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眸,安若溪蓦地望向面前的男子,亮如繁星的瞳孔深处,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未明的浮光,万般复杂的情绪,激**于心,也许连她自己都难以分辨。

“靖远国?可以吗?”

微微撇开头去,安若溪的一双若水明眸,飘渺恍惚,浮浮沉沉,却似乎不知究竟该安放于何处,低喃的嗓音,凝着一线无措与茫然,仿佛在征询着男人的意见,又仿佛在问着自己。

“可以的”

微带薄茧的大掌,轻轻覆在安若溪冰肌玉骨的小手上,端木谨一把低沉浅淡的嗓音,却毫不掩饰的凝着某种坚定与信念,缓缓开口道:“汐儿只要你愿意,我立刻带你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焉王府。从此之后,天空海阔,逍遥自在,你想去哪里,我就带你去哪里。”

男人包裹在她双手上的大掌,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力道,灼烫的温度,一丝一丝的由他的掌心,渗进安若溪的皮肤里,慢慢融化着那些冰冻的血液,只是这样的温度,却始终无法透到那幽暗不见天日的心底深处,仿佛不知何时,早已被人在那里立下了一堵墙,将一切试图闯入的不速之客,都狠狠阻挡在外一般。

天空海阔、逍遥自在,不是她一直都梦想着的生活吗?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摆在眼前,安若溪却突然犹豫了,却步了,

眼前是端木谨温柔而坚定的清眸,仿佛只要她稍稍踏前一步,就可以随着他走到那些可以预见的平静美好的未来之中。只是,明明看着他,安若溪的脑海里却蓦地闪过另一道男人的身影,虽然速度极快,稍纵即逝,但却异常的清晰而凛然,他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样,将她想要踏出去的脚步,毫不留情的拽了回来,徘徊在原地,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

心口之处,如同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般,闷重的疼痛,像无数根尖锐的针一样,狠狠的扎进安若溪的灵魂深处,而因着她隐隐清楚,这样的悲哀,究竟来自何方,所以此番的疼痛,便无疑是加倍的,仿佛随时都会被它毫不留情的抛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女子澄澈透亮的眸子里,刹那间掠过的无数惊涛骇浪,水漾的流光,层层叠叠的漫延上来,激**着、翻滚着、矛盾着、挣扎着,仿佛随时都会满溢而出,将她淹没殆尽!端木谨动也不动的凝视着她,仿佛要将她脸容上最细微的波动,都一一的刻进脑海里,再也无法磨灭一般。

“我不知道”

安若溪微微撇开头去,黑珍珠般的瞳孔里,一片恍惚,暗流汹涌,却不知该落向何处,那四个字,不知如何从口腔里逸出来的,轻淡飘渺的似一场薄雾,稍不留神,仿佛就会随风而逝,无影无踪!

虽然早已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端木谨提着的一颗心,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渐渐沉了下去,覆在她小手上的大掌,泛出星星点点的凉意,有不自觉的松懈,却在下一瞬间,复又更紧的握死。

眸色一闪,男人眼里,倏然划过一道近似于不甘心的流光,清冽的嗓音,似揣测、似询问、似求证、似逼迫,缓缓的倾泻而出,说的是:“汐儿,你可是舍不得离开淳于焉?”

像一直埋藏在幽暗不见天日的心底深处,不为人知,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一件秘闻,突然之间,被人毫不留情的揭穿一般,安若溪只觉心头,轰然一震,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刹那间掠过大片大片的白光,又在瞬时堕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千丝情思、万缕滋味,都隐匿在这晦暗明灭的光影里,离得她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遥不可及,看不清、捉不紧,飘飘****,无所依傍,不知该归于何处。

“不,我不知道,”

嗓音暗哑飘忽,几不可闻,安若溪下意识的喃喃开口道。

那样茫然而无措的神情,像一根尖锐的针一样,狠狠的刺进端木谨自问坚硬如石的一颗心,疼痛清晰而了然。深深望住面前女子那笼罩着层层叠叠似水哀伤的小脸,冲到嘴边的那一句“是不知道,亦或是不敢承认?”就那么生生的堵在咽喉之处,吐不出、咽不下,噎的五脏六腑,仿佛都陷入一种窒息的钝痛之中。

握在安若溪手上的大掌,无力的垂了下来。

安若溪于思绪一片激**间,察觉到了男人类似于失落的某种情愫,心头不由一伤,说不出来的难过滋味,似慢慢涨潮的汐水一样,从心底漫延了上来,流淌在四肢百骸,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仿佛被男人的这种哀伤所沾染氤氲,似有还无,揪的人一颗心,闷痛难耐!

“谨大哥”

急急拉住那急欲退缩的大掌,如同一个溺水之人,寻求浮木的依傍,安若溪低低的开口道:

“你给我些时间,让我好好想一想,可不可以?”

眼前如同陷入一场厚重的阴霾之中,朦朦雾霭掩盖了一切方向,她真的需要好好想一想,未来,究竟该何去何从?

