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寺的武器……这个说法倒是新奇?

一位负责监考的讲师暗暗狐疑,打开了手机。翻了三两下,就查到了相关链接:少林寺双钩,又称虎头双钩、护手双钩。

再看清单,鉴定评语就两个字:手戟,再看签名,郭振强。

讲师皱了皱眉头:“张教授,郭振强这名字……挺耳熟啊?”

“是京城收藏家协会会员,擅长古币杂项类,要说眼力和鉴赏能力,肯定是有一些的,称一声专家没问题。”

“还是专家?但是……”

老师稍顿了一下,看了看狼宪和虎头双钩的鉴定结果:“这鉴定评语……也过于精炼了些?”

张教授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葛老师,你是真会说话?

狼宪也就罢了,李定安确实讲的比较详细,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专家惜墨如金,懒得写那么多。

但后面这一件呢?

戟是戟,钩是钩,差着十万八千里,和精炼不精炼有什么关系?

摆明就是专家眼力不行,鉴赏水平不够,看走了眼……说直白些,比李定安差着好大的一截。

但毕竟是本系的学生,张教授不好直接夸。只是含蓄的笑了笑:“可能李定安对兵器研究的多一些,所以恰好认识……”

这样的吗?

葛老师歪着脑袋,表示怀疑。他总觉得,张教授在糊弄他。

他想了想,又转着眼珠瞅了瞅清单,“张教授,那我能不能让他看一件?”

张教授顿时就乐了:“葛老师,当然可以!”

“那就好!”

嗯,得挑得个难一点的。

转着念头,看到一样东西时,葛老师的眼睛一亮。

刚好,李定安看完了一件木雕,停顿了一下。

葛老师瞅着空子指了指清单:“李定安,看看标号74的这一件。”

跟在旁边的高胜东低声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汉唐系的葛老师……”

“葛老师好!”李定安打着招呼,高胜东也顺着序号找到了东西。

李定安走了过去,邢宗峰扛着摄像机跟在后面,随着镜头挪动,大屏出现了74文物的图像。

是一件瓷器,还是残器,不过这次资料上标注的详细一些:白瓷莲蓬,洒壶喷头,年代是清代,出产地是景德镇。还做了备注:民窑仿的定窑白瓷。

东西也不难认,就是一件带着半截粗茎的莲蓬,直径约五六公分,茎粗两公分,长约四公分。

上面也确实有眼,花茎也是中空……

李定安没看过资料,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但只是一眼,他就有了大致的判断,神情也变的古怪起来。

这位葛老师既然是汉唐系的,肯定也懂瓷器,没道理认不出这东西?

“怎么了?”葛老师笑了笑,“认不出来?”

“认倒是能认得出来,就是太……”

嗯,太简单了……

话到了嘴边,李定安又拐了个弯:“就是太少见了……这是洗澡用的花洒,大至年代应该是北宋时期,出产地是邢窑……”

什么玩意,资料上说的是洒壶头啊?

这倒还好,因为这东西确实能用来浇花,也能用来洗澡,而且隋唐时就有瓷质的花洒喷头,所以也不能绝对的说谁对谁错。

问题是,清单上还详细的给出了出产地和年代,分明是清代景德镇,但李定安却说,这东西是宋代邢窑的?

而且他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就敢这么肯定,这就很让人惊悚了。

葛老师也很是惊讶,他本能的眯起了眼,看了看大屏上的照片:没错啊,怎么看,都像是定窑?

按他的判断,这应该是明代定窑的东西,反正绝非出自清代景德镇。所以,专家肯定是鉴定错了,也因此他才特地挑了这一件,想试试李定安的成色。

但按李定安的说法,不止是专家错了,连他也看错了?

“你们这个学生有点厉害啊?”

惊诧着,他又小声问:“张教授,我怎么看着像定窑……你看呢,邢窑还是定窑?”

我看着……也像定窑……

心里这样想,但张教授没敢讲出来,只是摇了摇头:“不好说!”

葛老师一个后仰:有你这样当教授的,尽说车轱辘话?

