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刘池敏的车行驶在高速上，林国盛坐在副驾驶，眼睛闭着，似乎在打盹，车里的气氛很沉闷。刘池敏问林国盛：“你妈生病了，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
林国盛装没有听见，刘池敏又问了一遍，林国盛才说了两个字，“你忙。”
那天晚上，林国盛想跟刘池敏商量的就是这件事情。母亲很久没有见过刘池敏和琪琪了，现在生病了，林国盛希望刘池敏能够带孩子去看看。
“我可以安排，让你妈进省城治疗，费用你不用担心。”刘池敏的语气倒也真诚，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用了，已经晚期了。”
刘池敏不再说话，他知道在她们的婚姻岌岌可危时，林国盛不想让她插手他们家的事情，哪怕是母亲病危这样重要的事情。
开了两个小时后，来到镇上。
琪琪高兴地下车，每次来乡下，她整个人都放松了。在她失语后，林国盛曾经提出过，带琪琪来这里住一段时间，但被刘池敏直接否决了。
林国盛的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今天都来了，拖家带口的，他们在林国盛夫妇俩来之前就达成一致想法，让妈到省城治疗，至少那样能活到年后。刘池敏当然没意见，并表示一切她来安排。
弟弟妹妹们都感谢刘池敏。他们对刘池敏都有一种畏怯感，不管是眼神，还是说话语气，都像面对领导。刘池敏也一直毫无顾忌地享受着这种优越感。
“医院我们联系，但费用我们均摊，每个人都要尽到自己的义务。”林国盛坚持道，他不想让刘池敏再在他们家扮演大慈善家的角色，他也拒绝再接受刘池敏的任何施舍。
刘池敏嘴角挂着一抹浅笑走了出去。到了门口，笑意倏地消失。
妹妹在屋内对林国盛埋怨道：“哥，我这阵子真的手头紧啊，嫂子都同意了，你为什么还要拦着呢？”
林国盛看向两个弟弟，他们的表情和妹妹一样。
“用多少钱，我转给你们。”林国盛说。
妹妹懵了，“这，这什么意思？还倒来倒去的。”
弟媳妇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没有再问。
2
刘池敏走到院子里，琪琪正在追逐着一只小狗。那是一只小土狗，身子圆滚滚的，可能刚刚在地上打过滚，上面沾着灰尘和草屑，见有人追自己，小狗一直转着圈。琪琪追不到狗着急了，跺了一下脚，眼泪要掉出来了。
“只要你说话，妈妈就帮你将狗抱过来。”刘池敏趁势诱导道。
琪琪梗着脖子，怒视着她。
刘池敏暗暗吃惊，没见过女儿这样对待自己，低声呵斥道：“你怎么回事，敢这样看我？是不是今天人多了，觉得我不能把你怎么样？”
琪琪脸上露出一丝恐惧，突然欢呼地伸开双臂，朝一边跑去。
只见林国盛手里拿着一根火腿肠，将小狗成功吸引过去。琪琪跑过去后，林国盛又将一根火腿肠给琪琪。刘池敏看见父女两个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情形，心里更加堵得慌。
如果让琪琪选择跟谁时，琪琪一定会选择林国盛。所以，如果林国盛真要跟自己离婚，即使家产全部归自己，那么自己还是输了。
就在她愤懑之时，有个人朝自己走过来。
她打量着那个人，六十多岁，脸色黎黑，一身农民装扮。想起来，好像是林国盛的哪个表叔，在婚礼上见过一次。“您是？”
“我是国盛妈妈的堂哥。”
“堂舅，对吧。”
那老汉开心地点点头，露出焦黑的断牙。
“大外甥媳妇，有个事，想请你帮帮忙。”
“您说您说，我听着。”
老汉朝刘池敏靠近了点，“是这么回事，我有个侄儿，七八岁的时候，他爸妈就死了。他爸就是国盛他妈另一个堂哥，懂的吧？”
刘池敏点头，这点伦理关系还能理得清。
“我这个侄儿呢，三十五了，到现在还没娶上媳妇呢，你们厂里小姑娘多，麻烦你从中搭个线介绍一个。”
刘池敏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事啊。”
这确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呢，她开始还以为托关系找工作，或是借钱什么的。
老汉指了指远处站着的一个男人，“就是他。”那个男人也朝这边看，老汉朝他招了招手，他便走过来了，或许有些难为情，走了一段，就用手指揩揩鼻翼。
到了跟前，老汉对他说：“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城里大老板嫂子。”
