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都泡在伦敦戴维-法拉第实验室里的陈慕武,根本就不怎么清楚卡文迪许实验室那边的消息。

在此期间,虽然有奥本海默从剑桥大学来到了伦敦。

但是自从陈慕武年初离开之后,他就一直都跟在老汤姆孙周围,并不清楚也不想去了解卢瑟福那边的情况,当然也就不清楚是卢瑟福最为依赖的副手查德威克要结婚这个事情。

陈慕武一心想着搞钱搞奖,没那么多时间来联络感情。

要不是这次发现了重氢的话,或许他还不会给卢瑟福写信。

毕竟有机玻璃虽然赚钱,但是不算什么重要的实验成果。

如果给老师写信通报这个好消息的话,说不定还要被卢瑟福给臭骂一顿。

因为在他那么纯粹的一个实验物理学家眼中,搞理论是旁门左道,搞发明,而且还是搞化工发明,那完全就是不务正业。

就连重氢这件事,陈慕武一开始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师能有这么大反应,不但亲自从剑桥跑来,还把准备结婚的查德威克从利物浦叫到了伦敦。

1891年出生的查德威克,可以算是晚婚晚育的典范。

他到今年已经三十四岁,可在陈慕武年初离开剑桥大学之前,一直都保持着单身状态。

也不是查德威克不想早早结婚,只是在他在年轻的时候,遇上过一件巨倒霉的事情。

十年之前,他正是陈慕武这个年纪。

刚刚拿到维多利亚大学理学硕士学位的查德威克,拿到了一笔1851年研究奖学金,这让他能暂时从曼彻斯特的卢瑟福手下离开,前往德国进行留学。

到了德国的第二年,一战就爆发了。

仍在柏林的查德威克,直接被德国人当成了俘虏,关进了战俘营当中。

陈慕武取得成果的这几年,查德威克只能在战俘营里数星星。

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回到英国的他已经成为了二十七岁还没拿到博士学位的大龄青年。

想着先成家后立业的他,跟着卢瑟福从曼彻斯特来到剑桥,靠着自己的努力拿到了剑桥大学冈维尔与凯斯学院的哲学博士学位。

又因为卢瑟福的赏识,他被任命为了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副手。

查德威克现在终于算是事业有成了,也开始考虑起成家的事情来。

年初的时候,他在曼彻斯特家中时,偶然去了一趟利物浦,并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利物浦证券交易所经纪人的女儿。

两人感情火速升温,到了夏天,都已经考虑起结婚的事情来。

正在准备婚礼的节骨眼儿上,卢瑟福一封电报把他喊了过来。

“查德威克先生,恭喜您!要不是您这次来伦敦,我都不知道您要结婚这件事。真是不好意思,在准备婚礼正忙的时候,还让您大老远地跑过来。”

陈慕武虽然很尴尬,但是客气的话却总是还要说的。

“还是公事要紧,我早两天结婚晚两天结婚,都不碍什么事。卢瑟福爵士说你的这个发现很伟大,说不好就能从里面发现原子核电中性粒子存在的证据。”

“老师今天上午已经和我说过他的想法,他想用氢核去轰击重氢核,如果能在核反应产物当中找到除了质子之外的其他东西的话,说不定那个新生成的产物就是电中性粒子。

“只是如何才能加速质子,眼下还没有比较好的办法,我向老师建议,不如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建一个加速器出来。”

陈慕武又开始忽悠建造加速器这件事,虽然发现中子并不需要用加速器去加速阿尔法粒子。

但是用氢核轰击氘核这个办法是卢瑟福提出来的,他刚好可以拉大旗扯虎皮。

在陈慕武和查德威克说加速器的时候,卡皮察则是盯着那块玻璃底片上的光谱,若有所思。

“陈,你到英国之后,有过什么失败的经历吗?我怎么感觉无论你做什么事情,都是很成功?而且这些成功好像都来的很容易,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陈慕武觉得卡皮察下一句就又要老生常谈,问他为什么会如此成功这个问题。

