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不了了不行吗?”玉林对着沈寂嘶吼:“我已经照顾了她三年,听了她三年的叫唤,我受不了了。多一天,我都会发疯。我认罪,你们带我走吧。”

沈寂挥手,让等在门外的警探将他带走。

“爹!”狗子不明所以,用手拽住了玉林的衣服。

“乖,爹走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玉林不敢看儿子的脸:“是爹对不起你,你要恨,就恨吧。”

玉林挣脱儿子,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些警探出了门。狗子在后面哭喊着,追到门口,被法医拦了下来。

沈寂见状,掏出两个银元给邻居阿婆,让她帮忙照顾狗子,顺便帮着把狗子的母亲入殓。至于丧事,则需要等案情审清楚了才能办。

再说沈清这边,从玉林家出来,她没有返回纸扎铺,而是拐道去了济世堂。

济世堂里有个专门负责抓药的妇人,姓朱,叫朱利利。今年二十八岁,体态丰满,眉眼处还略带着一丝风情。她本有个丈夫,却因被她嫌弃无能,丢在了乡下老家。

不知是不是雨大的关系,今日里,她有些心神不宁,连药都抓错了好几味。将最后一包药捆扎齐整,朱利利踮起脚尖向门口看去。

正好有个相熟的黄包车夫经过,眉眼一挑,笑着打趣:“小嫂子这左顾右盼地可是在等我?”

“去!”朱利利白了车夫一眼。

“得,小嫂子看不上我。”黄包车夫,嬉笑着跑远了。

雨越下越大,有不少雨丝飘进了药房里,落到身上凉丝丝的。朱利利后退几步,刚要转身,就听见了一串熟悉的脚步声。脸上没来由的一喜,赶紧叫出那个名字:“玉……”

待看见站在门口的是位撑着伞的姑娘时,眼中喜色未退,脸色却已然变化了。

“我们这里不接待贵人。”

“夫人怎知我是贵客?”

“姑娘这穿戴,一看就不是一般人。我们济世堂是给穷人看病的,姑娘想要看诊,请去街头那家。”

“我既不是来看诊的,也不是来拿药的,我也是来找夫人的。”

“找我?”

“不错!”沈清抬起头来:“夫人可是在等人,且等的可是陈家那位情意绵绵的陈玉林?”

无视朱利利眼中的错愕,沈清自油纸伞下缓缓抬起头。那张脸,明艳倾城,却又带着一分疏离的冷漠。

朱利利不认得这张脸,也十分肯定自己与她从未打过交道。可刚刚,她却从这个女人口中听到了“陈玉林”这三个字,且对方还十分笃定,她就是在等陈玉林。

她的心先是沉了一下,随后想到,莫不是那件事出了什么纰漏?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陈玉林这个人,虽说性子绵软,做事优柔寡断,可那件事,他们已经计划的天衣无缝了。

想到这里,朱利利将目光停在了沈清脸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似乎想要从中找到一些破绽。

“姑娘怕是找错了人,我不认识什么陈玉林。”

“是真不认识,还是假装不认识?”沈清笑:“夫人不认识陈玉林不打紧,只需要认识上面的这个东西就行。””

沈清自袖口中掏出一张纸来。那纸,朱利利认得,是济世堂专用的。在纸的下方,盖有济世堂的专属印章。目光随着印记向上,是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其中紫藤两个字特别显眼。

“这味紫藤,夫人不陌生吧?”

朱利利只觉得双脚一软,靠在旁边的架子上。

“你,是谁?你与陈玉林是什么关系?”

“客人与掌柜的关系。”沈清递上一张名片:“沈清,沈记纸扎铺的女掌柜。至于这个,夫人留着,日后兴许有用。”

“你想要做什么?”朱利利强打精神,狠狠的咬住了后槽牙。

“不想做什么,只是来提醒夫人,陈玉林被抓了。”沈清转身:“夫人你,不必再等着他了。”

朱利利脚下一软,坐在了地上。

就在此时,沈寂他们押着陈玉林从济世堂的门前经过。朱利利看见了,顺势往前爬了一下,待陈玉林的目光扫过来时,她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这一幕,全都落进了沈寂的眼里。

办案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陈玉林与济世堂里的那个女人有关系,而那个女人跟毒死陈玉林妻子的紫藤有关系。

“季风。”沈寂喊住队伍里的法医:“你去那边济世堂帮我买味药。”

“什么药?”

“紫藤。”

“与她无关,济世堂里没有紫藤!”陈玉林着急地喊道,喊完后脸色傻白。

什么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总算是知道了。

警察局里陈玉林承认了他与朱利利之间有私情,但不承认朱利利与自己谋害妻子的事情有关。他告诉沈寂,他与妻子阿绣是指腹为婚,十六岁成亲,婚后男主外,女主内,一直过得挺好。可自从三年前阿绣患病之后,这家里的生活就一日不如一日。

更让他受不了的是,妻子阿绣因为疼痛,日夜不停的呻吟。可他又没办法撇下她不管,只能日复一日地疼着,听得脑袋都要炸了。杀妻的念头,他早就有了,至于碍于夫妻情面,一直不忍动手。

昨天夜里,他又被阿绣那不间断的痛苦呻吟给折磨醒,实在忍不下去的他,这才狠了心肠,将紫藤粉放进了妻子河水的碗里。

他告诉沈寂,妻子喝下第一口的时候,他也曾犹豫过。可后来想想,妻子死了,对她对自己都好。

他跟朱利利是在买药的时候认识的,他心里苦闷,就时常借着买药的机会跟她倾诉,而她每一次都会细心地,温柔地安慰自己。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就好上了。

陈玉林曾跟朱利利承诺过,只要妻子病故,他就娶她为妻。

朱利利也曾跟陈玉林许诺,只要陈玉林的妻子病故,她就与老家的男人和离,嫁给陈玉林。

陈玉林还说,妻子已经病了那么久,就算是突然亡故,也没有人会怀疑。他已经盘算好了,等妻子的丧期一过,就寻个由头为自己续弦。至于朱利利那边,她跟自己的男人早已经是名存实亡的夫妻,只需要办个和离的手续就好。

他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败露,更没想到,他会被抓到警察局里。

当沈寂问他是否后悔时,他摇了摇头,说了句:“请你们帮我告诉利利,就说让她别等我了。这辈子,是我陈玉林对不起她。”

至于被他毒死的妻子张绣,他只是摇头苦笑,说了句:“我觉得我不欠她什么,若不是她患病,我又如何会变成一个毒杀妻子的杀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