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自己被当成流氓的沈惊蛰看着越走越近的苏盼,努力地深呼了一口气,不停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慌!没干过的事有啥好慌的!

几个深呼吸过后,沈惊蛰平复了心情,决定主动出击,看看这女同志到底要干啥!

这样想着,沈惊蛰主动朝离自己就只有几步远的苏盼喊道:“这位同志,看看衣服不?我们这摊位卖的衣服可都是从沪市的百货商场进的货,是现在最时髦的衣服!也最适合像您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同志穿了!”

对于未来大佬的热情招待,苏盼盛情难却地拿起两件衣服,问了问价:“这一件衣服多少钱?说起来,我之前在xx大街见过你摆摊,怎么没继续在那里摆摊了?这边还是有点偏僻,感觉客流量没有那地方大。”

“买一件18,买两件35,都不用布票。”

沈惊蛰想不明白苏盼这一番好似是在套近乎的话是想表达什么,便只能故作憨厚一笑,呲着一口大白牙,对她说道:“我说看您怎么这么眼熟呢!那您可也算是我们摊位的熟客了。这样,我给您个成本价,按15块一件算,您看怎么样?”

百货商场里那些正儿八经从服装厂里进货的衣服连着布票顶了天也才十五块钱,到他这倒成了熟客才有的优惠成本价。

明明是赚了大头,可偏偏这人就能把话说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反而觉得占了便宜,怪不得人家历经那么多坎坷还能成大佬,果然是会做生意,值得学习。

就是……

审美差点。

苏盼看着刚随便拿起来的一件衣服,又看了看沈惊蛰的穿着,和大概就是为他牺牲的发小,还有站在后边的俩小姑娘的装扮,仍觉得辣眼睛。

不过也是,她觉得这衣服侉里侉气,是因为见识过后世那些洋气时髦的衣服,可现在的人没见过啊。都是看了也穿了那么多年朴素简单工装的人,乍一看这花里胡哨的衣服,可不得心动。

根据这几天的观察,沈惊蛰这摊位是周边几个小摊小贩里最受欢迎的,每天少说得卖三五件,多说能卖□□件都不止。而且这一件按他说的成本价往外卖,都至少还能再盈利一半的钱,一天挣个二三十,跟闹着玩似的!

怪不得他们会被人盯上——

要知道,在90年初的时候,她在沪市这个平均工资要高于其他地方的城市,累死累活当保姆一个月也才只挣三五百块。

可现在才几几年啊,沈惊蛰他们几个就已经日赚二三十,月赚六七八百块了!连自己这半个外行人随便观察两天都能估摸着算出他们的盈利,这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他们这几天就能赚到正常工人一个月工资不止的钱……可不是得让人盯上吗!

看着一直躲在最后面,用厚厚刘海盖住面容的王红星,苏盼觉得,后世那个从监狱里蹲了二十年,再出来时孑然一身,只剩愤世嫉俗的他或许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而忘记了,真正有罪的从不是美丽,而是一颗贪婪的心。

想到这里,苏盼突然没了刚刚的轻松情绪,自心头涌现出一股颇具紧迫的情绪。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

苏盼猛地冒出来的这一句,让原本还严阵以待的沈惊蛰愣住了。

看着沈惊蛰因自己这一句话而通红的脸颊,和他身边那位发小揶揄的目光,苏盼莫名产生了一种类似登徒子调戏人后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的……羞愧?

至今仍没能从自己上辈子寿终正寝的年纪中脱离出来的苏盼转念一想,就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冒犯,连忙说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苏盼没法解释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一句话,就像是她也不能拉着沈惊蛰说什么你印堂发黑,过阵子必有大灾的话一样。

破罐子破摔吧。

苏盼没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放下刚手里拿着的衣服,从自己大大的手提袋里拿出了她包好的衣服递给沈惊蛰:“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们几个人挺会做生意,又和我一样都是外乡人,来京市打拼都挺不容易的,所以——”

“要合作吗?一起赚钱那种。”

……

此时的沈惊蛰还没有进化为后世那位沈大佬那样多思多疑的样子,虽然也是有觉得苏盼这个人奇奇怪怪的,但年轻人特有的对自己的自信、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和同样想要赚大钱的野心,还是让他暂时收起了对苏盼的戒备,同意了对方想要找个地方详谈的要求,并提前把摊收了,带着瘦猴儿三个人一起,跟着苏盼来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经过的死胡同。

这地方说话倒是安全,倒是苏盼一个人对着沈惊蛰和他发小四个人,反而是衬得她有些不安全。

为避免误会,沈惊蛰和瘦猴儿都自觉站在了郑小娟和王红星的身后,让三位女同志面对面,他们则处于外围,既不影响说话,也能在胡同外面过人的时候,能挡着点来往的目光。

时间有限,环境也一般,苏盼也不扭捏,直接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现在干的买卖,就是从外地淘换洋破烂回来,改个标签、价格,出手价格至少翻一倍对吧?这买卖看着不错,也挺挣钱,但风险极大,属于投机倒把罪的范围,一逮一个准。”

四个人:“……”

谈合作还带扎心的?

