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过多长时间,卡文迪许实验室就收到了从美国国内几所知名的私立和公立大学发来的电报,以及通过各大银行汇款打过来的粒子加速器的定金。

看来到意大利参加会议的康普顿教授,这次是帮了剑桥大学一个大忙。

除此之外,估计还和赵忠尧以及考克罗夫特在德国的《物理学年鉴》上发文有一定关系。

能人工加速带电粒子,对现在这个时代的物理学家们来说,还是非常震撼的。

在此之前,大家想要轰击的话,就必须使用天然放射性的粒子源,准直之后再外加个磁场,把里面的阿尔法粒子束给分离出来。

不说在做实验之前的这份准备工作就已经是麻烦的要死,单说这一个阿尔法粒子,其中也是存在着不少缺点和短处的。

依赖天然放射源,所以不能控制其出射的强度和数量。

而又因为加速电场的原因,也不能使轰基时的阿尔法粒子具有较高的能量。

可就算是缺点很多,阿尔法粒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仍然是科学家们进行轰击实验的唯一一种粒子。

不过现在突然间有了更好、更便于操作还能提供更多可能性的替代选项,哪个做物理实验的人能不心动啊?

而且美国的这些大学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管这东西有用没用,也不管把机器买回国之后会不会使用,但是就必须先买回来,就算是什么都不干摆在校园里,权当是一座装饰品,也能向别人吹嘘。

这就和当初那些土豪暴发户们盖好别墅之后,不管会不会弹,总得往家里的一楼大厅,摆上一个能把盖子支起来的三角钢琴,凸显自己的优雅气质。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朴实无华,且枯燥。

收到电报的陈慕武高兴,得知消息的查德威克更加高兴。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台机器能赚多少钱;这么多台加到一起又能赚多少钱;再对外卖出几台机器的话,就能攒够新建一个实验室的经费……

等一直都在抱怨着上了年纪的卡文迪许实验室这个不行那个不行的卢瑟福主任从新西兰回来之后,给他一个大的惊喜。

前些日子听陈慕武说他打算降价往欧洲各大学卖几台粒子加速器的计划,查德威克当时还有些举棋不定,怕如果做出这种举动来,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在这些天里见到如雪片一般传到剑桥大学来的电报订单,就算平时一直都是以严肃示人的查德威克,嘴角一直都是不自觉的上扬,控制都控制不住。

他上次还是对陈慕武的建议小心翼翼,有所怀疑,然而这些订单给了他勇气,查德威克甚至都开始催促陈慕武,让他快点把粒子加速器对欧洲销售,就算降价也无所谓,只要是能赚到钱就行。

至于说东欧有一个面积最大的国家,因为意识形态的不同,一直被西方列强们所封锁?

如果把粒子加速器这种先进高端的玩意儿给卖出去的话,会不会不是太好?

拜托,那可不关咱科学的事,毕竟科学是无国界的。

况且,之前一直都不允许该国科学家参加国际会议的德国,现在都被国际秩序给重新接纳了。

那么为什么不能把粒子加速器给卖到苏联去?

最近的几届各种国际学术会议,苏联方面可是一直都在派代表参加的。

不过,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查德威克想要把粒子加速器卖给苏联这件事情在落实到行动当中后,出了各种意想不到的问题。

就在即将到来的五月份,英国首都伦敦苏格兰场的警察,先是闯进了苏联的贸易代表团在英国的办公室,无端进行各种搜查,企图能够找到苏联方面在英国派驻的间谍名单,以及他们支持去年那场工人大罢工,想要推翻英国皇室,颠覆英国政府的证据。

然后这个月的二十四号,英国政府宣布和苏联断交,并废除在1921年签订的《英苏贸易协定》,彻底断绝了两个国家的外交和经济方面的往来。

然而这一次英国政府打错了算盘,他们有点儿错误地估计了自己的影响力,觉得带英还像几十年之前一样,是维多利亚时代那种控制力遍布全球的日不落帝国。

英国人觉得只要自己振臂一呼,打出“反苏反g”的这面大旗,那么他在全世界范围内的小弟,什么法德意,什么日美奥,都会紧随其后的响应自己,先后同苏联断交,对其进行围追堵截,最终让这个国家走向灭亡,为当今英国国王陛下死去的那个表弟一家报仇雪恨。

结果,世界范围内的各个列强纷纷对英国的这种“义举”表示赞同,可是一提到和苏联断交这件事,却又都纷纷没了下文。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当年邀请苏联参加国联的会议,算是狠狠地打了一下英国的脸。

唯一一个响应英国的倡议,紧随其后也和苏联断交的大国在远东,不过不是和苏联之间有领土争议的日本,而是和苏联之间有领土争议的中华民国南京政府。

老草字头难得**了一次,不知道是受到了英国的影响,觉得自己真能和北方的邻居掰掰手腕,还是因为在苏联留学的小草字头在报纸上公开发表声明骂自己,所以一气之下才最终决定这么做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时代里的一粒灰,落到每个人头上都是一座山。

英苏断交这件事,虽然没有引发国际秩序产生太大的变化,但是却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卡文迪许实验室的赚钱计划。

原本都已经建好,准备打包发往列宁格勒的粒子加速器,不得不暂时停下了发货的种种步骤。

时间就是金钱,如果剑桥大学不把这台粒子加速器按时送达的话,那么在详细了解过加速器的原理,觉得自己被坑了之后,德国人很可能在剑桥机器的基础上进行逆向和仿制,做出德国的型号来卖给苏联那边回一回血。

所以陈慕武和查德威克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实验室里的苏联人,在苏联国内因为他的留英身份而说话很有分量的卡皮察,让他赶快通过自己的渠道跟国内取得联系,把这件事情给解决好。

