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芙突如其来的一句大胆而热烈的表白,直接给陈慕武搞了一个面红耳赤,措手不及。

他的内心像是跨越厄勒海峡的轮渡一样,随着海水的波涛而起伏**漾。

似乎就这样留在法国也不错,居里夫人的实验室里的设备,一点儿也不比卡文迪许实验室的差。

而好朋友德布罗意有钱又大方,缺什么设备完全可以忽悠这个金主来买。

还有,住在巴黎的话,就又能品尝到他心心念念的叶公超的手艺了,即使不吃中餐,法国菜也比英国菜好吃。

关键的一点是,巴黎它有艾芙啊!

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醉倒在佳人温柔乡里的陈慕武,几乎下意识地就要开口答应艾芙的话。

但他忽然想到,即使能在巴黎安慰地住上十几年,可等到了一九四零年的时候,自己还是要做出另一个选择。

要么就去敦刻尔克坐轮船,要么就留在巴黎,等着替元首手搓原子弹。

这巴黎他是万万去不了,还是得想个办法,把艾芙忽悠到自己身边才是正经事。

给不了这个承诺,陈慕武干脆假装晕了个船,顺势把头靠在了身旁艾芙的肩膀上。

玻尔现在已经知道这个姑娘究竟是谁,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陈慕武看不上自己太太玛格丽特给他介绍的丹麦姑娘。

能留在欧洲大陆上做居里夫人的驸马爷,谁还愿意跑到哥本哈根这个穷乡僻壤?

哥本哈根到马尔默之间的距离只有二十公里,比从多佛到加莱的英吉利海峡最窄处还要短上不少。

轮船横渡厄勒海峡的时间,也不过才半个多小时。

也不知道是波塞冬、尼奥尔德或者敖顺还是其他神话中的哪位海神保佑,反正这次出行,海面上总算是风平浪静,陈慕武担心的晕船情况终究是没有出现。

轮船停稳靠岸之后,陈慕武就想跟着旅客们一起下船。

没想到玻尔一把就给他拉了回来,指着陈慕武因为靠着艾芙肩膀而被搞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说道:“陈,如果你不想现在这幅样子出现在明天斯德哥尔摩的报纸上,那我劝你最好整理一下衣着打扮。”

虽然觉得玻尔有些危言耸听,但陈慕还是从善如流地把他的那顶帽子扣到了自己头上。

事实果然就像玻尔说得那样,这一班轮渡还没靠岸,马尔默港口的码头上,就已经有记者等在了那里。

看到陈慕武和他的亲友团们刚刚出现在舱门口,就已经有照相机的快门声“咔嚓”“咔嚓”地响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靠着刊登在今年夏天报纸上的照片,认出来了奥运会冠军陈慕武,还是认出来了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丹麦国宝玻尔。

采访自然是少不了的,这些个无冕之王,都是昨天连夜坐晚班火车从斯德哥尔摩赶到马尔默的,就是为了能让采访到的第一手消息,刊登在明天发行的各家报纸上面。

“陈博士,我是《瑞典日报》的记者,恭喜您获得诺贝尔奖!请问您现在的心情如何?”

“很激动,很高兴,也很感谢诺贝尔奖评委会对我的认可,瑞典是一个美丽的国家,……”

陈慕武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空话,在最后他才开始提醒记者,“在预告一下,几天之后的颁奖典礼上,我将向世界首次宣布一项重大的研究成果,希望几位到时候不要缺席。”

“陈博士,请问是哪方面的成果,能否请您稍微透露一下?”

现在说出来就没意思了,陈慕武只能故作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我只能告诉你,这项研究成果和上帝有关。”

“好吧,既然陈博士有所保留,那就只能期待您在颁奖典礼上揭晓这个神秘问题的答案了。”

这些记者也都明白,民众们不怎么想知道高深的物理学知识,他们更想了解,这个陈慕武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所以记者们把采访重点,放在了陈慕武……

……身边的艾芙上面。

没办法,玻尔虽然提醒了他戴帽子,但总不能直接告诉陈慕武,不要和他的那个女性朋友一起下船吧?

于是眼尖的记者们,早就看出来了陈慕武和他身边的这位同龄白人女性的关系非同一般,人们总是对才子佳人之间的爱情故事更感兴趣一点。

请问您身边的这位小姐是?”