但他还是低估了俄国人的脑回路,也想不到卡皮察接下来所说的话:“你虽然是老鳄鱼最好的学生,但却不是詹姆斯最好的人。”

詹姆斯是查德威克的名字,比他小三岁的卡皮察直呼其名没什么问题,但是比他小将近一轮的陈慕武,就一直称呼他的姓氏。

best student是最好的学生没错,可best man却不是最好的人,而是特制婚礼上的伴郎。

卡皮察一语双关,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伴郎身份一般。

“彼得,你说的对,在这一点上我确实比不过你,因为在我的印象里,似乎伴郎都要选朋友当中长相最丑的那一个,为的就是能够衬托出新郎的高大和英俊。”

陈慕武和好朋友开了一个玩笑,可是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卡皮察都已经结过婚了,怎么还能当别人的伴郎?

可他又不能直接开口询问,因为卡皮察的第一任妻子因为染上了西班牙大流感,在几年之前就已经去世了。

陈慕武只能在心里猜测,或许是因为风俗不同,英国人可能不忌讳这件事吧。

到了第二天,曾经借给陈慕武真空泵,又被小陈投桃报李回送他一个精度更高真空泵的阿斯顿,也从剑桥来到了伦敦。

作为研究同位素的专家,卢瑟福把他请到戴维-法拉第实验室,就是想要让这个权威确认,陈慕武确实发现了氢的同位素。

其实光谱上的那条谱线很清晰,阿斯顿来也不必要再确认什么。

他更像是卢瑟福请来,为自己学生背书的。

卡文迪许实验室的众人跑到了皇家研究所来团建,作为所长的老布拉格无可奈何。

论辈分,他可以算是卢瑟福的老师。

卢瑟福还在新西兰种土豆的时候,老布拉格就已经是澳大利亚阿德莱德大学的数学物理教授。

卢瑟福离开新西兰去英国留学的途中,还曾借着轮船停靠阿德莱德的时候登岸拜访,向老布拉格请教一些在英国生活的相关问题。

但是论地位,老布拉格现在是比不上卢瑟福的。

大家虽然都是皇家学会的会士,都在手下掌管着一个实验室,可是卢瑟福马上就要接任成为皇家学会的会长,而且他的卡文迪许实验室,无论是经费、人才还是研究成果,都比皇家研究所要强上太多。

老布拉格唯一能赢过卢瑟福的,是他拿过诺贝尔物理学奖。

但这话又没办法说,一说出来,他害怕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禁不住新西兰壮汉的拳头。

不论是卢瑟福还是阿斯顿,都点名要带更多的重氢回到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做研究。

前者还在想着他的那个轰击实验,而后者则是想要把重氢核放到质谱仪里,并尝试去测量一些重氢的物理化学性质。

上面张张嘴,下面跑断腿,查德威克和卡皮察在经过陈慕武的简单培训之后,就匆匆在这间实验室里上了岗。

他们必须利用这几天的时间,把两位要的重氢给制出来。

而陈慕武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呢?

因为和查德威克还有卡皮察不一样,他是尊贵的皇家学会会士,要和卢瑟福、老布拉格和阿斯顿他们一起,到皇家学会去参加发现重氢核的报告会。

陈慕武自然是这次报告会的主讲人。

主持会议的卢瑟福,无比得意地向与会众人宣布,这是第一次向全世界公布重氢核的发现。

可事实上,他到伦敦的第一天,就让陈慕武把发现重氢的消息和照片,送到了《自然》编辑部。

比起卢瑟福的第一反应是能否从重氢核中发现原子核内的电中性粒子,在场的会士们听到重氢核被发现之后,则是纷纷松了一口气。

重氢核的发现,让大家终于能解释清楚,为什么同样是十分纯净的纯水,在世界各地测量出来的密度却不一样。

也有人举一反三,既然质量为2相对原子质量的重氢核存在,那么有没有质量为3的更重的氢核?

