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金记》绝对能算是一部经典的卓别林式无声电影,这部电影在今年夏天上映,但是快半年的时间过去,巴黎的电影院里还能看到它的排片。
一个讲述穷酸的阿拉斯加淘金工,最终如愿变成大富豪的喜剧,再加上一个大团圆的完美结局,电影的题材倒是很适合在圣诞节这种合家欢的节日里观看。
卓别林不愧是全世界最有名的喜剧大师,全场观众的笑声不断,连来自娱乐项目十分丰富的后世的陈慕武都没能免俗,每一次都属他笑得最大声。
也幸亏这部电影是默片,不然换成法语配音的话,陈慕武还不一定能明白台词的意思。
虽然陈慕武的衣着很精致很考究,身材也很高大壮硕,但是一个东亚男人加一个欧洲女人的组合走在大街上,还是很吸引别人的目光的。
这些目光里,十有八九都是充满着嘲笑甚至敌视的。
无论是做生意的华侨,学知识的留学生,还是因为一战来到法国并在战争结束后落地生根的那些华工,都不能逃脱被法国人歧视的命运。
尤其是一战之后,作为主要参战国的法国失去了很多青壮年劳动力,使得不少适龄婚配的女性青年缺少合适的结婚对象,于是有很多姑娘都把择偶的目光盯上了老实巴交还不乱花钱的华工。
这让法国男人很不爽,说什么这些低劣对中国人赚法国的钱,娶法国的女人,将来一定会侵占法国人的土地,未来法国就将变成东亚国家。
于是在战争结束之后,一方面是受英国那边贝尔福驱逐劳工的影响,一方面也是这种民族主义作祟,法国也把华工们都遣返回国。
只能说这一辈的法国人还算是有着先见之明,可惜他们却预判错了对象,也预判错了法国将来会被划入到的大洲不是东亚,而是西非。
就连蔡东发这种中法混血也不能避免,虽然他的面孔已经带有不少的欧洲人特征,可走在路上偶尔还是会被人无端地破口大骂,让他滚回中国去。
在巴黎奥运会期间,蔡东发就不止一次地向陈慕武吐槽这件事,并称他能交到一个法国本地的朋友,每次出行都能坐在汽车里,无疑是最明智也是最安全的一种选择。
艾芙现在挽着陈慕武手臂走在巴黎最热闹的大街上,她本人又长得非常漂亮。
因而陈慕武也就变成了此时街上法国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少人在心里或者口头对他小声咒骂,更有甚者还会开AOE,把攻击溅射到艾芙的身上,说她身为法国人不知羞耻,为了几个臭钱,就委身于来自中国的黄皮猴子。
之所以他们能判断出是中国而不是东亚,很可能是因为陈慕武身材过分高大,绝不可能是身材矮小还习惯性点头哈腰的日本人。
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一个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的女儿,在巴黎街头遭到嘲讽谩骂,可谁也不以为意。
艾芙她妈当初被法国人骂得比现在还狠,可那又怎么样呢?并不能妨碍她成为如今法国也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女科学家。
艾芙甚至还和陈慕武开起了玩笑:“电影里的那个查理,和你的穿着打扮如出一辙,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比你多了一根手杖。”
“卓别林先生其实是英国人,他的这幅打扮就是标准的英国绅士打扮,只是他在电影里故意扮丑罢了。”
“啊?他居然是英国人?那就不那么奇怪了。”
英法两国的国民,骨子天生里对对方国家多多少少都带着些瞧不起。
稍有不同的是,除了英国人,法国人只看不起德国人。
而英国人,则是众生平等地看不起世界上除了他们之外的其他所有国家的人。
艾芙曾经不止一次劝陈慕武离开英国,到巴黎的大学里找份工作,或者干脆就到她母亲的镭学研究所里。
如果他真的进入镭学研究所,那她妈妈就可以放心退休,不用再每天都到实验室里身体力行地做实验了,而她的研究所也能交到自己家人手上。
陈慕武心说,这个傻姑娘还没嫁过来就已经和自己一条心了。
只是,如果他接手了镭学研究所,那你大姐和大姐夫将来去干什么呢?
