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黄楠 月照无眠 2

以下是:

这个中秋节注定让我难忘,不是因为浪漫,也不是因为月亮有多亮有多圆。

下午回到自己的家,才发现前些天的那场雷暴闯了祸——家里的电路跳闸了,冰箱已经停工了数天,冷冻室的冰全化了,已经变质的瘦肉泡在粉红色的污水里,味道让人掩鼻;冷藏室剩的米饭上面长出了几毫米的白毛,馒头上全是大一块小一块的霉点……

我花了一个小时把冰箱整理干净,又搭着凳子去掰电闸,噼啪一通火花闪过,把我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打电话去物业报修,管理员说今天中秋,人手不够,你得等一等。

我都在沙发上眯了一觉,电工师傅才按响了楼下的可视电话。

原来是保险丝烧断了,师傅换了保险丝,又帮我检查了一遍线路,走的时候对我说:大姐,要当心点,你这个线路搞不好还得跳。

我CAO,他上下左右全方位看都比我老,居然叫我“大姐”,难道现在“大姐”已经取代“小姐”,变成对青年妇女的尊称了吗?

送走电工,又有人敲门,楼下邻居说我家厕所漏水,他们晚上拿个脸盘接,到早上要接一整盆。

楼下阿姨拉我去他家看,看得我连声道歉,人家还算讲理,只是让我赶快找物业查原因,并没有恶言相向。

结果又把那个师傅叫来,检查的结论是墙里面的管道老化破裂,得把厕所总的阀门关掉才能止漏,补救的办法是要么挖开墙壁换管道,要么重新装明管。

那一个下午我都在为这个久经风霜,垂垂老矣的蜗居操劳,其实也没有多老,还不到十年的房子,只能叫未老先衰。

至于厕所装明管还是换暗管,我真不太懂,要是家里有个男人就好了,可是我没法给江非均打电话咨询,人家三代同堂过中秋,肯定“不方便”。但是这个问题必须解决,哥哥他们还有几天就来了,不修好厕所怎么住人。

后来我坐了一站公交,到附近的建材超市去逛了一圈,大部分的摊位都准备关门了。我匆匆忙忙看中了一种pvc管材,本地产的,买他家材料可以派工人上门安装,收三百块安装费,材料按使用长短计价。按我那个房子的面积算,一套明管换下来价格不会超过一千五。

我央求卖场老板,明天一定得让工人上门,说好说歹人总算答应了。

从卖场出来,月亮已经升起来,天空是一种薄纱般的微蓝,没有云,月亮颜色很淡,浮在天角,像浮在无垠无澜的海浪里,仿佛微风一来,就会稀薄得融化掉。

空气中全是秋天的味道,桂花香,凉丝丝的草木味,由盛转衰的颓败气息,如果用香水比拟,就像我常用的水之恋,清冽,素淡,微凉,头香过后又有隐约的余韵,仿佛那味道散尽之后,跟着的是更深更凉的一泓幽泉……

我在超市买了一堆零食,还有啤酒和香烟,准备彻底重拾恶习。

回家后给妈妈打了电话,家里人都在看中秋晚会,电视声音开得好响。

妈妈说:馨儿,别的我不多说了,你一个人要注意安全,注意身体,遇到了合适的人,就把关系确定下来。熙望在那头把电话抢过来,口齿不清地叫:姑妈,我们在吃月饼哟,冰皮月饼,爸爸买的,妈妈只准我吃两个,说要长胖。

然后是嫂子拍他屁股的声音,哥哥的笑声,东西落地清脆的破裂声,熙望的尖叫,妈妈的呵斥……真吵,真琐碎……真好……

再后来我看碟片,梁冠华演的狄仁杰,我喜欢看那个胖子道貌岸然装深沉。我开了一堆零食边看边吃,消磨着今天剩下的时间。

八点半的样子,有人敲门,我想一定是又漏水了,认命地凑到猫眼里望出去,门外的人让我出乎意料。

是隔壁的阿婆。

她身上穿着一件暗红的中式外套,雪白的短发整齐的拢在耳后,眼睛和善,手里端着一个小果盘,里面装着两个大月饼,满是皱纹和老人斑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不再闪亮的金戒指。

我都好久没见过她了,她的热情与善意让我有点吃惊。我让阿婆进来坐,她说勿要客气,听到侬今早回来了,过来看看,这是中秋节别人送的月饼,杏花楼的,老好吃,小姑娘侬尝尝,阿拉一个人吃不了,浪费了不合算。

原来寂寞的不止是我一个。应该说,她日日寂寞,不独今夜;而我有人挂念,却咫尺难迈。

夜渐深了,我打开电脑随意浏览,心思一转上了刘穆的空间,看到了他最近更新的日志。没有文字说明,只是一幅接一幅的影像。

我看到了那张孔明灯的相片,火树银花的璀璨斑斓中,密密麻麻的孔明灯冉冉升空,像千蓬万蓬妖艳的花在夜空舞蹈,在一生一次的辉煌里,恣意地燃烧。

我把他空间里的照片全部翻出来看,一张又一张,有夕阳下火焰熊熊一般的高原绝壁,有深秋暮霭苍苍的草原,有雨天回响悠长跫音的长街古巷……也有各种面孔:幸福的,欢乐的,思考的,迷茫的,伤痛的,麻木的……男女老少,各种民族肤色都有。

他的博客虽然文章不多,但是写得简练大气,配着图片,竟让他拥有数量不少的粉丝。

那么美的照片,他是怎么拍的?能拍出这种照片的人,一定也有一颗敏感的心吧,可惜这个人,现在连朋友都做得勉强。

一整晚接到数个信息,都是朋友同事发的中秋祝福,但独独心里所想的那个人,没有任何音讯。

子夜时分,我到阳台上抽烟。

月亮已经升到中天,夜空云涛磅礴,一轮圆月气象万千地独霸一方,再也不是傍晚时那种淡薄的模样。

凝神去听,楼下花园里偶尔有呦呦的虫鸣,还有夜猫在叫,凄厉,神秘。

真不知道在这个月色清朗的中秋,还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只影冷清,寂寂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