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陈慕武在卡文迪许实验室里埋头苦干的时候,新一期的《自然》周刊,也已然悄然上了市。
不同的人,对上面刊登的陈慕武这篇“陈不相容原理”加“电子自旋”的论文,有着不同的看法。
和洛伦兹一样,玻尔早就听说过这个半量子数的猜想,他不但读过朗德发表的论文,索末菲也曾经在几年前给他写过信。
索末菲介绍自己手下有一个叫海森堡的学生,他在翻阅早期论文时,认为如果在量子数中引入一个半整数,就能解决反常塞曼效应带来的理论难题。
听索末菲说,这个海森堡也是一个天才,他和索末菲的前学生、自己的前助手泡利一样,都是进入大学后才上了三年,就直接拿到了博士学位。
在克莱默斯走后,眼下正缺一个助手的玻尔,便又把他的魔爪伸向了远在德国的海森堡。
今年三月份,玻尔邀请已经取得了博士学位的海森堡,趁着假期来到哥本哈根,带着他他一起到丹麦的森林里远足了三天。
玻尔在这次远足中,展现了良师益友的一面。
他不但带海森堡去参观了那座传说中哈姆莱特所住的宫殿,还和这个年青人畅所欲言,天上地下无所不谈。
玻尔最近也有一件烦心事,那就是在几年之前盖好的理论物理研究所大楼,随着学生的不断增多,现在已经没有了空的房间。
他又从嘉士伯基金会那里搞到了一笔钱,拿下了研究所旁边的一块空地,准备为研究所扩建一番。
所以他整个春天都要留在哥本哈根监工,因而也就没能去参加布鲁塞尔四月底的那次索尔维会议。
和海森堡的这次远足,对他来说可谓是“偷得浮生三日闲”,让玻尔能暂时从工地监工的压力中缓过一口气来。
也正是这次远足,让玻尔认定了海森堡是一个不错的助手人选,他决定帮海森堡申请一笔奖学金,让他来哥本哈根做研究。
玻尔的这个邀请,让处在经济萧条中心德国的海森堡也很高兴。
他只要从玻尔这里拿到一笔钱,除了自己的日常开销之外,应该也能养活其他的家人了。
送走海森堡,让他回德国收拾行李之后没几天,玻尔就收到了最新一期的《自然》期刊。
他把陈慕武的论文从头读到尾,才知道原来这第四个量子数不是半整数,而是只有两个数,分别是二分之一和负二分之一。
虽然之前在光的粒子性方面,玻尔和陈慕武之间有些不愉快。
但玻尔现在觉得,自己的这个素未谋面的师弟,简直就是他最大的福星。
陈慕武先是提出电子具有波动性,对自己提出的原子模型中的几个假设做出来了完美的解释。
然后,现在他又提出来了第四个量子数,并对其进行解释,进一步完善了原子模型中对电子轨道的解释。
玻尔觉得陈慕武虽然现在是卡文迪许实验室的一名学生,但他在理论上的成就,远比他在实验上的发现要高明得多。
别的实验学家,都是通过偶然发现的一种现象,每天重复做着几乎完全相同的工作,只为了能总结出一种规律,然后再希望能为这种规律找出一个对应的解释。
而陈慕武则不一样,他基本上每次都是理论先行,即使偶尔能做上几次实验,而这些实验,也只不过都是为了理论而服务的罢了。
玻尔觉得陈慕武跟着自己的老师卢瑟福,待在卡文迪许的实验室里实在是屈才。
他考虑是不是应该挥舞起自己的小锄头,把自己的这个直系师弟给挖到哥本哈根的理论物理研究所里来?
但这次玻尔对陈慕武的这篇论文,仍然是只接受了一半。
他认为提出来第四个量子数解释原子轨道很精明,但是电子自旋这个概念则是很愚蠢。
电子如果真的有自旋,那么它表面的线速度,不就是超过光速了吗?
