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

晨风穿过窗纱,窗帘晃动了两下,房间里格外的清冷。

玻璃上结了一层霜,太阳照了过来,化成细密的露珠。

“棉衣、棉裤、羽绒服、大衣、电脑、资料……”

李定安一件一件的塞进了行李箱。

“还有什么?”

好像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直起腰,左右看了看,他又拔通了雷明真的手机。

“我后天要去内蒙,记得每周来帮我浇一次花。”

“要很久?”

“至少一个月!”

“要不给你壮壮行?”

“出个差而已,又不是去打仗?”

“等会,别挂……去这么久,你不给于师姐说一声?”

哦对……

连着几天,满脑子都是光瓷,雷明真要不提,还真想不起来。

“行,回来请你吃饭!”

“我靠,你连这个都能忘?”

不理雷明真怪叫,他顺手挂断,又拔给了于徽音。

对面稍有点吵,键盘敲的很响。

“在忙什么?”

“改稿件,苏老师在帮我!”

“下班有没有时间,请你吃饭……”

“哈哈……小于,快,去看看……今天的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一声怪笑,敲击键般的声音戛然一停,“李老师,你不打电话,我都想不起来小于还有个男朋友?”

“苏老师!”

李定安也有些汗颜,“我后天要出差,可能要一个多月,所以能不能给徽音请一天假。”

“嘿呦,何止是太阳出来的方向不对,地球都要爆炸了?快,小于,收拾东西!”

“苏老师,稿子……”

“世界第九大奇迹都要出现了,你还管什么稿子?”

苏秀笑的很爽朗,连推带搡,把于徽音轰出了办公室,“李老师,她现在就下班,你来接她!”

“谢谢苏老师!”

“不用,你真要谢,就抽空来节目组当一期现场嘉宾!”

“好,一定!”

“说定了昂……”

电话随即挂断,李定安拿了件外套,快步下楼。

……

葱翠渐渐褪尽,树叶变的绿而黑,经过寒霜的洗礼,软耷耷的挂在枝头。

秋风拂过,树身摇曳,叶片如同蝴蝶,悠儿悠儿的飘落下来。

太阳很暖,街的人也很多。

电视台人多嘴杂,而且上次相处的也不怎么融洽,李定安就没有上去。

等了没几分钟,于徽音出了大厅。深蓝色的牛仔裤,上身穿着浅色风衣,身材依旧窈窕,面容依旧娇美。

看到李定安,她加快了步伐。

走近一点才发现,眼圈有点黑,应该是熬了好几天的夜。

“怎么熬成了这样,工作很多?”

“不多!”

她笑了笑,又摸了摸脸,“但稿子一直不过,有点着急!”

“什么稿子?”

“苏老师建议我参加这一期的五一新闻奖,我写了一篇纪实报告,但一直过不了!”

“和你们组的节目有关!”

“嗯,文物相关!”

“你怎么不找我?”

“怕你忙!”

李定安黯然不语,有些心疼,也有些内疚。

在一个城市,一两周都见不到一面,十次打电话,有七八次都是于徽音主动打给他。

甚至她在忙什么,他都不知道。

男朋友当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他叹了口气:“别着急了,我帮你搞定!”

“这是新闻稿?”

“相信我!”

李定安拍着胸口,格外的自信,“管他什么稿,只要和文物有关,就没你男朋友搞不定的!”

于徽音愣了一下,眼睛笑成了两道弯:“真的?”

“那不然呢?”

李定安替她紧了紧领子,“今天不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一天,我陪你……”

“好!”她低下头,额头抵在了李定安的胸口,“去我那……我想吃鮰鱼!”

“没问题,我再给你做肴蹄!”

“是不是要很久!”

“没多久,半天就好……那个……阿姨不在吧?哦……我怕她告状!”

“她不在这儿……我们搬家了!”

“啊,搬哪了?”

于徽音往对面指了指:“那,那栋粉楼!”

粉楼?

李定安顺着瞅了一眼,眼皮一跳:国务院宿舍?

离电视台不远,直线距离不到三百米。名就叫这个名,房子很旧,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的,户型也不大。

但一般人住不进去。

“叔叔在附近上班?”

“对,还在国资委!”

够近:出了楼门就是单位……

那天的参观团就是国资委,不过国资委很大,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局,那天参观的只是办公厅和科创局的领导。

于徽音的爸爸在外事局,当时肯定不在。

但重点不是这个。

李定安瞅了瞅门牌,又瞅了瞅于徽音之前住的地方:直线距离,也就一公里多。

顿然,心里就有点虚:“叔叔会不会突然回来?”

“我爸很忙,更不知道我请假了。”

“阿姨没来京城吧?”

“正在走程序,要到明年了!”

李定安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看他怂怂的模样,于徽音顿时失笑,也有点发愁:妈妈是什么性格,她最清楚,所以她也怵……

“那你天黑前是不是得回去?”

“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就算真想干什么,和天黑不黑也没关系!”

于徽音的脸红了一下,又拍了他一把……

旁边就有华联超市,于徽音挽着李定安的胳膊,说要和他一起去买菜。

人很多,有点乱,空气也不怎么好闻,但于徽音格外的开心,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感觉比逛商场有意思多了。

两人逛了一个多小时。

……

与此同时,瓷器打包装上了车,马献明上了奥迪,把一张清单递给何安邦。

“我不用看,能对上就行!”

“问题是对不上!”

什么?

就十六件东西,竟然都对不上?

何安邦愣了一下:“差多少?”

“就一件,青玉杯……”马献明指了指目录,“郭局长没问,但我觉得还是规范一下的好!”

什么规范,明明是对口径。

一看就知道,这一件比较特殊,李定安当初就没往上交。

何安邦哭笑不得:“问问他!”

