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湘曾经听人说过,当人在急速下坠时,会本能地抓住身旁的物体。

她现在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个说法是真实可靠的,所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让宋岚的鞋子“在一次战斗中遗失了”。

而纵使宋岚拥有再强大的灵能,也没法在这种状况下凭空变出来一只鞋子来。

“等回去之后,我给你买一双新鞋……你随便挑,多贵的都可以!”

陆湘自知理亏,很快又补充了一句。

她只能吸取教训,如果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她尽量再往上抓一些,从抓脚踝改成揪住宋岚的裤腿。

“我觉得吧,这不是买不买新鞋的问题。”

宋岚低头看着自己缺了鞋子的右脚,这件事的连锁反应就是他在落地时还不慎磨破了袜子。

大战在即,他这么光着一只脚的样子对于即将遭遇的大主教和那个意识体很不尊重。

一声尖叫打断了两人之间的谈话。

两人循声望去,红色的云层处一个在半空中不停挥舞着双手的物体正在急速坠落着,似乎是因为无法适应这突然的变化,夜鹭一度忘记了自己会飞这件事。

他们也是见识到了夜鹭的大嗓门,基因改造似乎就连她嗓子也一并加强了。

直到夜鹭快要摔在地上之前,她才后知后觉地扇起了那一对蝙蝠般的翅膀,以极其狼狈的姿势落在了两人身旁,落地后她惊魂未定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胸前剧烈的起伏着。

置身于血池对她而言无异于煎熬。

除了担心自己变成“臭烘烘的告死天使”之外,她在下潜的过程中脑海中浮现出了无数不属于自己的想法和低语,在那些絮语的影响下,曾经所有令人不快的记忆都逐渐显现了出来。

在那段并不算漫长的过程中,她重新经历了自己被教会选中,被注射进了不知名的药物,然后被修女们送进“矿坑”的事,那些模糊的经历也变得格外清晰。

比如说,她第一次想起了自己的家人——在此之前很多年的时间里她对于家的概念都是空白,她的记忆仿佛是从被送进“矿坑”之后才开始的。

那些记忆提醒她,她并不是从实验室的器皿中被培养出来的,又或者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在第三中立国的某个边陲的小村落,她曾经有过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尽管村子饱受辐射污染的折磨,大多数人的寿命都十分得短暂,但她的父母是一对乐观的夫妇。

他们都是月蚀教的教徒,最底层的那种,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和教会的核心成员有所交集,也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村子。

直到有一天,一位威严的神父来到了这个村子。

神父找到了她的父母,还有几个别的孩子,他们之间进行了彻夜的交谈,最终,她的父母满怀不舍地目送着她和别的孩子一起跟随神父一起离开了村子。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了关于父母的记忆,以至于夜鹭一度以为她和自己的姐妹们都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

然后,那些絮语又提醒了她一些被她忘记了的细节。

比如说,她后来在某一天听到了村庄毁灭的消息——这对第三中立国的人们和月蚀教来说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这辈子都在与第三次战争所留下的灾难抗衡,每年都有村庄被辐射和变异感染,也会有离家的幸存者们携手重新建立起新的家园。

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在午后。

她当时作为大主教身边的“告死天使”碰巧听到了来自变异体防卫军长官的报告,尽管他们已经第一时间派出了部队,但当他们抵达时,村子的居民却还是在病毒和变异的影响下变成行尸走肉,为了防止变异扩散,他们不得不焚毁了村庄。

夜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起这些琐碎的记忆,但是当那些片段交织在一起之时,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寂。

紧接着,那些絮语向她发出了感召。

它们似乎呼唤着她回归“父神”的怀抱,这样一来,所有不快、悲伤的过往都将得到洗礼,这让她短暂的遗忘了被血红色占据的视线,温暖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襁褓之中,它驱散了孤寂,让夜鹭想要一直持续下去。

就在她想要就此合上双眼,让自己休息一会时,那些温和的絮语中出现了刺耳的怒骂。

怒骂声让她无比耳熟。

夜鹭不得不再一次睁大了双眼,即使双眼被血红色占据,但她却依旧看见了两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只是和记忆中和蔼温柔的形象比起来,父母的表情忽然变得愤怒而扭曲。

他们正用愤怒的眼神注视着她,怒骂着让她从这个地方滚出去。

夜鹭有些委屈。

她觉得自己似乎又一次从“家”里被赶了出来。

再然后,她便穿过了那血红色的云层,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正置身于高空之上。

她将自己在血池中的见闻告诉了陆湘和宋岚,身心俱疲的感觉让她坐在地上不想起来。

“你的父母救了你。”

那个犹如小山般的钢铁巨人不知何时又一次加入了队伍,此时此刻,他正低着头,被外骨骼装甲覆盖着的头盔俯视着她,声音中的情感也被机械合成音所掩盖。

这或许正是基因战士们用于掩盖自身情绪的手段。

对于一群自诞生意识那一刻起,就将自己奉献给了战场的人来说,个人情感只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用你们的话来说,那是来自‘父神’的召唤,一旦你回应了它,那些变成了畸变构造体的教徒就是你的下场。”

第一军团长尽量用夜鹭能明白的语言进行了解释。

因为就在刚才,他也经历了同样的过程。

而在他们的“教义”之中,那是来自另一个“意识体”的污染,这些污染就写在他们的基因序列之中,迟早有一天可能迎来爆发。

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教徒们无法抵挡住污染的影响。

向他发起攻击的,并不是意识体,而是他们自己心中最脆弱的一面。

“你应该庆幸,只有拥有着钢铁般意识的人,才能抵挡住那些声音。”

第一军团长的话听起来依旧冷酷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他又深深地看了夜鹭一眼,然后便转过身去,面朝着这个贫瘠世界的远方,“战争还要继续,活着的人注定要继续走下去。”

这既像是对于三人的忠告,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他握紧了手中的动能链锯,这便是他在战场上唯一能信任的伙伴。

而与此同时,他也将自己外骨骼装甲的后背展现在了三人眼前。

那墨金金属涂层上枪与玫瑰的徽记被增生的血肉枝芽掩盖了,一只竖着的眼睛正附着在他的背脊上。

那犹如血池般猩红的瞳孔正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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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有事出了趟门,回来有些累睡过头了,今天的更新晚了一些,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