福自始至终都没有这么做,应该就是怕会抢占了学生们以诺奖为跳板走向成功的机会。
陈慕武不想和考克罗夫特解释诺奖评选背后的这些弯弯绕,于是选择简单地把这件事给一笔带过:
“暑假之前,查德威克先生和我就已经探讨过了今年剑桥大学的诺贝尔奖提名的问题,我们都一致决定提名你和赵忠尧,并且采取各种手段为你们宣传造势,助力你们能够获奖。
“辛辛苦苦种下的种子,并且一路上浇水施肥捉虫,看着它开花结果长大。现在也终于要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从伦敦到剑桥的旅程后半段,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考克罗夫特,一路上都心不在焉。
他没想到刚一下船就听到了让自己惊喜不已的消息,又开始憧憬获得了诺贝尔物理学奖之后,自己未来的生活会变得如何。
没有汽车导航的年代,陈慕武只能靠着竖在路旁的路标指示,有惊无险地开了五十多英里,回到了阔别几日的剑桥大学。
他先是在圣约翰学院的大门外,放下了刚从美国回来的考克罗夫特,然后才绕了个大远,从剑桥郡郊外的一座能通过汽车的桥上,跨过了康河。
陈慕武把自己从家里带过来的行李还有一些食品,都搬进自己在三一学院的房间里。
去而复返的他又钻进驾驶室,开着这辆还处在磨合期的奥斯汀旅行车,来到了刚刚乔迁新居的卡皮察新家门外。
嘀——
嘀嘀——
他捏了几下气囊,让铜制的喇叭尖锐地响了数声。
声音发出后不久,卡皮察家的一扇窗户突然打开,继而显现出了一张愤怒的人脸。
俄国人刚准备爆粗口,咒骂这个在自家窗外制造噪音的讨厌鬼,就看到了站在驾驶室旁笑眯眯地朝着自己挥手的好朋友。
卡皮察把那些即将爆发的俄语、英语、法语,甚至汉语当中的骂人词汇咽了下去,也没打招呼,披上西服外套登上鞋子,就急匆匆冲出门外。
“陈,你怎么这么早就从伦敦回来了,也不在家里多住几天?”
身为一个爱车之人,他的目光很快被崭新的奥斯汀小轿车所吸引,手也不自觉地摸到了打着车蜡的黄瓜车面上,喋喋问个不休:
这是你新买的车吗?还真不赖!花了多少钱?”
“没花多少钱,我只是听人介绍,这是今年英国国内销量最高的一款车,而且车内的空间还很宽裕。怎么样,要不要进去试驾一下?”
陈慕武笑着递上了手中的钥匙,卡皮察一把抢了过去,冲进了驾驶室。
“当然!陈,快上车!”
坐到副驾驶位置上的陈慕武,紧紧地拽住了身边的把手,预判了卡皮察接下来可能会做的事情。
“你这车的性能这么好,我能不能在学校里飙上几圈?”
卡皮察果然提出来了这个问题。
陈慕武一点儿都不心疼车,点头答应:“没问题,但是!
“我要提醒你一点,这辆车可是我送给你的新婚礼物。不管你开着顺手还是不顺手,从车钥匙交到你手上的那一刻起,这辆车和我就没什么关系了。
“彼得,新婚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