意思是要对口径就提前对好……

“我也是这个意思!”

马献明当即拿出了手机,第一遍没接,打第二遍才接通。

电话里非常吵,李定安好像在付账:“两百二,扫过去了……老马,什么事?”

“在逛商场?”

“买点东西!”

“哦对,后天就要走了……这样的,科创局来拉标本,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李定安随口就回:“就那么十来件,没什么可看的!”

“十几件?”

“当然是十六……”

嗯……不对?

国博只有十五件,少了青玉杯。

这是除了那只仿卵慕杯之外,唯二应用了透光瓷技术的标本,当初被他带到了家里,还给老爸和老妈看过……

“你就报十五件,青玉杯在研究过程中损耗了!”

“研究纪录呢?”

“应该不会问,谁要问,你让他来找我……要连这么点信任度都没有,谈什么合作?”

“何馆,你看!”马献明顿时就乐了,“这小子是越来越牛了!”

何安邦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李定安从来都不是谦卑恭让的性格,表面谦虚,却傲到了骨子里。

再说了,没点恃才傲物的性格,怎么镇的住那些老专家?

“何馆也在?正好有件事想找他帮忙,你把电话给他……”

“什么事?”

“有没有新闻口的熟人,要专业点,权威点的!”

“你找新闻口的人做什么?”

“有篇新闻稿帮忙给指点一下!”

“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肯定有……什么性质的?”

“文物相关,要参加总工会的五一新闻奖!”

何安邦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于徽音。

在央视的文物类栏目工作,上次在保定还见过。

当时,崔立还提过一嘴,说李老师的妈妈去过电视台,看过于徽音……

“行,写好后你发过来,我请他帮你看一看!”

挂了电话,何安邦牙疼似的咧了咧嘴。

感觉自己老了,根本跟不上年轻人的思维:这小子就不怕翻车?

正感慨着,马献明一声低呼:“李老师?”

“废话,你打的电话你不知道是他?”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好像看到了李老师?”

“在哪?”

“那,立交桥上!”

何安邦下意识的伸直了脖子。

恰好,小车钻过了桥洞,他根本就没看清楚。

他又扭过头,透过后窗往桥上瞄了一眼:只能看到侧影,但看身形很像。

旁边还有一位,女的,扎着马尾,身材细高,两人还挽着胳膊。

怎么跑这儿来了?

看了看旁边的电视台,何安邦叹了口气:“他刚刚还在逛商场,应该不是!”

“哦对……”

……

小车开进西门,绕过大成广场,进了监管委二号楼。

郭局长先下了车,邀请两人上楼。

东西不多,就从沈阳带回来的那十五件瓷器,李定安也没当回事。

但科创局很重视,郭局长亲自带人去装运,又把何安邦和马献明,以及王永谦也请到了这里。

当时立项是通过文旅部,现在项目转移,肯定要做交接。

不过怎么转,负责人都是李定安……

“何馆,马所,这边!”

“郭局,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王处马上就到了,我们稍等一等!”

“好,两位稍候,我先安排一下!”

郭局长去安排卸运,何安邦走到烟缸旁边,掏出了烟盒。

马献明掏出了打火机,刚要点,又猝然顿住:“就是李定安!”

“什么?”

“我说刚才,天桥上看到的就是李老师……”

“旁边就是电视台,那位于小姐就在电视台上班……还有,他刚刚请你帮忙找人指点的总工会五一奖的新闻报告,就是帮那位于小姐写的……”

马献明恍然大悟:“刚刚和他在一起,挽着他胳膊的,就是于小姐!”

你这什么反射弧?

何安邦“呵”的一声,又递过了一支烟,“于小姐又怎么了?”

“于小姐没怎么,但是……”

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马献明神色一正,“于书记!”

不知什么时候,于思成从楼门里走了出来,正好柱子挡着,谁都没看见。

何安邦也愣了一下:“于书记!”

“何馆长,马所长!”

于思成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辛苦了!”

“应该的!”

“郭局长,好好招待何馆长马所长……两位,我还有点事!”

“于书记你忙!”

几句寒喧,于思成带着秘书下了台阶,一辆轿车缓缓的开了过来。

看着他的背影,马献明有点狐疑:与参观那天相比,感觉这位于书记严肃了好多?

车辆缓缓启动,驶出了院子,同时,王永谦的车开了进来。

客气了几句,四人一起上了楼……

……

于小姐,还是俞小姐?

也在电视台上班,哪个电视台?

也要参加总工会的五一新闻奖?

一处是巧合,不可能处处都是巧合。

还有李定安。

自己认识的李定安,和何安邦、马献明的认识的李定安,肯定是同一位。

两个人还挽着胳膊?

皱了一下眉头,于思成拿出了手机:

“小秦,记不记你说过,有一次徽音让你带她去见同学?”

“记得的于书记!”

“长什么样?”

“挺高,挺帅,挺年轻!”

“还有呢?”

“还有……哦,徽音说过,他还在上学,在读研究生……”

“在哪里读?”

“徽音没有讲,我再问,她就不说了!”

“还有没有?”

“有的,他家里的情况徽音也说过一些:说是爷爷奶奶都是教师,已经退休了,妈妈也是教师……”

正在研究生!

家里都是老师!

很高很帅很年轻。

既然是同学,当然都是首师毕业的,恰好,李定安也是首师毕业的……

呵呵,全对上了!

于思成的眼皮“噌噌噌”的跳。

突然就没了声息,阿姨有点紧张:“于书记,这些我都跟江总说过!”

“我知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稍一顿,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小秦,徽音大三那年出事,救了他的那位男孩子,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后来也考到了首师,和徽音成了同学……江总知道后,还专程去感谢过……”

“叫什么名字?”

“姓李,叫李定安!”

于思成猝然一愣:对,就叫李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