记者们直奔陈慕武而来,而不是去采访现场的另外一位东亚人叶公超,感觉他们应该是已经提前做好了功课。

“这是我的一位好朋友。”

“两位正在交往么?”

这个问题陈慕武不好回答,他只能把视线转向身边的艾芙。

“记者先生,这属于私人问题,我应该可以选择不回答吧?”

……

艾芙的这个回答,完美地展示了什么叫做欲盖弥彰。

当一行人总算接受完了记者们的采访,乘坐当晚的晚班火车离开马尔默码头,在第二天早上八点赶到斯德哥尔摩火车站时。

车站月台中央的报摊上,已经开始贩卖起头版上写有《陈慕武博士宣称将在诺贝尔奖颁奖典礼上,公布一项和上帝有关的研究成果》、《陈慕武博士携关系亲密女性朋友抵达瑞典》等大字标题的报纸,后面那一张上还刊登着他们接受采访时所拍摄的大幅照片。

北欧最有名气的物理学家玻尔,在今天的这张报纸上成为了配角,他的名字只能出现在这篇报道里面的小字当中。

下了火车踏上月台之后,陈慕武仍然不能直接离开车站。

前来接站瑞典方面的官员,和诺贝尔奖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们早就等候在月台之上,他们很是热情地拉着陈慕武和玻尔一行人,要在此处合影留念。

今年对诺贝尔奖获奖者的接待水准很高,倒不是因为陈慕武的名气,而是因为来到斯德哥尔摩的获奖者只有两个人。

诺贝尔和平奖的颁奖地点在奥斯陆的挪威议会,更何况今年的和平奖获奖人选为空缺。

而今年的化学奖同样空缺,五项诺贝尔奖只评选出来了三个人。

除了物理学奖的得主陈慕武之外,还有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荷兰人威廉·埃因托芬,以及文学奖得主波兰人瓦迪斯瓦夫·雷蒙特。

然而,最后一位文学奖得主因为患有心脏病身体虚弱的原因,没办法到斯德哥尔摩来领奖,所以其实真正到场的也只有两个人。

所以主办方们今年有大笔的资金来接待陈慕武,才会到斯德哥尔摩火车站来上演这么一出。

合影已经拍完,按理说终于能离开火车站,没想到又有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瑞典王室派来的人出现在了站台,原来是瑞典王储古斯塔夫·阿道夫王子,在今天早上的报纸上读到了陈慕武已经抵达瑞典的消息。

所以他才派王室仆人到火车站来碰碰运气,如果能碰到自己的这位故人的话,就让人把陈慕武邀请到他在斯德哥尔摩郊外的一幢别墅中去。

瑞典王室没有英国王室那么有钱,王储古斯塔夫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宫殿,理论上,他在登基即位以前,也要一直住在斯德哥尔摩的王宫里。

但没有自己的宫殿,不代表没有自己的私邸。

王室虽然穷,但是王子的财富应该也能远远高于一般人。

而且谁也不愿意天天和自己的父母住在一起,更何况这位王储大人已经四十多岁。

古斯塔夫·阿道夫王子能够放心大胆地邀请陈慕武住到自己的别墅当中,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他在今天早上的《瑞典日报》上看到了陈慕武和艾芙的合影。

虽然陈慕武在接受采访时一直都在否认自己和他身边这位美丽动人的年轻女士之间的关系,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古斯塔夫·阿道夫王子暗赞陈慕武干得漂亮,他的眼光也非常不错。

他派人邀请艾芙和陈慕武一同前来,也有让自己那个陈慕武的迷妹女儿英格丽德,亲眼见见这一对郎才女貌的天作之合,彻底死了嫁给平头老百姓的那颗心。

从丹麦来的这批人,只好在斯德哥尔摩火车站分别。

在王室仆人的邀请之下,陈慕武带着艾芙登上了他们派来的,呃,劳斯莱斯汽车。

沃尔沃这个汽车牌子还没有出现,瑞典国内的汽车工业虽然早就已经起步,但是还没能形成气候。

所以皇室成员们,还是更青睐于从英国进口品牌汽车。

而以玻尔为首的其他人,则被诺贝尔奖基金会的工作人员们,按照既定方针,送到了已经提前预定好了的旅馆里。

他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到火车站去接诺贝尔奖得主,结果没想到会被别人半路截胡。