在电影院里,艾芙还吐槽他深受英国人的影响:陈慕武都已经坐到了椅子上,可帽子还一直都顶在头顶——全世界除了英国人,没人会这么做。
英国人的习俗很奇怪,他们是唯一一个在剧院里看戏还喜欢戴帽子的国家,摘掉帽子反而会被认为是不礼貌的行为。
之前在英国,陈慕武就因为在剧院里脱帽,而被英国人笑话。
待了几年好不容易养成了习惯,结果现在到了法国,又因为没把帽子放到衣帽间里,而再次被别人嘲笑。
于是在电影开始前,陈慕武只能灰溜溜地折返回电影院的衣帽间,把自己的帽子交给里面的侍者,并同时接受后者不爽的目光。
……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12月24号。
居里夫人一直在镭学研究所里工作到昨天为止,连带着她的助手约里奥,还有大女儿伊蕾娜,也都在圣诞节前一天才开始享受圣诞假期。
伊蕾娜和约里奥抓住这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也像前几天的艾芙和陈慕武一样到巴黎街头逛一逛。
闲不下来的艾芙去了厨房,帮德布罗意派来做饭的女佣打下手。
她也可能是在逃避和自己的母亲还有未来的丈夫同时相处,故意给他们两个大忙人留出彼此交谈的时间和空间。
这下就只剩陈慕武和居里夫人面对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聊天,或者说是前者履冰临渊地接受自己未来丈母娘的问话。
“陈,你这一年,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都做了些什么事情?我怎么没见到你发表相关论文呢?”
居里夫人开口的第一个问题,问的居然不是有关她的女儿,而是关心起自己学术上的同行兼竞争对手卢瑟福,还有他手下的那间实验室。
虽然现在全世界范围内,研究放射性的物理实验室有很多。
但其中排名第一的,毫无疑问是卡文迪许研究所。
排第二的是奥地利的维也纳镭研究所,第三则是德国的威廉皇帝化学研究所。
维也纳之所以能排的比柏林还靠前,是因为现在全欧洲只有一个铀矿产区,就是约阿希姆斯塔尔地区。
这里之前正属于以维也纳为首都的奥匈帝国,在一战以同盟国的失败告终后,才被划分到了捷克斯洛伐克手里。
前三位要么是国家性质的研究所,要么就是背后有国家和学校提供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做支持。
只有镭学研究所,虽然名义上挂靠在巴黎大学下面,可是这所法国的大学,对在研究所里掌舵的那位波兰女人不是那么支持。
小学课本上曾经有一篇课文,题目叫做《三克镭》。
讲的就是居里夫人因为放弃了镭的提纯技术专利,到了1920年竟然连一克镭都买不起。
这件事在被美国记者曝光之后,美国人民筹款了十万美金,合力购买了一克捐赠给了她。
艾芙曾经和陈慕武说过,她在1921年跟着姐姐和妈妈去了美国一次,受到了美国人民的热烈欢迎。
那次去美国的旅行,就是为了能把那一克镭给领回法国。
这篇课文主要是想描述居里夫人是一个伟大且无私的人,但也不能忽视另外一点,那就是她在巴黎大学的这间研究所里,连冠名研究所的镭都买不起。
为什么买不起?
因为抠门的巴黎大学不给钱!
去年领完诺贝尔奖回英国的途中,陈慕武就曾经去镭学研究所拜访过居里夫人一次。
虽然冠以研究所的名号,可是也仅仅是在一栋大楼里的一间实验室而已。
不说和有整栋大楼使用权的卡文迪许实验室比,就连在皇家研究所里占了整整一层的戴维-法拉第实验室都比不上。
但即使是这样,居里夫人只凭着她一个人的单打独斗,就把镭学研究所在放射性研究的地位推到了世界第四位,比那些只会花钱但不会搞科学研究的美国人强太多了。
真是一个了不起的伟大的人!
