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英国大使馆回来之后,第二天,谢东发也来到陈慕武的住处登门拜访。
他此行,是专程来替民国驻法公使馆传递消息的。
陈慕武在巴黎奥运会上取得了这么大的成就,陈箓作为驻法公使,他想自己也必须要和这位功臣见上一面,拍两张照片才行。
这可是他在任上的大功绩,等以后回国,也能成为在官场政坛角逐时的资本。
所以他找到了谢东发,请他代为邀请陈慕武来公使馆相见。
接到这个邀请时,陈慕武第一反应是不想去的。
当初仍在英国的时候,他给这个驻法公使馆发电报不回,甚至还拜托驻英公使馆的朱兆莘用外交联络方式打听怎么报名奥运会,可您老先生还是装死。
到现在看见我拿了金牌,想过来摘桃子了,早干什么去了?
可偏偏登门的是谢东发,在奥运会期间,这个人帮自己跑前跑后,从不计较回报。
陈慕武倒是可以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可是这位老兄以后还是要在法国混的,如果自己这次不去,让他因此受到牵连就不太合适了。
所以陈慕武还是答应了这个邀请,并且提前让人把叶公超从郊外那个别墅接了回来,准备带着他一起去见驻法公使。
和驻法公使搭上关系,如果日后叶公超在巴黎遇到些什么事情,也能让公使馆那边行个方便。
再次见到叶公超,他的身上早就没有了纨绔子弟的风度翩翩,胡子拉碴双眼无神。
上次把这个醉鬼从唐人街带走的时候,陈慕武说让他和德布罗意好好学学法语。
不过德布罗意那个身份,虽然不能屈尊亲自教他,但是找几个老师来,肯定不成问题。
而且贵族家庭,找几个知识渊博但是教风严厉的老古板家庭教师,应该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吧?
所以陈慕武在奥运会赛场上风光的这几天,叶公超在郊外别墅好吃好喝,一心向学。
“公超啊,几天不见,你的法文学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进步?”
叶公超看到陈慕武,就和看到了救星一样,他这次终于叫对了辈分:“汉……陈三叔,陈三叔,我这次真知道错了!我再也不和那帮狐朋酒友们混在一起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去刮刮胡子理个发,换身干净衣服,明天陪我到公使馆见见公使大人。”
第二天见到这位公使大人之后,陈慕武又听到了一通毫无新意的恭维话。
这番话在赛后德布罗意给他举办的那场派对上,陈慕武就已经听过了无数次,耳朵里好悬没磨出趼子。
但是,陈公使却也找到了一个还算新颖的切入点。
他和居然陈慕武攀起了亲戚,大言不惭地说什么他姓陈,自己也姓陈,两个人五百年前是一家。
谁跟你是一家!
陈慕武这个陈出自浙江,而陈箓这个陈出自福建。
亏他老人家想象力丰富,才能想出这么荒谬的套近乎方式。
和这位公使先生虚与委蛇了几句,陈慕武和叶公超又被陈箓强留在了公使馆里,一起吃了顿晚饭。
“汉臣,你来到欧洲已经一年多的时间,这期间,肯定没怎么吃过几次家乡菜。我公使馆里,好巧不巧有那么几个从国内带来的厨子,今晚你和公超就留在这里,我们吃一顿家宴,顺便也算是为你在奥运会上一举夺得四项金牌而庆功。”
陈慕武心说,哥们几乎隔三差五地就吃上一顿中国菜,站在他身边那个人,其做饭水平,应该比学术水平还要高。
到了饭点儿,陈慕武才知道,陈箓为什么说要留他吃顿家宴。
所谓家宴,那么一定会有主人的其他家人出现。
所以在席间,陈箓又自然而然地向陈慕武介绍了他的太太和、呃、女儿。
陈慕武觉得自己最近这一段时间,好像是犯桃花,先是有蔡元培想要收自己做女婿,现在又有陈箓要把他的闺女介绍给自己。
在陈慕武心中,自己今年才二十二岁,刚刚过了《婚姻法》中规定的法定结婚年龄,还能算是一个小青年。
但是在民国这帮人的眼里,他二十二岁还没结婚,已经有点儿晚婚晚育的意思了。
陈箓这个女儿的长相怎么说呢,不能说是好看,也不能说叫中人之姿,只能说,挺……富态的。
当然,纵使这位陈家大小姐沉鱼落雁,仙女下凡,陈慕武也不想和眼前这位公使大人沾上一点关系。
陈箓这辈子最出名的一件事,不是因为他代表民国政府在恰克图签订了那个不平等的《中俄蒙协约》。
而是因为他本人是整个抗日战争期间,被军统枪毙的品级最高的一个官员。
而陈箓之所以会被军统枪毙,则是因为他当了汉奸,成为了汪伪政府的外交部长。
给一个汉奸当女婿?