端木谨望着面前彷徨的似一个迷了路的小孩子一样的女子,心底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划过一道伤痕,虽不会致命,却深可见骨,鲜血淋漓,不知何时,方可痊愈。

反手握住那柔若无骨的小手,仿佛要由自己掌心的温度,熨烫她微凉的肌肤,端木谨嗓音低沉,缓缓开口道:“汐儿,你放心,只要你愿意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

安若溪只觉喉咙发苦,眼角酸涩,千头万绪,激**于心,无以言表。

月色溶溶如匹练,倾泻了一地缎子似的银辉。

古人常言:月到中秋分外圆。安若溪仰头望着那孤零零的挂在天际的一轮满月,当真是又圆又亮,也不知照透了古往今来多少的悲欢离合,回头望,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

安若溪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桂花酿入口清甜,步步温肠,夜深露重,聊以遣忧,最适合不过。

安若溪又倒了一杯,遥遥向着天边的明月一举,嘴中吟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干杯,”

不知不觉间,已是大半壶烈酒下肚,颇有醉意。

“笼晴”

眼见壶中酒水将尽,安若溪下意识的唤道,只是等了半响,却不见人来,于混混沌沌的脑海里寻到一丝清明,这才想起来,笼晴回家去了,那是她一早应承下来的,所以当陆笼晴执意要留下来陪她的时候,她还是让她回家与家人团聚,不像她,孑然一身,在这个异世里,也许此生此世,都要被困在这焉王府里,无法回到原本属于她的世界,与父母团聚,

不,扪心自问,她真的甘愿任由自己陷入这样悲惨的境地吗?天空海阔,逍遥自在。端木谨的承诺,言犹在耳,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摆脱现在的一切,重新开始。可是,真的可以吗?为什么那个男人的身影,却像鬼魅一样挥之不去,重重的压在她的心头,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如同生生的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一般,随着她的一呼一吸,去到她任何所在的地方。似陷入一场无法清醒的梦魇,任由她挣扎、反抗,却终究逃脱不了。

心口一窒,仿佛活生生的被人给剜去了一块一般,鲜血直流,止也止不住。

不,她不要再想他了。他现在应该在皇宫里快活的赴中秋盛宴,她却在这里自怨自艾,她不要再想他了,对,喝酒。

凛冽的**,一杯一杯的灌入喉间,辛辣的刺感,直呛入眸底深处,泛出星星点点的湿气。

月色朦胧,照透了地上的孤单影只。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浅唱低吟,从檀口里,无意识的倾泻而出,飘渺恍惚,断断续续,安若溪整个人,如踩在云端,脚步轻浮,手舞足蹈,月色下,仿若一个偷喝了王母的琼浆玉露而醉意悠然的九天仙女,白色的衣袂,在清风徐徐下,直欲乘风归去。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酒气上涌,意识模糊,四肢百骸软绵绵的,仿佛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正当安若溪以为自己就要如一摊水一样瘫倒在地的时候,纤腰上突然缠来一条铁钳般的长臂,将她紧紧揽在了怀中。

醉眼朦胧,安若溪懵懂的凝向面前那一张天妒人恨的俊颜,他俊朗飘逸的脸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看呢。

“淳于焉,呵呵,”

无意识的倾吐出这三个字来,如同梦中的呓语呢喃,轻柔的仿佛随时都会化了一般。

女子檀口里桂花酿的甜香气息,星星点点的喷洒在淳于焉的脸畔,如弱柳拂面,酥酥麻麻,揽在她柔软腰肢上的大掌,不觉紧了紧,以防那一具软绵绵的娇躯,从他的怀中滑脱。

“淳于焉,我一定又是在做梦,要不然怎么会在这里看见你呢?呵呵。”

女子咯咯的笑着,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堪堪的抚上眼前的俊颜,微凉的指尖,顺着男人好看的眉眼,似有若无的滑到他脸瑕,那清清冷冷的触感,仿佛真的一般。

微带粗粝的大掌,一把抓住那在他身上点火的小手,将她更紧的贴于他的胸膛,淳于焉低沉性感的嗓音,缓缓倾泻:“你就这么想本王吗?连做梦都在想着我?”

安若溪摇摇脑袋,试图将一团浆糊的思绪,搅得清醒些,面前的男人,忽明忽暗,似梦似幻,真讨厌,他怎么阴魂不散啊?她好不容易做个梦,他还要闯进来,真讨厌!

“谁要想你啊?”

嘟着嘴,安若溪耍起了小脾气。

“淳于焉那个大混蛋,大变态,谁要想他?我不想他,我以后都不要想他。”

身上怎么这么热呢?像是有个火炉紧紧贴在她身上一样,安若溪下意识的想要挣脱,馨香娇软的身子,在那坚硬厚实的怀里,蹭啊蹭的,如迫不及待的想要从大网里逃离的一尾湿滑的鱼。

淳于焉倒吸一口冷气,死死咬紧牙关,仿佛才能抑制住那想要将怀中不安分的娇躯,狠狠压到身下**占有的冲动邪魅性感的话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本王是你的夫,你不想本王,还打算想谁?”

酒气上涌,完全不知危险将近,安若溪咯咯笑着,无意识的向外倾吐着字字句句:“想谨大哥啊,谨大哥答应我,只要我愿意,他就带我一起回靖远国。从此之后,我就可以离开淳于焉那个大坏蛋远远的,再也不用见他,不用想他。天高海阔,逍遥自在,我的生命里,就再也没有淳于焉这三个字存在了,多好,呵呵!”

女子晶莹剔透的俏脸上,笼着溶溶月色,似快活、似悲伤,秋水一般倾泻而出,那香软糯甜的小嘴里,不断的向外喷洒着醉人的酒气,丝丝缕缕,像无数根尖锐的刺一般,扎进淳于焉幽暗不见天日的灵魂深处,愤怒与妒忌,像是绝了堤的潮水,恨不得将眼前的女子毫不留情的毁灭殆尽。

“沐凝汐,你找死。”

“本王绝对不会放你走,这一生一世,你都休想离开本王的身边,就算是死,你也只能埋骨于本王的怀中。”

残戾的话音,声声句句,仿若从晦暗不见天日的十八层地府席卷而来,带着毁灭自己,毁灭他人的占有之欲,似宣告、似逼迫、似承诺、似谶语。

男人蓦地俯首,狠狠噙向女子娇嫩香软的唇,将一腔的愤怒,都交付于暧昧纠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