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谨温润魅惑的嗓音,隐隐透着金石相撞的铮铮之声,凛冽的寒气夹杂着一缕微不可察的愤怒,藏也藏不住的从两片倾泻而出,一字一句,莫不若秋风横扫落叶,浮沉起伏,激**于天地。
如同被人当场揭穿真相,男人幽深似海的寒眸深处,刹那之间,好似狂风暴雨,席卷而来,搅乱了那里一直刻意维持的平静,掀起大片大片的惊涛骇浪;一张俊朗冷毅的面容上,瞬时笼上了层层叠叠的阴戾之色,如厚重的乌云,压于茫茫天际,随时都会覆灭成灰;垂于身体两侧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青筋根根凸起,凝聚的力量,蓄势待发,急欲冲破肌肤的阻挡,爆裂而出。
但这种种暗流汹涌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被人看清,便已被淳于焉毫不留情的敛了去,仿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成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淡,泰然自若,嗓音清冽而凛然,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谨王爷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讲。私铸兵器乃是诛灭九族的重罪就算本王的三皇兄肯顾念兄妹之情,将汐儿撇的一干二净,但莛儿呢?若是本王有个三长两短本王相信莛儿一定不会独善其身。”
淳于焉语气轻淡,仿若在讲述着最寻常不过的一个事实,唇间微微凝着一抹浅笑,好整以暇的面对着眼前的男人。
“本王当真是羡慕焉王爷你不动声色间,便可以将两个爱你的女子,玩弄于股掌之中,只可怜汐儿自从失忆之后,前事尽忘她本来可以天高海阔,逍遥自在的过以后的生活现在却因为你的一己之私,继续卷入这场恩怨之中她不像莛儿,从头至尾,便深知你的所作所为汐儿她是无辜的。若果真的被她知晓真相,被她知道你对她的所谓爱意,不过是利用她该如何自处?”
端木谨嘴角泛着的讽笑,渐渐的消弭于无形,晦暗明灭的瞳孔深处,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一一掠过,激**难安,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心底,究竟对着那沐凝汐,有着怎样的情绪。
脑海里蓦地划过女子似迷路的小孩子般在他怀中无措的哭泣的影像,淳于焉只觉心头一窒,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掌,狠狠的揪着,闷重的疼痛,一下一下的击打在心底的最深处,仿佛要就此在那里凿成一个巨大的伤口,再也难以愈合一般。
不,这异样的感觉,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眸色一厉,男人射向对面端木谨的泠泠目光,复又坚硬如石。
“谨王爷既然如此为你口中的‘汐儿’,痛惜而维护,大可以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知于她,又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呢?说到底,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你我二人,根本就是同一类人,从你将沐凝汐送到本王身边的那一天起,你便没有资格再来指责本王的所作所为,况且,事情走到如今的地步,本王从来没有逼迫过她,一切都是沐凝汐自己的选择。”
心头一狠,淳于焉嗓音清冽,冷冷望向面前的男人。
“你说得对,本王现在真的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任由汐儿嫁给你焉王爷,”
嘴角自嘲一笑,端木谨低声开口道。俊朗飘逸的脸容上,有恍惚之色,不自觉的划过。
淳于焉突然很讨厌他的虚伪,更加讨厌他一副为沐凝汐那个女人打抱不平的嘴脸。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可卖,”
冷笑一声,淳于焉嗓音凛冽,漠漠开口道:“端木谨,你别忘了,汐儿现在是本王的女人,她一心一意爱着的那个人,是本王,而你充其量不过是她引为知己的一个朋友,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由你摆布的沐凝汐。”
“没错,汐儿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可以任由旁人摆布命运的傀儡,我不会是那个人,而你焉王爷,也同样不会是那个人,”
端木谨语气淡淡,一双清润的眸子,却是毫不讳言的直直对向面前的男人。四目交投,有如磅礴潮水击打冷硬岩石,激**相撞,暗流汹涌。
“焉王爷,别怪本王没有提醒过你,假的就是假的,你不可能一生一世都妄图能够欺骗于汐儿,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本王不揭穿你的真面目,不代表其他人不会。”
敛去眸中的一切剑拔弩张,端木谨语气一转,神情淡淡的开口道,只是一字一句,却莫不带深意。
淳于焉心中,不由一动。似乎抓住了某种思绪,一时之间,却不愿深究,任由它挣脱而去。冷冷开口到:“多谢谨王爷好心提醒,只要你不说,本王自然也有办法让别人也都住口,至于汐儿。”
眸色不自觉的一闪,脑海里划过女子巧笑倩兮、无忧无虑的模样,淳于焉心头,竟是不由的一恍,但这异样的不安之情,刹那间便被他毫不留情的敛了去。再开口之时,却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冷淡与凌厉!