他陈慕武是有多想不开?
……
几天之后,奥运会夺冠的热度终于渐渐散去。
陈慕武想趁闭幕式前的这段时间,把剩下的两个波动方程的论文也给写出来。
但是他虽然想写,可有人却不想让他写。
德布罗意这几天的心情一直都很不错。
因为在矩阵力学困扰了他半个多月之后,德布罗意终于靠着陈慕武给出来的波动方程,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另外一种方式。
所以现在每天他总是变着花样地“折磨”陈慕武,不是说要带他到巴黎四处走走转转,就是说你要带他到乡下的酒庄,看看他储藏的一酒窖的珍贵红酒。
陈慕武实在是不厌其扰,看来他要想安下心来写论文的话,就必须要先帮德布罗意分散一下他那多余的精力。
很快他就想到个办法,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在上面画了九乘九的一共八十一个方格。
并且还在第三列、第六列以及第三行、第六行的分割线处进行了加粗,把这八十一个方格,区分为了三行三列,一共九个九宫格。
然后陈慕武随便在里面填了几个数字,然后喊来了德布罗意,让他在这八十一个方格里分别填上一到九这九个数字,并且需要让每行每列以及每个九宫格里,数字只能出现一次。
数独这种东西在后世早就已经烂大街了,但放到现在却还是个新鲜玩意儿。
让德布罗意用它打发一下时间别再来烦自己,正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果然,利用数独,陈慕武成功地躲了清闲。
德布罗意沉迷于这八十一个小方格,陈慕武也能踏下心来安安静静的写论文。
至于终于重新回到人类社会的叶公超,则是再次被关到了这个住处的一个空房间里,对《无人生还》的第一稿,根据陈慕武提出来的意见,进行新一轮的修改。
两天之后,顶着黑眼圈的德布罗意再次找上了陈慕武。
“陈,你给我出的那几个题目,我做出来了不少,但其中有几个,好像并没有唯一解。”
没有唯一解就对了。
据说至少需要十七个数字,才可能会让数独出现唯一解。
但陈慕武出题的时候可没有工夫帮德布罗意一一验证是否唯一解,只不过随手填上了几个数字。
“陈,这种很新颖的谜题非常有趣,它有没有什么名字?”
“它叫su(数)……不对不对,这个东西叫做Magic Square(幻方),Chinese Magic Square(中国幻方)。”
自从向玻尔安利了太极图,向约克公爵和瑞典王储安利了庄周梦蝶以及梁山伯与祝英台之后,陈慕武觉得自己渐渐迷上了文化输出这件事。
自己既然已经提前设计出了数独这种游戏模式,也断然没有可能,再给它安上一个sudoku这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日语的名字。
所以他继续忽悠道:“路易,这种把一到九填进方格里的游戏,早在几千年就已经于中国出现,我们的祖先第一开始叫它‘河图’、‘洛书’,之后又把这种东西称作是‘幻方’。
“后来随着东西贸易的阿拉伯商人,在把中国商品运送到欧洲的同时,也把幻方传入到了欧洲。
“十八世纪,大数学家欧拉在幻方的基础上,创造出来了一种叫做拉丁方块的数学模型。
“然后,去年的某一天,我在剑桥大学的图书馆无意中发现了欧拉进行的这项研究,觉得这和中国古代的那个叫幻方的游戏,所以我在这两者的基础上加以改进,于是也就形成了你现在手里这张纸上的样子。
“你觉得怎么样,还算好玩吗?”
“绝了,我发现从麻将到幻方,你们中国人好像都很擅长数字游戏。”
这两样东西是怎么被德布罗意给联系到一起的?
他们除了同样都用到了数字一到九之外,应该没有什么别的相似之处了吧?
不过一直在说幻方(magic square)这个词,陈慕武突然联想到了另外一个相似的词组,那就是magic cube,魔方。
还好自己在法国住不了几天了,否则等德布罗意玩腻了这个幻方之后,他高低也要把魔方给搞出来,再次让公爵先生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