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低温物理方面的这些新闻,为整个英国在炎炎暑热当中,增添了一分清凉。

不过伦敦本来就是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温和湿润,夏天也不是太热。

陈慕武所在的实验室,再一次因为科学因素成为了英国舆论界的中心。

只是这一次他躲到了幕后,把老布拉格推出去遮风挡雨。

铌的超导这件事,原本也不是什么重大的科学发现。

可老布拉格急于宣传戴维-法拉第实验室,想给实验室拉到更多的经费,都问到陈慕武这儿了,那也就只能教他这么一招。

英国人带领英国团队,让英国在某一领域重回世界第一的位置,老布拉格被人们讨论的热度,远比之前陈慕武一个中国人因为科学出圈的热度高。

英国的王室和政府都对老布拉格在科学上取得的“重大发现”做出了表态。

说不好老布拉格这次能不能够被册封成为勋爵,但在明年新年的皇室册封当中,他应该能获得功绩勋章了。

财政大臣丘吉尔在报纸上大力夸赞老布拉格,据传言,鲍德温首相也要在近日前来戴维-法拉利实验室里参观访问。

之前因为有机玻璃的专利,被陈慕武赚了一笔钱,又被老布拉格敲了一笔实验室经费的布伦纳蒙德公司,也很快做出了新的反应。

他们开始在报纸上宣传,戴维-法拉第实验室之所以能在低温物理学研究上取得重大进展,是因为不久之前布伦纳蒙德公司刚刚对实验室捐赠了一笔经费。

布伦纳蒙德公司的董事长,初代梅尔切特男爵阿尔弗雷德·蒙德甚至还宣布,要追加一笔对戴维-法拉第实验室的捐助,由他个人出资一万五千英镑,挂靠在英国皇家学会,新建一个蒙德实验室,专门进行低温物理学的研究。

之所以取名蒙德,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纪念他的父亲路德维希·蒙德,当初正是他和合作伙伴约翰·布伦纳爵士一起,创立了布伦纳蒙德公司。

蒙德实验室这个名字听上去很耳熟,陈慕武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在未来的剑桥大学,应该有一所和这个名字完全相同的实验室。

那是因为建立了将近一个世纪的卡文迪许实验室,无论是空间、环境还是实验设备都已经十分的陈旧老化,在卡皮察的游说下,卢瑟福向皇家学会申请了一笔钱,在剑桥郡的郊外新建了一所实验室,作为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分部,卡皮察也被任命为了新建好的蒙德实验室的主任。

那笔钱也是从挂靠在皇家学会的蒙德基金会里拿出来的,但现在蒙德实验室已经提前几年创立于伦敦,也不知道在未来,剑桥大学那边还能不能拿到钱来盖一所新的实验室。

说不定剑桥大学少了一间实验室更好,那么陈慕武就能把更多的人挖到瑞典去了。

在铌元素里发现了超导效应,对陈慕武来说只是一道开胃菜,接下来要做的有关超导体的磁学研究,才是他来到伦敦的真正目的。

一旁的奥本海默还在摩拳擦掌,他觉得接下来的工作,一定是对更多的元素单质进行超导效应的测定,说不定就能找到比铌的临界温度还要高的元素,一举突破10开尔文大关。

为此他还偷偷地给美国的化学家和地质学家们寄去了几封信,试图向他们索取更多的金属元素材料。

可没想到陈慕武却突然告知他,实验室即将转变研究方向,从寻找临界温度更高的超导体,变成研究超导体的磁效应。

突然开始研究超导体的磁效应并不是心血**,早在1917年,就有人提出来比起电阻率,超导时的磁效应更值得重视。

美国物理学家弗朗西斯·西尔斯比在一篇题为《关于金属在低温下导电说明》的论文里写到,超导体的临界电流在超导体表面产生的磁场强度,等于它的超导临界磁场,无论是磁场大于临界值,还是电流大于临界值,都会使超导体丧失超导态。