关键是截胡他们的这个人,还真是惹不起。

古斯塔夫·阿道夫王子很高兴能时隔半年之后,再次和陈慕武见面。

今年夏天在巴黎,他本以为陈慕武只是一个游泳游得很快的中国运动员。

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月之后,这个水中的飞鱼,竟然拿到了诺贝尔奖。

虽然很高兴,但两人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结束了对话。

诺贝尔奖演讲在即,瑞典王储不好意思多耽误陈慕武的时间。

但他同时也和陈慕武交代了,让后者在结束之后多在这里留宿几日,还有几件事情要和他探讨,有一些人也要介绍给他认识一下。

……

当看到工作人员送来的日程安排之后,陈慕武才知道领一次诺贝尔奖的流程有多么复杂。

他一直以为一切都会在12月10日,诺贝尔的忌日这天结束,完全没想到整个流程会一直持续四天的时间。

瑞典人每年花大价钱请全世界最顶尖的科学家们来参加这场盛会,当然不会在一天之内就草草结束,总得把他们的利用价值给榨取干净才行。

陈慕武是第一次,没什么经验很正常。

等他下次再来领奖的话,应该就能够驾轻就熟了。

1924年,12月10日,星期三傍晚。

斯德哥尔摩的市政厅里挤满了包括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五世在内的数百名衣着精致、妆容优雅的红男绿女,从四个不同的国家来到瑞典的陈慕武的亲友团们也在其中,他们在这里等待着诺贝尔奖颁奖仪式的开始。

下午五点整,一阵响亮的铜号声,提醒现场的观众们安静下来。

这之后,颁奖室的两扇大门缓缓打开,陈慕武和埃因托芬,这两位新晋的诺贝尔奖得主,各自在一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走向讲台旁的红色天鹅绒扶手椅,椅子两旁都装饰着粉红色的仙客来。

瑞典国旗、民国国旗、荷兰国旗还有波兰国旗并排挂在市政厅的正中,那个五色条形旗混在欧洲的这些旗帜中间,毫无违和感。

不同学科的评审委员会主席,分别向在场的来宾公布了今年诺贝尔奖得主的姓名。

陈慕武并不知道那个物理委员会的主席阿尔瓦·古尔斯特兰德,心里对他有多么大的成见。

在听到他念出自己的名字来之后,坐在椅子上的陈慕武,还向他点头致意了一下。

然后他就在得知自己获奖之后的这么多天时间里,第一次听到专属于他的获奖理由。

“国王、王后陛下,各位皇族殿下,女士们,先生们:

“瑞典皇家科学院,将今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剑桥大学的陈慕武博士,以表彰他发现了以他名字命名的现象‘陈散射’。

“陈慕武博士因为他在可见光领域发现了一种新的散射效应而获奖。

“光的散射是一种光学现象,早已为人所知。除非光线直接照射到眼里,否则光线是不可察觉的。

“如果一束光线穿过……”

量子力学这个十分理论,而且现在还没能被众人所接受的新鲜事物没提也就罢了。

能证明光的粒子性的伽马射线“陈散射”,和能证明电子的波动性的电子衍射实验,古尔斯特兰德也是只字不提。

这两种东西虽然已经逐渐被大部分物理学家们所接受,但是在他看来,仍然是十分离经叛道的。

古尔斯特兰德的演讲内容,全部都是在以深入浅出的话语,向在场的众人介绍可见光的“陈散射”,这个相对而言在物理学史上地位很朴素的成果。

这应该是诺贝尔奖评委会最后的倔强了,就像当初爱因斯坦因为发现了光电效应的理论解释而获奖一样,陈慕武这回也步了前辈的后尘,来了一次曲线救国。

“……最后,值得强调的是,陈慕武博士已经超越了191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得主之一的威廉·劳伦斯·布拉格教授,以二十二岁的年龄,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诺贝尔奖得主。

“陈慕武博士,您对‘陈散射’的发现已经被证明非常重要,以至于瑞典皇家科学院决定授予您诺贝尔奖。

“我现在请您起立,从国王陛下手中接过该奖项!”

说话间,年逾六旬的古斯塔夫五世已经登上了颁奖台。

按照礼节,陈慕武起身向他鞠了一躬,然后就从瑞典国王手中接过了那枚重达半磅的金质奖章。

照相机的快门声,和镁条燃烧发出的闪光,一同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