卡皮察最近一段时间忙着结婚的事情,经常是英国和法国两头跑。

这原本也没什么事,除了往返奔波带来的旅途劳累。

但是自从英国和苏联断交以后,作为一个苏联人也开始跟着吃了瓜落。

一方面因为他的身份是仍然留在英国的比较有名的苏联人,所以开始受到英国政府和警察那边的怀疑与监视,防范他是不是同样也属于苏联那边安插在英国最高等学府的间谍。

但另一方面,因为卡皮察在英国赚到的学术成就和声望,英国人也想着看能不能争取这个出生于沙俄时期,家庭出身还是沙俄高官的俄国人,最好能让他放弃苏联身份,获得一个英国国籍来为我所用。

于是最近他可谓是备受刁难,原本和安娜商量完事情之后,开开心心地从巴黎返回英国。

结果在多佛下了船,正在排队过海关的时候,却被那个曾经给陈慕武仔仔细细地检查行李,并被告知只有多吃牛肉才能身体强壮,才能“打败德国佬儿”的海关工作人员告知,他的护照因为英苏断交而不被承认了。

卡皮察脸上的笑容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他往外搬出了各种身份,什么剑桥大学的博士,三一学院的院士,卡文迪许实验室的磁学分部负责人等等,看着对面的英国官员不急不慢地拨打接听着各种电话,在海关的小黑屋里被关了好几个小时,他才最终被放了出去。

临走之前,卡皮察还特意询问,以后再过海关的话,是不是还需要再走像今天一样的手续,然后被对方告知,依然需要如此。

去年冬天,在从多佛去法国的轮船上,卡皮察还在嘲笑陈慕武因为语言不通,被扣押在了波兰边境海关小黑屋里的这件窘事。

结果,报应不要来的太快,仅仅过了不到半年的时间,他就亲身体会到了这种痛苦是什么感觉。

而且陈慕武只体会过一次而已,他却是要过一次海关就体会一次,直到这两个国家再次建交为止。

可就算这样,卡皮察也没有选择接受英国方面的建议,让他放弃苏联国籍而入籍英国,成为乔治五世国王陛下的子民。

他唯一一次动过这种心思,是在法国巴黎,询问苏联驻法国的全权代表瓦莱里安·多夫加列夫斯基,和女朋友在国外结婚是什么流程。

但是因为她女朋友安娜能够长期留在法国,并不是像卡皮察一样受到了苏联政府的许可,拿的是苏联护照,而是南森护照。

在1921年,苏联政府宣布取消居住在国外的俄国人的公民身份,而因为俄国内战而来到法国避难的安娜,她刚好在这些被取消身份的俄国人范围内。

所以安娜和卡皮察结识的时候,应该算是无国籍人士,拿的也是国际社会专门为这些无国籍“难民”而设置的南森护照。

苏联政府不承认这些人的国籍,自然也不会承认南森护照具有法律效力。

卡皮察提出来要和安娜结婚这个要求,让多夫加列夫斯基很是为难,因为之前他完全没有处理过这种情况。

于是苏联驻法国的办事机构给出来的回复是,他们不能在巴黎结婚,除非安娜能取得苏联国籍或者是其他国家的国籍。

可当卡皮察询问,如何才能让这位沙俄时期的“难民”合理合法地成为苏联公民,多夫加列夫斯基再次语焉不详。

饶是对这次结婚很重视的卡皮察强压着怒火,他也再受不了对方的态度。

得到回答之后,在多夫加列夫斯基的办公室中的卡皮察向这位全权代表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借用一下办公室里的电话。

对方觉得卡皮察可能是要联系他的未婚妻,商量一下被拒绝之后的对策,所以答应了卡皮察的请求。

结果卡皮察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英国驻法国的大使馆,询问他在三一学院的校友,英国大使罗伯特·克鲁-米尔尼斯侯爵,他一个苏联人以及他未婚妻一个南森护照持有者,加入英国国籍需要什么条件,走什么流程。

这种当着苏联全权代表的面NTR的行为,并没有激怒多夫加列夫斯基,反而让对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就在卡皮察拜访完苏联驻法大使馆的第二天,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再次把电话打给了卡皮察,让他带着未婚妻的照片,到使馆领取她的苏联护照。

自那之后,卡皮察也就再也没动过加入英国国籍的心思。

听着卡皮察抱怨在海关小黑屋里有多么折磨这件事,陈慕武一是觉得好笑,另外也想起来了他未来结婚时发生的这么一件事。

可是他总不能劝卡皮察一个爱国者放弃苏联国籍加入英国,只能说要不然让卡皮察跟自己一样,在英国皇家学会或者其他的皇家组织里获得一个身份,以后就不至于再在英国海关遭受这些破事。

卡皮察不像陈慕武在天文学和化学等各方面有副业,他只是一个纯粹的物理学研究者。

想要加入英国比较有分量的协会,就就只剩皇家学会这一个。

也就是自此开始,卡文迪许实验室的众人,便在每年的皇家学会新会员选拔中,向上推荐卡皮察。

为了增加他入选的分量,陈慕武甚至还是去伦敦说动了老布拉格,让这个皇家研究所的所长,把自己不要的蒙德实验室主任位置后面,挂上了卡皮察的名字。

不得不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卢瑟福是皇家学会的会长,卡文迪许实验室里的众人又都是皇家学会的骨干。

大家从1927年开始推荐卡皮察,到了1929年元旦,他就成为了皇家学会的新会员,之后路过海关再也不会受到官员的阻挠。

然而也就是在这一年,重新上台的工党政府,和断交两年的苏联那边又恢复了外交关系。

卡皮察费劲吧啦地绕了一大圈,结果却是无用功,和什么都不做的结果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