虽然居里夫人经常能看到剑桥大学那些学者们在各种杂志上发表的论文,并从中了解卡文迪许实验室的最新研究动态。
但这终究不如直接和卢瑟福手下最聪明的年青人交谈来得快。
让居里夫人很奇怪的一点是,她今年只读到了三篇有陈慕武姓名的论文一篇是有关氢的同位素,另外两篇则都是关于超导。
这个孩子去年从荷兰回来,就一直说要研究低温物理学,没想到还真让他搞出了些名堂来。
只是陈慕武为什么不研究放射性,研究微观的原子核,或者说是他提出来的那种名叫量子力学的新学科了呢?
而且他这三篇论文的通讯地址也发生了变化,不在剑桥大学,而是去了伦敦。
是卡文迪许实验室的研究方向发生了变化?还是只有陈慕武改变了自己的研究方向?
听到居里夫人这个问题,陈慕武先是愣了愣神,然后想到好像今年自己真的没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搞出什么成果来。
唯一一件完成并投入使用的项目,还是他在空余时间里,帮爱丁顿改装好的那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自行车。
继误打误撞帮助剑桥大学天文台从校监那里获得了一笔经费之后,爱丁顿再次对陈慕武赞不绝口。
他说自己一定会向英国各家自行车厂推荐陈慕武送给他的这辆多级变速自行车技术,并让他们来购买陈慕武的专利。
除了自行车,就只剩“开尔文-陈式起电机”了。
只是这台高压起电机目前还在研制当中,想要最终竣工并投入测试的话,肯定是要等到明年了。
不过能向居里夫人说的,也就只剩这台起电机了。
总不能告诉她,我帮爱丁顿设计出了一款目前世界上最省力的自行车,如果您需要的话,之后我也可以送您一辆。
这像话吗,像话吗?
居里夫人怎么也不像爱丁顿那种好动不好静的人。
“夫人,我最近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负责设计并建造粒子加速器,估计等到明年,应该能建成一个百万伏特级的试验装置。”
听到这个回答,居里夫人总算是放心了些。
果然陈慕武没有改变研究方向,只是他还没做出成果而已。
不过,一百五十万伏?
这个数值未免也太大了一点吧!
她和卢瑟福的研究方向相同,并且还没像他那样退居实验室管理岗,自然也知道一个能把带电粒子加到高速的加速器意味着什么。
基本上谁率先拥有这种大杀器,谁就能更早地在这个领域做出来更多的成果。
听陈慕武那个意思,这个加速器志在必得,而且已经到了研发的关键时期。
虽然很想要这个加速器,虽然他和自己的女儿谈恋爱,可居里夫人也不太好意思在这种时候,把陈慕武给挖过来。
卢瑟福还真是捡到了一个大宝贝!
“陈博士,你这个加速器,背后的原理复不复杂?造价又如何?等到建成之后,专利授权费用高不高?”
她只能旁敲侧击地问这些问题,如果加速器不算太贵的话,那么自己就筹钱也造一台。
“夫人,这个加速器不贵,而且原理也并不复杂。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和您具体讲讲其背后的原理究竟是什么。不过您放心,等加速器造出来并且成功通过了验收,我一定会第一时间送您一台。”
虽然在心里,陈慕武已经参考通用电气的真空泵,把加速器定价到了四千英镑一台。
可他自己拿货肯定不需要走定价,只需要二十英镑的成本而已。
二十英镑谁还出不起吗?
而且这台加速器他一定要送,只是不一定送到巴黎来就是了。
“陈博士,这不太好吧?”
“夫人,不说我和艾芙的关系,单说您在物理学界,在放射性研究上的地位,素昧平生的美国人都能送您镭,我又为什么不能送您一台加速器呢?
“只是有一点,就是这台加速器对空间的要求比较高,在剑桥也没有建造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而是额外找了一片空地。
“虽然这么说很抱歉,但我感觉那个逼仄的镭学研究所里,肯定是放不下的。
“如果巴黎大学为您新建一间实验室,能放下加速器的话,我就把加速器送到巴黎来。
“如果他们不能提供这个条件的话,”陈慕武话锋一转,图穷匕见,“我的好朋友瑞典王储在斯德哥尔摩建了一个学院,邀请我去那边研究物理学。不如我们到瑞典建造一个电势差更大的加速器,然后请您到那里继续做放射性研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