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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如静回家后,回放着公园里陈芙做白日梦时的视频,犹豫着要不要发给成江梅看看。
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中午吃完饭后,居然在手机上刷到了和自己类似的视频,那个视频的角度比自己拍的还要直观。也就是说,当陈芙在公园想象力信马由缰时,有两个人在偷拍她。
张如静再看看视频点击,已经飙到了十万加,评论区也爆棚,不少人认出了陈芙,特别是电子厂流水线上的女工,她们证实,早就发现陈芙脑子有问题了。还有不少人在问,牧阳是谁?
陈芙在外面漫无目的游**时,接到了刘池敏的电话。她不想接,她恨连武,也恨刘池敏,刘池敏是缔造她婚姻悲剧的始作俑者以及帮凶。
她按了红色的键,这是她第一次挂刘池敏的电话。不知怎么,感觉挂断的感觉真爽。
刘池敏的电话再次打过来。她再次挂断,刘池敏没有再打来,给她发了条微信,让她看看某视频网站。
陈芙出于好奇,一打开,便弹出自己在公园河边的画面。她惊愕地捂住嘴,手机从手中滑落,来不及捡,倚在墙上,面色苍白,一只手按在胸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在内心一遍一遍狂呼。
路过的人无一例外地侧目,有人脑袋歪来歪去,端详着她的脸,她连忙缩着脖子,将脸扭向墙。但那个人还是认出了陈芙,指着陈芙,哦了一声,“就是她,对,就是她!视频上的那个女人!”
陈芙真的像个精神病人一样,双手蜷缩着放在前襟,双眼哀求并躲避着。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芙避无可避,心慢慢麻木下来,脸色呈现出一种冰冷的浮肿。
终于有人说道,“你们这么羞辱别人有意思吗?她没病,有病的是你们。”
人群散后,陈芙依旧像枚邮戳一样,贴在墙上。她从黄昏站到天黑,从喧嚣站到了阗静,在无人的街头,在两侧路灯下,她悠悠地摇摆着身体,这具身体虽然被衣服包裹着,但完全已经是赤祼的了。她仰起头,看着天蒙蒙的天,谁都有鄙视自己的理由了,这个世界已经容不下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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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芙毫无目的走,最后回到了自己结婚前租的房子,上楼梯时,有几个人带着烧烤气味的年轻人从后面追上来,大声且戏谑地问:“谁是牧阳?”
她心惊肉跳,拔腿就跑。掏出钥匙要开门,但没打开,动作更加慌乱,快把钥匙拧断了。直到一个大叔走过来问她为什么开他家的门,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住在这里了。
她去宾馆开了一个房间,还好宾馆前台接待没认出她。
坐在**,抱着腿,下巴抵着膝盖。陈芙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心乱如麻,周牧阳会看到那个视频吗?他知道了会怎么样呢?不敢想,不敢想。
手机响了起来,响了好长时间,她才听见。看了一眼,是连武打过来的。
不用接,就知道连武会说什么。无非是想奚落她一顿。
连武的电话执拗地响个不停,在打到第十个时,陈芙才接。
“你现在在哪儿?”连武问。
“不用你管。”
“饭吃了没有?”
“都说了,不用你管。”
“发个定位给我。”
“你烦不烦?”
“你想急死我啊,赶紧发定位。”这一句是命令的语气。
陈芙挂了电话后,没有发,连武又打来电话,陈芙没接,但将定位发了过去。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有人敲门。
陈芙开了门,连武一进来便摊开双手,“多大的事,至于吗?搞得自己以后还不见人了?”
“你看了?”陈芙别过脸问。
“看了。真没有什么,你那算什么啊,一些短视频网站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了去了,有的人跟疯了一样,什么学猪叫,一百天不洗头,连吃蚂蟥的都有,你跟他们比,那差得远了。”
“你是在安慰我。”
经连武刚才那么一说,陈芙心里确实好受一点了。但一想到连武这么做,有可能是借机挽回自己的心意,就又没什么感觉了。
“那你想怎么样?总不能天天呆在这房间吧。”连武四处走了走,“这房间多少钱,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马桶就完事了,贵不贵?”
陈芙说,“我想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走走。”
“你不是刚出去玩过吗?”连武说完,又立即改口,“没问题,只要你开心。”他笑着挨着陈芙坐下,神秘地说,“你知道昨天我进账多少吗?”
