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翌日清晨，张如静开车来到银行门口时，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清朝的太阳波长优美，且那么温和，张如静冲它笑了笑。她相信那句话，你怎么对待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就怎么对待你。她要从这新的一天，来一次蜕变。
她异于平日的精神抖擞，引起了同事们的注意。
有人问：“如静，你是要结婚了吗？”张如静腼腆地笑笑，正准备说什么时，传来一阵欢呼声，张如静循声看去，只见自己不太喜欢的一个女孩正发着请柬。
女孩的眼睛有点像狐狸眼，眼角向上拉斜，说话时声音也嗲嗲的。
张如静听到有人夸道，“小文这是嫁进了豪门啊，以后日子不愁的啊，对象也是帅的不行，大家看像不像高伟光？”
其他人都说像。张如静走到自己座位上，拿起请柬一看，暗地里嘀咕着：哪里像高伟光，比魏冰差远了。
但既然看到了请柬，一句话不说也不好。她在心里想了一下台词，走到女孩面前，笑着说道：“平时都没听你提起，突然就要结婚了，祝福你。”
“谢谢谢谢。”那女孩兴奋得脸发红，挥挥拳头，“如静，你也要加油哦。”
张如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觉得脸颊发酸。她很想好好地静静，但那边的话语依旧源源不绝地传入自己的耳朵中，“他是个摄影师，喜欢旅行，独生子，家族生意由父母打理就好了，我负责陪他旅行就行了。”“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你们可不能忘了我哦。”
张如静一夜积攒的**，在正式上班前，就少了一吨。她自嘲地撇了撇嘴，对自己说：别酸啦，这世界上哪里有不劳而获的幸福，就算是两个人天天旅行，身心也未必是真正的自由。不管怎么说，想要一份幸福的生活，自己不努力，完全就是痴人说梦啊。
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晨会和接款后，坐在了柜台处。
今天一连几个下来，都是取钱，终于来了一个存款的，那人从包里拿出十几沓现金时，张如静下意识地深呼吸一口气，要求自己镇定、镇定。她将钱连同那个人的身份证和银行卡全部拿进去后，正准备切入保险销售时，看见那客户的旁边，突然站了一个老人，老人一眼看上去很邋遢，在柜台后面晃了晃一张破角的一块钱。
张如静知道他的意思，就是想换张钱。
现在大厅里面坐了满满的人，如果要排队换钱，要因为这一块钱等上好久。而且可能这个老人还不知道怎么取票。
张如静将他的钱接过来，换了一张。那老人点点头，拎着一个蛇皮袋子走了。
张如静继续将现金一沓沓地放进点钞机，瞥见大堂经理快步走过来，看了看老人的背影，又朝自己投来不满的目光，那目光令自己心里微微一颤。
这一颤，令她的底气消失了一大半。
“先生，这笔业务需要两到三分钟，您可以在等等的时候看看我们银行新推出的最新理财……”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对方直接拒绝，“不需要，直接存上就行。”
张如静有些不甘心，试图挽回，“谢谢您把钱存在我们银行，不过最长的定存也就五年，不能像这个账户给您更长时间的收益，同时还有高额的保障，这是定存没有的功能。”
对方还是没有等她说完，便呛了一句，“你觉得好，你怎么不买呢？”
张如静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大脑里面全是一些杂乱无章的句子，她勉强地撑住笑意，不再说话，按照对方的意思，将钱如数存进了卡里，最后双手递出存款票据和银行卡。
旁边评分按扭提示客户打分，男人打了个差评，并丢给张如静一个蔑视的眼神。
张如静心里别提多委屈了，但依旧强忍着，笑着举起了手。
下一个客户来到她的面前，四十多岁的男人，里面穿一高领毛衣，外面穿一件西装，胡子拉喳，像是搞艺术的，又像是从工地跑出来刚换了件衣服的。
“您好，请坐，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
“我的死期到了。”对方认真地说道。
张如静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样的话，死期死期，我们这是又不是殡仪馆。
她笑着接过存款单，上面写十万。说：“您的定期到期了，您想办理什么业务？”