那男人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嫂子。”
老汉说：“这娃老实得很。”
刘池敏观察着那男人，确实看上去敦厚老实，不仅敦厚老实，还五大三粗，眉毛又短又重，鼻头很大，斑斑点点，嘴唇像蒜瓣一般，带着点淡紫色。
“以前谈过吗？”
那男人笑笑，不说话。老汉说：“谈过，结过一次婚，有个孩子，归女方了。”
刘池敏觉得有点难，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那经济条件呢？现在女孩子谈对象都挺现实的。”
老汉对男人，“这个你自己说说。”
那男人谈起这，眉头立即舒展开来，语气也不一样了，“我搞服装批发，一年少说能存个三十万。”
老汉补充，“没爹没娘，里里外外都是他一个人。在城里也买房子了，手上至少也有一百多万了。”
刘池敏用欣赏的眼光看着那男人，肯定地笑道：“那相当不错啊，挺励志的嘛。”
男人谦虚地说：“还行。”
老汉说：“外甥媳妇，这事就拜托你了。你们厂里小姑娘多，有你这个厂长作媒，肯定没问题的。”
“好的，我试试看，但不包哦。这个主要看缘分的。”
老汉一听，笑得更开了，打了一下男人的后背，“烟呢，愣头愣脑的。”
那男人连忙掏烟，“那就麻烦嫂子了。”
刘池敏接过烟，问：“你叫什么名字？”
“连武。连长的连，武松的武。”
3
总算到了离开的时候，刘池敏拉着林国盛妈妈的手，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又一一和林国盛的弟弟妹妹们告别。她上车后，刚拉起安全带，就听到后排传来一阵狗叫声。
回头一看，发现琪琪怀里抱着一个布袋子，布袋里面有东西一跳一跳的。
刘池敏脸立刻拉下来，目视前方，命令道：“林安琪！我数三声，把狗扔出去，一，二……”
“行了，她喜欢就让她养着吧。”林国盛在旁边干预道。
刘池敏不动了，全身僵直，只有下巴微微在颤动，突然猛地打开车门走出去，迅速地拉开后车的门，将琪琪往车下拽。琪琪哇的一声哭出来，两只手臂拼命地护住狗。狗寻找到机会，从布袋里钻出来，从车门溜了出去。
林国盛见此情形，连忙从副驾驶处出来，他一把拉过刘池敏，“你干什么？”
“不许养，就是不许养！”刘池敏叫道，气急败坏地用手捋着散落到额头的头发。
林国盛的弟弟妹妹们听到动静，跑过来看个究竟。
“那狗身上都是细菌，说不定还有狂犬病，孩子不懂事就算了，你这么大个人也不懂事吗？由着她胡来。”刘池敏的语气明显变得缓和了很多，说话似乎也有理有据。
林国盛的弟弟走过来劝道，“哥，算了，一只小土狗脏不拉兮的，稀罕那个干啥啊。嫂子说的挺有道理的。”
林国盛闷声走到一处，抽起了烟。
刘池敏将地上的琪琪拉起来，但琪琪跟她较着劲，就是赖在地上，“咱们现在去宠物店买一只，你自己挑，行不行？”
琪琪恋恋不舍地看着前方的小土狗，爬了起来。刘池敏拍了拍她身上的灰，朝弟弟妹妹们挥手告别。
林国盛也掐了烟，上了车。
车刚开出去不久，刘池敏说道：“人都养废了，还养狗？你们能不能都给我消停点？能不能让我少操点心？”
后排的琪琪伸过手来，拽了拽林国盛的衣角。
林国盛知道她的意思，问刘池敏：“刚才你可是答应琪琪的。”
“那还是被你们逼的？不许养就是不许养，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
林国盛看了眼别处，“停车。”
“你想干什么？”
“停车！”
见刘池敏不停反而加快了速度，林国盛的怒火爆发了，“不就是一条小狗吗，我就弄不明白，孩子想养为什么就不能养了？她养不好，我帮她一起养，你为什么非得要控制控制控制？刘池敏，你是不是觉得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听你的，你才高兴？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自己在外面跟别的女人乱搞，不但不认错，直接跟我提离婚。你妈不行了，把我叫过来给你充场面。林国盛，你把我当什么了？”
林国盛内心低呼一声，“你能不能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这种事情？”
“怎么，知道丢脸了？早干嘛去了？”刘池敏讥讽道，脸色忽地变得焦躁，拍了一下方向盘，“你不知道，就因为你那个破事，我都做了些什么。”
“你做什么了？你是不是找过她？”
刘池敏转向他，眼线像是被红墨水描过似的，胸口起伏着。
林国盛突然叫了一声“小心”，刘池敏连忙急打方向盘，成功地避开一辆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