陈芙不关心这个。连武自问自答,“说出来吓死你,一百三十多万。”
陈芙惊讶地问,“这么多?哪来的?”
“赚的啊,我以前买了两台挖掘机一直放在外面让别人开,昨天把账全部结给了我了,我下一步准备再买套房子升值,放你名下。你那辆车开了好几年了吧,也换了。人活着就得体体面面的,对不对?”
陈芙没吱声。
“还没吃饭吧,走走走。”连武拉起陈芙的手,“老公今天晚上请你吃大餐。”
陈芙肚子确实也饿了,洗了脸,跟连武下了楼。
连武在宾馆附近的太子酒楼里开了一个小包间,点了一些平常不会点的菜,一个小碗里放几根白菜芯和几个枸杞,五十多,四个丸子一百八,贵的跟金蛋似的。陈芙见这价格,想换其他的菜,但连武很豪横地说,“只要我老婆高兴,再贵也没关系。”
吃完饭后,连武去宾馆帮陈芙退了房,接上陈芙回家了。
家里也变了样,多了很多名贵的花卉和绿植,壁纸由金色换成牛油果绿和珊瑚蓝,还有北欧的烛台吊灯和复古风的五斗柜,特别是阳台,开辟出一片可以供陈芙边喝茶边读诗的地方。
“喜欢吗?”连武问。
这一切确实让陈芙感到惊喜,她没想到连武会为自己做这么大的改变。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我回来对吧?”她问。
连武也直言不讳,“那肯定的了,你说刚结婚就离婚,这不让外人笑话吗?别人还以为我有什么毛病呢?”
他还给陈芙倒来一杯咖啡,“这也是你喜欢的,牙买加蓝山咖啡。”
陈芙说:“你还知道这个。”
“必须的嘛。”连武嘿嘿一笑,有点像刚开始见到陈芙时的样子了。
他今天电视也不看了,专心地看陈芙喝咖啡。
陈芙的话少得可怜,连武看出她决心在动摇,在陈芙喝到一半时,去洗了个澡。他想今晚好好表现一下,最好明天就让陈芙跟自己去领证。
但陈芙上了床之后,一直背向连武,连武拍了拍她的屁股,陈芙抖了一下,连武知趣地拿开手,睡直了。
陈芙在他鼾声四起时下了床,一个人坐在阳台处,想自己的未来。
真的要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吗?
这个男人可以给自己想要的宽裕的生活,满足自己文艺的情调,这就足够了吗?
一个声音说,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很多女人那么辛苦地工作不就是为了改善自己的生活吗?你现在轻而易举地得到,你还想把这种生活往外推吗?
另一个声音说:光有富足的生活,就代表你幸福了吗?你们之间有共同语言吗?他会一直对你好吗?你别忘了,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后妈。你做好准备了吗?
最先那个声音反驳道: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没有经济,就什么都没有,即使有,也是经不起生活的考验,生活中这种例子太多了。现在的婚姻大可不必想得那么崇高,完全可以各取所需,你的幸福感也不一定要来源于婚姻,就算领证了,你还是你,你不属于任何人,你依然可以实现你的价值。
另一个声音没再说话,或许已经被说服。
这时陈芙的手机响了,一看是成江梅打来的。
看时间,应该是刚下班到家。
陈芙清咳了一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至于太颓废,“这么晚了,有事吗?”
“线长,你明天回厂里吗?”
回他个娘的,刘池敏那么坑自己,自己为什么还回去?不但不回去,自己的工资还得一分不少地要回去。
“不了,在厂里呆着没意思。”
“哦,我来厂里的时间不长,你对我也挺照顾的,谢谢你。另外,有些事情,别往心里去。只要行得端,坐得正,管别人说什么人呢,那些喜欢看别人笑话的人,早晚要被别人笑话的。”
陈芙心里一阵感动,“嗯,没事我就先挂了啊,不早了,你也早点睡觉。”刚要准备挂电话,又说,“明天中午,咱们见个面吧。”
“明天中午?好的。”
陈芙约成江梅明天见面,一方面是想听听她对于自己婚姻的意见,另一方面,她必须告诉成江梅下雪天夜晚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