“我想再存个五年的死期。”
张如静觉得机会再次降临了，而且感觉面前这个人应该比上一个人要好“糊弄”一点，“先生，现在存款利息较低，我们提供给您这款账户，收益率相对较高一些，这是商品简介，您看一下。”张如静说着，递出一张商品DM单，照着上面的文字及数字做出解释。
那男人有些心动，“我考虑看看。”
“您只要考虑存多少，用谁的名字存，并签名，就可以了。”
张如静觉得有戏，又继续打出了感情牌。以前看到别的柜员在打感情牌时，她都嗤之以鼻，觉得既矫柔造作，又没有自尊。但现在，她顾不上了，一脸愁容，“大哥，您帮帮忙，我只是一个小职员，如果月底完成不了业绩，我真的没法交代了。”她说的很诚恳，音量也控制得到位，不会让大厅里面的人听见。
但那个男人想了想，还是说，“不行，我老婆交待的，不管什么都不能买，银行的保险都是骗人的。我就要存死期。”
“银行怎么可能骗人呢，如果骗人，那不是犯法了吗？”
男人觉得也是，但还是坚持存死期：“你也可怜可怜我，我要不听老婆的话，我进不了家门。”
张如静只得放弃了，那个男人在签字的时候，还特别不放心，左看右看，生怕是签的不是存款单。最后在评价的时候，手下留了情，点亮了五颗星。
一个上午过去了，张如静在业绩上一点进展都没有。
其实她也在预料之中，柜台营销的成功可能性不大，因为稍微资 产达能一定数额的客户，就有管户客户经理认领，自己没有客户基础。非但没有客户基础，客户经理会把高净值客户带到柜台让你办理，业绩算客户经理的，自己如果做不好，还要被骂。
中午快要吃饭时，有人让张如静去主任的办公室一趟。张如静猜测，应该是给老人换钱那事。
果然一走进主任办公室，大堂经理也在，两个人的脸都阴沉着。
主任问道：“银行的规定你不知道吗？所有进来办业务的人，都必须一视同仁。杨经理已经再三阻止那个人，要求他取票排队，但你怎么就给办了呢？”
“他只是换一块钱，没必要让他等上一两个钟头吧。只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张如静辩解道，双腮发红。
“可是他的行为已经侵犯到其他客户的利益，规定就是规定，不能感情用事。”大堂经理说。
张如静忍不住地嘴角撇了下，她不明白，侵犯到谁的利益了，如果说时间，自己给那老人换钱的时候，就只有一秒钟。
“你什么意思？”大堂经理瞪着她，“是觉得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张如静不敢再有什么异议，现在形势，她不可能翻盘，再呛回去，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对不起，今天的事情是我的不对，我检讨，下次不会再犯了。”
主任打着圆场，“检讨就算了，下次注意点，吃饭去吧。”他还朝大堂经理使了使眼色，“知错能改就行了。”
张如静这才走了出来，走到无人处，想痛痛快快哭一场，硬是把眼泪憋回去了，然后在心里骂了大堂经理一番，职位不高，但仗着自己在银行系统有裙带关系，就喜欢鸡蛋里挑骨头。
6
下午的时候，张如静有些焉头焉脑，在柜台里面依旧保持着职业的体面。虽然业绩上没有任何突破，但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走进大厅。这个人就是天凯电子厂的厂长。
厂长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女孩，看样子，应该就是她的女儿。
小女孩长得很可爱，软软糯糯的，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说话，也不乱动。
张如静回想着那天自己在小饭店里偷听到的话，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小女孩到底知道什么事情呢？
她今天无从得知，厂长没有在自己柜台办理业务，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但有一点，她大概能猜测出，这里很可能离他们家不远。
一般人选择银行都是这样，要么在自己家附近，要么在工作地附近。
张如静曾经在网络上看过这样一句话，每一次遇见都是有理由的。现在这句话跳了出来，在大脑里面乱窜，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对那个女孩知道的秘密有点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