“只要她能够安分守己,本王保她一世安稳,富贵荣华,”
闻听此言,端木谨淡淡瞥了面前的男人一眼,缓缓泛起一抹讽笑,凉凉开口道:“一世安稳,富贵荣华,只怕焉王爷也未免太小瞧汐儿了。”
若是她真的像其他平凡女子追求的那样简单,他也不必耿耿于怀至此了吧?
眸光一恍,端木谨心底突然油生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似痛非痛,内疚泠然。
淳于焉却是心中不由的一动。他怎能不明白端木谨话中的意思?,那个女人,要的不应该是那些吧?可是其他的,他给不了,也不想给。
缥缈动摇的一颗心,复又坚硬如石,淳于焉冷冷开口道:“谨王爷,说了这么多,一切都不过是本王的家事,只怕尚轮不到谨王爷你来指手画脚,天色已晚,谨王爷明天一早还要启程回靖远国,本王此刻就不打扰谨王爷你回行馆收拾行装了,恕本王不能远送,请,” 话已至此,便是逐客令了。端木谨微微一笑。
“本王自然不敢劳烦焉王爷远送,漫漫长路,只要汐儿肯陪着本王走一段,本王已是心满意足了。”
男人水色无边的清眸,淡淡睨了淳于焉一眼,温润的嗓音,语气一转,却是施施然的开口道:“况且,本王又不是一去不回,说不定,用不了多久,本王想念汐儿,便自然会回来看她,而且,本王跟汐儿已有约定,只要她有任何疑难之事,抑或是有朝一日,她改变今天的选择,想要跟随本王远走高飞,本王一定会帮她实现她的愿望。”
垂于身体两侧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骨节泛白,青筋毕露,任凭平整的指甲,深深的嵌入粗粝的掌心,仍无法阻止从心底,漫延出来的层层叠叠的愤怒,像绝了堤的潮水一般将他淹没,也许不止是愤怒,在他幽暗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还尚有另一抹不为几知的异样情绪,似妒忌、似恐惧、似彷徨、似无措,紧紧交缠在一起,激**碰撞,绞成一张千丝万缕的大网,将他困于重重迷雾之中,找不到出口,拨不开阴霾。
不,这样不在他预期之内的种种动**不安,太过危险,眸色一厉,淳于焉眼神如刀,狠狠射向面前的男人,泠声开口道:“本王的爱妃,不需要谨王爷你来怜香惜玉,本王一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端木谨微微一笑,嗓音悠悠,漫不经心的开口道:“是吗?,本王可以理解为,这是焉王爷对汐儿的承诺吗?除非焉王爷你真的能够说到做到,可以担保汐儿留在你的身边,你不会伤她的心,害她的意,那样的话,汐儿自然不会跟随本王离开。”
淡淡瞥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语气一转,端木谨继续道:“只是,这样一来,只怕焉王爷又会辜负了莛儿的一番心意。”
听他提及苏苑莛,淳于焉冷冷一笑,开口道:“谨王爷这是在妒忌本王吗?,一个是你心爱的女子,一个是曾经深爱你的女子,而如今,她俩心心念念之人,却惟有本王一个,所以,谨王爷觉得情何以堪吗?”
端木谨却未见丝毫的着恼,亦是微微一笑,施施然的开口道:“焉王爷此言差矣,世事无常,谁也不敢保证未来的事情,会怎么样,现在看来,焉王爷你好似占了上风,佳人相伴,左拥右抱,但是,本王有预感,有朝一日,汐儿与莛儿两个人,本王一定会带走其中的一位。”
对面的男人,挺拔秀立的身姿,瞬间罩满了阴戾残虐之气,隐忍的暴怒,一触即发。
端木谨嘴角凝着的融融笑意,却是愈加的深厚,不待他出声,却已抢先一步开口道:“诚如焉王爷所言,天色已晚,本王也该回行馆打点行装,准备明日一早启程回靖远国去了,对了,还请焉王爷到时提醒汐儿为本王送行,不过,本王相信汐儿一定不会忘记的,那么,焉王爷,我们后会有期,”
优雅一笑,端木谨不再多言,转身款款而去。
徒留淳于焉停在原地,漆黑如墨的瞳孔深处,有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一一掠过,男人谶语一般的话声,尚盘旋在耳畔,久久不能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