氢的同位素,相对原子质量最大又能达到多少?

陈慕武用在低温下蒸发液氢来找到氘的这种笨办法,对于氚来说可能不太适用。

因为氚在氢里的存量非常少,地球上的氢原子里,有0.016%是氘,但是只有十的十八次方,也就是一百亿亿分之一是氚。

想要找到氚,还是需要大力出奇迹,虽然卢瑟福的设想里,用氢核轰击氘靶不能得到中子。

但他随后又用了氘核来轰击氘靶,最终第一次发现了相对原子质量为3的“超重氢”氚的存在。

只是发现氚的前提,还是要先造出来加速器才行。

介绍完重氢的发现过程之后,卢瑟福又带着大家讨论起,应该给这种重氢取个什么名字这件事。

作为重氢的发现人,陈慕武率先表示自己对给这个同位素命名毫无兴趣。

他在自己的座位上,十分无聊地看着场内的皇家学会会士们的讨论,他们的希腊文张口就来,而且频频引经据典。

陈慕武一直觉得一件事很神奇,那就是为什么氢的不同同位素,有不同的名称和符号,而其他元素的同位素们却没有这个待遇?

第二天《泰晤士报》的科学版上,用《The Last Man Who Knows Everything(世界上最后一个什么都懂的人)》作为标题,报道了昨天皇家学会召开的会议。

而这个标题的所描述的那个人,当然就是陈慕武。

陈慕武正在戴维-法拉第实验室里看着当天的报纸,又有新的客人前来拜访。

这一位算得上是远道而来,也就比从中国上海来英国的陈慕武稍微近了一点。

这位头上包着头巾的印度人,用充满南亚口音的英语自报家门:“陈博士,您好,我是钱德拉塞卡拉·拉曼,来自印度加尔各答大学。

“我昨天在皇家学会听了您的报告,得知您现在正在皇家研究所里进行研究,所以就特来拜访。”

拉曼早在1924年就成为了皇家学会的会士,而老布拉格也是在阿德莱德大学任教的时候当选的。

这两个人当时都没取得过什么拿得出手的学术成果,可似乎皇家学会对在几大殖民地任教宣扬王化的他们格外宽容,入会的门槛非常之低。

相比之下,如果留在英国本土搞研究,想要进入皇家学会就会变得十分困难。

查德威克成为会士要等到1927年,而卡皮察更是要在两年之后。

继德布罗意之后,陈慕武又一次被正主找上了门。

拉曼很早就已经在研究那种神奇的可见光散射现象,然后就被陈慕武给截了胡。

他绝对想不到,其实是陈慕武提前发表了他的研究成果,还为陈博士能解决一直困扰他的问题而表示感谢。

当然,拉曼这次登门,并不仅仅是为了说一句谢谢,作为印度物理学教育的先行者,他也想和陈慕武探讨一下,未来物理学的方向在哪里。

听到这个话题,小陈突然就来了兴致,他把拉曼带到了自己发现重氢的那间实验室里,指着那台被查德威克和卡皮察围着的机器介绍道:“拉曼教授,您请看,我就是在这台机器上,发现了氢的第一种同位素的。

“只是这不过是偶然的发现,我当初购买这台机器的本意,是想研究低温物理学下的超导问题。

“我认为超导就像是一座蕴含有很多宝物的大山,人们对其研究和理解都远远不足。

“我们现在能在7开尔文的温度实现超导,那么能不能在10开尔文找到超导材料?随着研究的深入,未来超导的临界温度会不会更高?一百开尔文?两百开尔文?甚至是三百开尔文的室温超导?”

既然你们印度人能忽悠全世界说找到了室温超导的材料,那么我陈慕武当然也能先提前忽悠忽悠你们印度人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