面对几个人越发防备的目光,苏盼继续欲扬先抑地说着:“这买卖不光风险大,而且干不长久,但这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京市水深,你们现在这买卖有多赚钱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没人见了会不眼馋,所以——”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苏盼说了这么一句话后,目光直直望向沈惊蛰:“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惊蛰:“……”

好吧,他能明白。

……

苏盼这个与沈惊蛰有所共识的计划很简单——

就是从小本经营变成批发生产;从自己摆摊赚来往顾客的钱,变成从摊贩兜里掏钱;从自己在别人那里花钱取货,变成别人从自己这里进货。

说白了,就是从线下零售变生产源头。

苏盼只简单说了几句,沈惊蛰就一点就透,明白了她这个赚钱办法的可行性。

只是……

沈惊蛰问道:“没工人没厂房就批不下来营业执照。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关系背景疏通的话,一样属于不合法生产批发,还很容易被同行和本地人盯上。还有,怎么才能让其他人知道也愿意和我们一起‘众乐乐’呢?”

“很简单,离开京市。”苏盼认真回答道,“京市这边什么都贵,也什么都不缺,真想靠这个赚钱,最好是去周边二线城市,甚至是城市下附属的县镇进行发展。那里有没有竞争力的市场、一群亟待挣钱的人和大片待开发的低价土地,是现阶段最好的选择。”

苏盼的话给了沈惊蛰一个新思路。

从农村出来的孩子总是会想要挤进大城市,觉得大城市里什么都有。可如今一想,什么都有不也代表着什么都没有吗?——所有的机会都留给了什么都有的本地人,而像他们这样什么都没有的外乡人,就算自我创造出了机会,也要小心翼翼的,生怕被人盯上。

倒不如真像苏盼说得那样,到二三城市甚至是县城里去闷声发大财!

想清楚这点后,沈惊蛰直接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

苏盼直截了当道:“我不知道你们手里有多少钱,但我知道你们四个人的钱肯定是合在一起的方式,挣多少都平均分配,那我就当是入个伙,也跟着平均分钱。我也不占你们便宜,但这话得说明白了,毕竟这赚钱的主意是我出的,我手里也有钱凑份,而且我还能给你们市面上没有的花样,所以——”

她没半点不含糊,直接抬巴掌比划了一下:“所以这买卖不管是赔钱还是赚钱,赔多少还是赚多少,只要是盈利,咱就三七分,你们七我三。”

这样的比例看似是沈惊蛰他们占了大头,但可别忘了,他们那可是四个人分,落到手里的钱估计还没有苏盼分到的一半钱多。

但就像是她说的,赚钱的主意是人家出的,合伙做买卖她也肯定会添钱,尤其是刚刚瘦猴儿几个人也都看了苏盼亲手做的衣服,那款式、花样是真好看,这要是能量产,百分百赚钱!

所以,给人多分点也正常。

话说到这儿,合作就是板上钉钉了,剩下的就是后续工作,像是什么入股交钱、城市的选择还有赚钱计划的具体内容等等,都得好好再商量、讨论。

对于去哪个城市,苏盼没有参与,只是提出“最好选择有纺织厂和纺织原材料的地方,那样布匹的价格会更实惠”的一个建议,至于具体去哪,她觉得还是让沈大佬选择,给他个自由发挥的机会。

选去哪儿发展可是个极为慎重的事情,沈惊蛰这一时半会的也真是不好选择。不过也不着急,只要赶在他生日以前离开京市就行。

几个人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苏盼却没有多留。

离开前,苏盼对沈惊蛰叮嘱道:“我虽然不是本地人,但我来京市比你们来得早,对市面上的一些人和事都有些了解。有些事我不好直接说,但你们最好先别摆摊,再换个隐蔽点的招待所住,别那么张扬。”

沈惊蛰不知想到了什么,十分郑重道:“苏同志,谢谢你的嘱咐,我们一会儿回去就换地方住。还有,你放心,我们不会卸磨杀驴,等我们选好了要去的城市,就第一时间联系你。”

说着,沈惊蛰把他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递给苏盼:“这块手表是我第一笔赚到的三百块买下来的,对我来说很有意义,所以今天我把这块手表给你,你拿着这块手表,就算是我对我们正式合作前所表达的一份诚意——”

沈惊蛰:”毕竟,今天时间真的太匆忙,具体的合作内容还需要再继续详谈,所以……”

由于对大佬的信任,苏盼还真没想过对方可能会“卸磨杀驴”这事,如今沈惊蛰主动提起,她也意识到了自己太过想当然的态度是十分不可取的,也是日后一定要警醒的。

“我觉得我们可以各自写一份计划书出来。”

“???”

面对沈惊蛰坦**又规矩的表现,苏盼一边自省一边思索他话里的意思,暂时没有接过那块手表,只说道:“沈同志,你看这样怎么样——”

“两天的时间,你把你能想到的内容都写出来,我也去写我的内容,两天后还是这个地方,咱们交换计划书,到时取长补短,求同存异,争取各自利益最大化的同时,也保证咱们的生意能像说得那样顺利开展。”

沈惊蛰沉吟片刻,点头道:“可以。只是这块表还请苏同志你务必收下,等会儿我再给你打张欠条,毕竟你已经和我们分享了赚钱计划,我们也不能光占便宜不表示。”

要不怎么说沈惊蛰这人在后世就算是经历了那么多坎坷也能成功呢,做事说话的确是稳妥大气又规矩。

苏盼也懂得在商言商的道理,自然也就没客气地接过了手表。

别说,这表倒是还真挺好看的。

苏盼晃了晃手里这块精致漂亮的男士手表,对着沈惊蛰笑吟吟地说道:“那我可就等着在不久的将来,沈同志你带着赚回来的第一桶金找我来赎这块表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