张教授哭笑不得,小声解释:“你教的就是汉唐考古,难道不知道定窑和邢窑一脉相承,两家用的是同样的烧制工艺?虽然说有一些区别,但在这一件东西上并没有太多的体现。”

“对啊,我也是这么觉着……”葛老师深以为然,“但你们系那学生,就敢肯定这是邢窑?”

他就不是正常人……

心理这样想,张教授顺口敷衍:“他可能有其它的判定方法吧?”

“倒是有可能……那年代呢,他怎么断定的?”

“不知道,但在我看来,年代更不好判断。因为从宋到明,定窑一直都在烧东西。随着时间的推移,工艺与特点虽有变化,但不是很明显。所以,要想有清晰的判定,肯定得仔细看,也说不定得用其它的方法……”

葛老师斜着眼珠:用仪器就用仪器,还“其它的方法”?

也不只是他和张教授不太确定,只要是稍懂点瓷器的老师和学生,都有类似的想法:李定安给出的结论,等于将原先的鉴定结果直接推翻了。

那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葛老师瞅了一会儿,还是没瞅出个所以然,索性直接问:“李定安,你说这是宋代邢窑?为什么不可能是同时期或之后的定窑?”

定窑?

别说,确实容易搞混……

李定安想了想:“主要是烧制方法有差别,导致外观有细微的区别:两者都用的是覆烧法,也都用的是‘化妆土’的上色技术,但邢窑用的是‘匣体烧瓷法’,定窑用的则是无匣裸烧。

正因为多扣或少扣了个匣子,导致两者的炉温相差几百度,所以从釉药学角度来讲,邢窑是低温釉,定窑是半高温釉。也因此,两者的釉质出现了区别,最直观的,就是色差:

因为温度不够,邢窑的瓷器在强光下会微闪青灰或淡黄,所以历史上又称之为“类青”、‘类雪’,但定窑不同,它就是纯正的白……”

稍一顿,他又转过头:“这位师兄,手电和放大镜能不能借一下!”

“当然可以!”

正听的入神的博士生递上了工具,李定安先打开手电照到了釉面上,又把放大镜凑到近处。

刚开始不是太清楚,李定安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瓷釉表面才闪现出一层细微的浅黄色。

一刹那,葛老师愣了,张教授也愣了,包括陶瓷系的学生也愣了。

他们盯着大屏,全都傻愣愣的张着嘴。

不是在惊讶李定安懂的多,因为他说的这些只是基础性的知识,懂瓷器的都懂。

问题是,在场这么多教授和研究生,谁能在不借助工具的情况下,发现这样的区别?

一般的情况下,不但要借用仪器,而且还得是专业的光学仪器。不看就连李定安也调整了好几次才找准角度?

所以说,李同学这眼力,委实是厉害了……不佩服都不行。

葛老师愣了好久:怪不得吴教授敢让他上去,接受这么多人的质疑?

这学生不但有点东西,东西还相当多……

叹了一口气,他又问:“那年代呢?”

“葛老师,既然我们确定了这东西出自邢窑,那基本可以确定,年代大致在隋以后,明以前,对吧?”

“那当然!”

因为邢窑到隋朝才开始烧白瓷,元朝末期就停烧了。

“那接下来就看器形:隋、元时期都没有这种器形,唐代倒是出土过相似的水壶和花洒,但莲蓬下都有用来做支撑的瓷柱,而且莲茎都比较粗,和这种截然不同。就只有宋朝发现过这种器物……”

“有出土的实物?”葛老师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张教授,我怎么没印像?”

张教授没敢吱声,因为他也没印像。

“不是实物,而是画:甘肃清水县发现的宋金时期的墓葬砖雕中刻有一幅童子沐浴图,上面就有这种花洒……

另一幅是宋徽宗时期宫廷画师苏汉臣所作的绢本团扇,《仕女浴妆图》,画上也是类似的器物造型……如今收藏在宝岛故宫博物馆……”

听到李定安这样说,没人吱声了,至少学生是不敢吱声了。

宋金时期的墓葬本就少,课程中讲授时也大多是建筑与构造,涉及壁画与砖雕也是以比较突出的内容为主。所以教材中既便出现过这副画,也没人会关心上面的花洒是什么造型。

至于宝岛的故宫博物馆,那就更接触不到了……

吴教授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

“好的,吴教授……”

“李定安,这是什么?”