从他之后,人们在寻找临界温度更高的超导体的同时,也一直没忘了对超导体的磁效应进行研究。

到目前为止,所有关于磁效应发表的论文,都得出了超导体内没有随时间变化的磁场的结论。

所以,目前的物理学家认为超导体是一种电阻无限小甚至可以被视作电阻为零的理想导体。

对于理想导体来说,如果一块理想导体板放在永磁体上,根据楞次定律,导体板中会感应出电流,感应电流产生的磁场,刚好能和环境磁场大小相等而方向相反,从而相互抵消。

又因为理想导体没有电阻,所以导体内的电流不会衰减,这块导体板就会永久漂浮在永磁体上。

如果把超导材料降温到临界温度之后,那么这种材料也就会被视为理想导体,此时把它放到磁场环境下,自然也会在磁场中像理想导体一样悬浮。

但是如果采用理想导体的分析方法,把超导材料先放入磁场当中,然后再对环境温度进行降温到达超导体的临界温度之下,让超导材料进入超导状态的话,在理论上认为此时理想导体内部仍然保留有磁场,也就是说即使进入超导状态,超导材料依然不会在磁场中悬浮,因为它内部的磁感强度并没有消失。

人们在观念中,已经默认了材料进入到超导状态,就会变成理想导体。

所以一直以来,实验室内的物理学家们都是采用先降温让材料进入超导状态,再加磁场进行研究的办法,从来没有人想过先加磁场再去降温,和他们设想中的现象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迈斯纳当年之所以能发现以他名字命名的迈斯纳效应,就是因为他稍微更改了一下实验的先后顺序,这种更改可能是有意的,但更像是一种无心之失,先加磁场,再降温,然后就为物理学打开一扇新的大门。

原本被认为不会再漂浮的材料,在获得超导性之后,居然从磁场中飘了起来!

这种特性完全不同于理想导体,也就是说,是超导体所独有的一种效应。

之后人们研究超导体,确认一种材料进入超导状态,不仅仅去观测它的电阻率是否为零,还要看它会不会产生这种抗磁性,以及热容会不会发生变化。

三哥的室温超导不但遮遮掩掩,而且只提供了电阻的曲线,至于抗磁性和热容变化全不敢说,实在是不能让人信服。

最近几天陈慕武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让这个先加磁场再降温的“失误”,发生的不那么明显,不像他是在故意为之。

他打算在发现了超导体的这种完全抗磁性之后,提出一个“超导电性二流体模型”,给出一组方程,对这种效应进行一种宏观上的理论解释,然后就收手。

陈慕武觉得自己在做完这些之后,基本上也就告别了低温物理学的研究,至少在未来二十年内,他不会再涉足这一领域。

那组方程就是大名鼎鼎的伦敦方程,而方程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不是因为其发现地在英国的首都伦敦,而是因为发现这个方程的一对物理学家,弗里茨·伦敦和海因茨·伦敦的姓氏。

一对德国兄弟物理学家,姓氏却是英国的首都,陈慕武一直都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儿意思。

直到前些天,他拜托老布拉格去买那些金属单质的时候,被后者介绍认识了帝国理工学院的院长,纯种英国人,托马斯·亨利·荷兰。

嘭嘭嘭。

实验室门外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陈博士,有一位叫做赫胥黎的先生现在正在楼下,他说是您的朋友,想要拜访您。”

一边敲门一边说话的,是皇家研究所的门房。

不出意外的话,他口中的赫胥黎,应该就是陈慕武在鬼魂俱乐部和约克公爵的那个私人聚会上,已经见过两面的那个人。

只不过他一个继承祖父遗志,研究进化论的生物学家,来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难道说是鬼魂俱乐部那边,又有挣外快的机会了吗?

可是这超导体,和幽灵研究也不沾边儿啊!

叮嘱了施汝为和奥本海默几句,让他们继续做实验,陈慕武跟着门房,一起到了皇家研究所一楼的会客室。

“陈博士,你好!”

看到陈慕武进了会客室,坐在椅子上的赫胥黎连忙站起身和他握手打招呼。

在他身旁的椅子上,还坐着一位年近花甲的老人,陈慕武觉得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到他,并不知道这人是谁。

“赫胥黎教授,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位是?”