玻尔没有去参加索尔维会议,而陈慕武又因为在船上写作,一时犯懒,没把电子自旋的相对论解释写进论文里。
所以这让他犯了一个,和洛伦兹在会上同样的错误。
不过这次,幸好玻尔没有再一时冲动,搞出一个类似BKS论文事件,在杂志上对陈慕武的理论公开驳斥。
他选择提起笔来,给陈慕武写一封信,在信件正文委婉地提出来,自己发现了他论文当中的一个“小”错误。
……
和玻尔持一样观点的还有泡利。
在收到新一期的《自然》杂志之时,泡利还沉浸在看完电影的悲伤之中。
他是一个卓别林的影迷,因而听说偶像有新电影将在附近的一家影院上映的消息之后,泡利就迫不及待地去看了一场。
结果,这部联美电影公司出品的《巴黎一妇人》电影,不但卓别林没有出现,只是做了导演,而且还是一部难得一见的卓氏悲剧。
虽然电影已经看完了两天,但泡利还是没能走出那种情绪。
所以当他读完陈慕武这篇论文之后,完全忽视了论文前半部分,那原本应该是以他名字命名,属于他自己的理论。
而是直接对着后半部的电子自旋,开起了炮。
泡利十分抵触这种看上去很荒谬的理论,他绝不相信,电子会有本征内禀的角动量,而且他也绝不希望,在量子理论中保留任何经典的概念。
他虽然曾经在丹麦的哥本哈根,担任过玻尔的助手,但是对玻尔那套半经典半量子的旧的量子论,泡利始终不是那么认同。
他甚至曾在和朋友之间的私人信件中,把玻尔的理论吐槽为“来自哥本哈根的歪理邪说”。
至于《自然》期刊上的这篇陈慕武的论文,泡利甚至纸张的空白处,提起笔来写下了“这个主意很聪明,但大自然不可能是这样,N.E.W.”的批注。
“N.E.W.”并不是新的意思,而是“Not Even Wrong”的缩写。
除了骄傲之外,毒舌也是是泡利的特点之一。
如果他对你说,“喔,这竟然没什么错误”的时候,并不是在讽刺你,而是在夸奖。
泡利还把对别人的批评分为三种等级,分别是“Wrong”(错误的)、“Very Wrong”(十分错误的)和“Not Even Wrong”(甚至连错误都算不上)。
给陈慕武这篇论文打的分,刚刚好是最后一等。
放下《自然》期刊,这位高傲的“上帝之鞭”笑了笑。
还说陈慕武是什么中国天才,现在看来,也就不过尔尔嘛!
爱因斯坦的眼光,真是和他的物理水平一样次,甚至连他的物理水平都不如。
泡利一直自认为自己小时候比爱因斯坦小时候要聪明,所以他总是认为爱因斯坦不如自己。
在他心中,能受到泡利尊重的只有两个半人。
一个是自己的老师索末菲,一个是哥本哈根的玻尔。
而剩下半个,则是索末菲的另外一个学生,他的同门小师弟。
……
然而,泡利的小师弟,玻尔即将到来的新助手,海森堡,却对陈慕武的这篇论文起了兴趣。
他甚至向卡文迪许实验室里的陈慕武写了一封信,对不相容原理和电子自旋理论表示了赞许。
他还认为能够利用电子自旋和轨道耦合,来解释第四个量子数是一件非常伟大的工作。
但是海森堡却不明白,如何用这套自旋理论,解释双线公式中多出来的一个因子2。
……
玻尔和海森堡的这两封信还漂泊在邮路上的时候,陈慕武和卡皮察已经做完了利用基态氢原子进行的施-格实验。
做这个不用自己动手设计,只需要在前人基础上加以改进的实验确实很爽。
而且就算卡文迪许实验室再穷,也比两年前施特恩和格拉赫所处的德国有钱。
现在实验已经取得了预期中的结果,那么接下来陈慕武的工作,就只剩下独立完成这篇毕业论文就可以了。
之前,贝斯特几乎每天都来实验室里找陈慕武,让他找时间去康河里游游泳,热热身。
卡皮察也劝他去,自己留下来盯着真空泵就可以了,毕竟整个实验耗费时间最多的,也就是这台机器了。
但是这到底是他陈自己的毕业项目,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当甩手掌柜的,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于是陈慕武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拒绝着贝斯特的邀请。
结果,不死心的贝斯特,每天都赶在卡文迪许实验室六点收工之前,来陈慕武这里点个卯,实时掌握着他的实验进度。
陈慕武今年可是他们剑桥大学游泳与水球俱乐部的唯一脸面,可千万不容有任何意外发生。
陈慕武虽然后悔,但是他也无可奈何。
因为当初,是他主动要求进入剑桥大学游泳俱乐部的,只为了那一百块英镑的运动员奖学金。
但现在已经今时不同往日,自己都可以随便花出去四千英镑办一个出版社,习惯了大手大脚地花钱之后,这一百磅也就不被他放到眼里了。
但之前已经答应过贝斯特,他又不好改口拒绝。
几天之后,陈慕武终于做完了这个氢原子的实验,他也就没有任何逃避的理由。
陈慕武只能跟着贝斯特,在比赛开始前的三天,到康河边热起了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