一个女研究生指着一样东西,颜色青灰,呈长柱形,直径五公分左右,约有十来公分长。

茬口很明显,应该是断了一截,所以也很好认:这东西是用石头雕出来的。

离的稍有些远,但大致还是能看到石柱上刻着一个字,估计年分不短,字迹有些模糊,看着像是个“后”字。

同一时间,大屏上出现了实物的同步摄像。再看清单,专家给出的鉴定结论是清代的药杵。

这就有点敷衍了,也说明这批专家的眼力确实不太行:因为古代的药杵很少有石制的。

也别说虎骨、犀角,以及金石矿物之类的药材,既便是根茎类,用石杵捣不了几下,捣碎的石头渣子绝对比药粉还多,那这药还怎么用?

所以凡药杵大都是金属制,包括商周先秦时期出土的也是铜杵。

要说这支更早,是石器时代的东西,那就更扯淡了……上面刻着字呢。

估计也是这个原因,这位女研究生才有些奇怪……

思忖间,李定安也走了过来。

这东西的造形稍有点怪,上半截有些细,下半截要粗一些。形状很勾称,左右也很对称,明显是精心打磨过的。

再仔细看,底部还有线条,看着像是纹路,又像是毛发……嗯,毛发?

李定安顿了一下:这东西怎么越看越不对劲?

本能的,他又瞅了瞅那个字:这就不是后,倒像是汉隶的“月”字,顶部带点弧度,右边又少了竖勾,而且恰好,右边就是断茬。

下面好像也有笔画的痕迹,大致像是一横。

月加一横是什么?

“且”?

我了个去,这是角先生……就说怎么看着不对劲?嗯,还是汉隶?

李定安猛的一愣:汉朝的时候,这东西可不是给女性解决生理需求的,而是祭祀用的……

再说了,这玩意可是石头的?

霎时,他精神一振,拿起了物件,又顺手打开了系统。

没错,就是这东西,也确实是汉朝的,不过恰好把前端最具象征性的那一截给弄丢了,所以不怎么好认。

关键的是,系统提示这玩意是新鲜出土的?

好家伙,这可是汉墓?

要是编外考古队干的,这辈子算是完了……

李定安一动不动,好像在发呆一样,考场里又开始议论起来。

“这是……认不出来了?”

“估计是,这东西确实不好判定……”

“但这样也够厉害了……至少刚才那件花洒,绝大部分的研究生就认不出来。”

“还研究生……你问问在场的几位讲师,李定安没讲之前,谁敢说那是从邢窑烧出来的?”

“这倒是……”

正议论着,李定安又抬起头,朝林思齐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这是从哪弄来的?”

林思齐眯眼瞅了瞅:“石雕?噢,是市文物局从清大发掘出来的,说是没什么研究价值,就……嗯,就处理了……”

市文物局……清大……处理……厉害了,林学姐!

他叹着气,把东西往吴湘面前一递:“老师你看这个字,像不像隶书的‘且’字?”

“且”字,还是隶书?

再看形壮,吴湘也反应了过来:这是生殖图腾?

嗯,清大挖出来的……哈哈,汉墓?

啧啧……李定安这眼力?

说实话,李定安要不提醒,他既便能认得出来,也要不少时间……

吴湘感慨不已,直接把清单往他手里一赛:“估计还有不少,找一找……高胜东,邢宗峰,别拍了,过来帮忙……白如,过来登记……”

还有不少……意思是,真从清大挖到了汉墓?

李定安愣了愣,下意识的接过了清单。

其他的教授和学生却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正看的精彩呢?

“应该是那根石杵有问题。”

“估计是好东西,说不定是商周或石器时代的。”

“你眼睛有问题吧,那上面刻着楷体字?”

是楷体字吗……怎么看着有点像是隶书,也有点像金文?

葛老师皱着眉头:“张教授,刚才那个字,像不像反写的‘后’,或是‘司’?”

张教授摇着头:“我不知道!”

隔着屏幕,肯定没有看实物那么清楚,张教授确实没认出来。

但吴教授一说“高胜东,别拍了”,他就知道,发现好东西了。

而且绝不止一件……

猜忖间,旁边传来一声惊呼:“李定安,你说这是什么……汉代的棺材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