“陈博士,威尔斯先生,请允许我向你们彼此相互介绍对方。

“威尔斯先生,这位就是剑桥大学的陈博士,他也是约克公爵的好朋友,最近一直都在伦敦的皇家研究所里做着物理学研究。

“陈博士,这位是赫伯特·乔治·威金斯,他可是我们英国现在最著名的一位小说家。”

H·G·威尔斯,科幻文学史上越不过去的一座大山。

之前陈慕武提出来时空旅行,在英国乃至欧美都产生了巨大的反响,威尔斯就已经和他在报纸上隔空交流过一次,表示了对陈慕武这种想法的欣赏。

只是两人从来没有见过面,直到今天为止。

“您就是威尔斯先生?我读过您的著作《时间机器》,正是这本书,在相对论研究上给了我灵感。”

这倒不是陈慕武的一句客气话,几年前在公共租界的工部局礼堂,他向爱因斯坦提出时间旅行这个概念时,就是引用了威尔斯书中的例子。

两人之间握了握手,打过招呼,赫胥黎才向陈慕武介绍他们两个今天来皇家研究所的目的。

威尔斯虽然把自己目前的工作重心投入到了社会活动当中,可仍然没有落下自己的老本行,创作科幻小说。

尤其是近年来,科学界又传来了许多重磅发现,不但时间旅行有了理论支持,而且还出现了波粒二象性,出现了一只不知死活的猫,出现了一个听起来十分天马行空的平行宇宙理论。

这些崭新的科学发现,为威尔斯提供了无数新的创作灵感。

最近报纸上,又开始大量报道英国在低温物理学研究上取得了重大进展。

只是这次,威尔斯研究了半天,也没明白这超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即使导体没了电阻,能量传输再无损耗,可是要维持他们达到超导的低温环境,不是要耗费更大的能量吗?

大肆吹嘘这种镜花水月虚无缥缈的科学研究,有什么用?

他在一次私人沙龙上,提出来了自己的疑问。

威尔斯的忘年交,也就是这位热心的赫胥黎教授也参加了这次沙龙,对于低温物理学,他有着自己的看法。

“威尔斯先生,那报纸上写皇家研究所也好,写戴维-法拉第实验室也罢,您觉得那位布拉格爵士,他能有多少的功绩?

“他虽然确实得到过诺贝尔物理学奖,可是爵士今年已经六十多岁,这个年龄打打高尔夫球,应该还没什么问题,但是搞科学研究嘛,恐怕就不太行了。”

“赫胥黎教授,您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在指舰队觉得那帮家伙们造假,可以迎合官场中那些老爷们的虚荣心?”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布拉格爵士背后另有其人。”

赫胥黎没说鬼魂俱乐部的事情,而是具体说了说,在之前约克公爵家举办的那次聚会上,约克公爵向众人展示的那块新型玻璃。

“据我所知,那种新型玻璃就是之前提出来‘时间旅行’和‘平行宇宙’的陈慕武博士研制出来的,而他研制玻璃的地点,就在皇家研究所的戴维-法拉第实验室。

“然后我又去翻了翻最近出版的低温物理学论文,发现陈博士恰好出现在了论文的作者一栏。

“他不但研究了超导,而且在此之前,还找到了一种新的氢。

“戴维-法拉第实验室重回世界第一的实验室,确实是在布拉格爵士的领导下,只是我认为在这背后出力最多的,应该还是陈博士。

“既然威尔斯先生,您对超导这件事存在着自己的问题,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去皇家研究所,问问神奇的陈博士呢?

“我和这位陈博士的关系还不错,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代为引荐。”

赫胥黎讲完了今天两个人来到皇家研究所找他的来龙去脉,陈慕武没想到,他和以写《时间机器》而闻名于世的威尔斯第一次见面,谈论的话题居然不是和时间旅行有关,而是超导。

不过这样也好,陈慕武突然就想到,如何才能在不经意间造成那个“失误”的办法了。

送上门来的威尔斯和赫胥黎,刚好能当他发现超导新现象的见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