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院离温宅不远,走路过去不到二十分钟,还是等过两个红灯的情况下。歌剧院和温宅一样,都是有些年头的老建筑了,没有地下停车场,只有门前一块能容纳二十几辆车的场地。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停车位了,姜桃把他们俩送到门口后,把车开走,正好路边的公共停车位有一辆SUV离开,给她腾出一个车位。她把车停好,准备去附近弄一点吃的,胃里空落落的,不太舒服。

马路的左边就是粼粼江面,夜晚的江风好像一把把锋利刀子刮过她的脸颊,让她觉得自己的脸快裂开了。

她沿着主路走了一会儿,除了正儿八经的中西餐厅,没有其他小吃,她只能拐进辅路。

前面有个老商场,一楼是半开放式的,有些游乐设备,她被一群穿着校服玩跳舞机的小孩子吸引了。

姜桃没玩过跳舞机,看着就是她掌握不了的东西,如果让她上去,肯定会手忙脚乱。孩子们好像专门训练过,配合默契,动作如同复制粘贴般整齐,年轻又活跃,看着很养眼。

如果不是祁淇打电话过来,她可能会一直看到歌剧结束。

祁淇今晚的直播时间改为晚上九点,这会儿正闲着,拉着姜桃聊天,说了很多给她打赏的大佬的事情。

“桃桃,我跟你说个事,我可烦心了,给我打赏的这个人好像年纪不大,万一他家长找过来,这些钱还是要退的。”

“大哥原来是个小老弟啊……”姜桃拿着电话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陪祁淇说话,直到祁淇把苦水倒完才开口。

和祁淇打完电话,姜桃看了一眼时间,摸了摸自己的胃,还是饿。路过一家面包店的时候,看到里面的面包架上挂着五折的牌子,她进去买了一个很大的三明治,才花了十块钱,一边往回走,一边撕开包装袋,迎着风吃起来。

九点五十分,歌剧散场,这比温照卿告诉姜桃的时间要提前了二十分钟,是因为他记错了时长才有这种失误。

廖友谊与他侃侃而谈观后感,她是个不会轻易让交流冷场的人。两个人的许多观点都很相似,总的来说,算是聊得来。

出了剧院大门,温照卿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车在路灯下,可姜桃不在车里,两人决定在路边等一会儿。

“她一般不会走远,应该很快回来。”

冷风吹过来,廖友谊笑着耸耸肩,无所谓道:“没关系,等一下就好,本来也是我们告诉她错的时间。”说完,她打了一个喷嚏。

温照卿拿起手机拨通姜桃的号码。

姜桃接起来,声音含混不清,一听就是嘴里含着东西,听筒里还有哗啦哗啦的风声:“温先生?歌剧提前结束了?”

“嗯,你在哪里?快点过来。”

“我我我,马上就到!”姜桃挂了电话开始小跑,一边跑,一边往嘴里塞面包,本来想着要细细品一品,看来没这个闲工夫了。

温照卿向长街两边张望,终于在右侧的街头看到姜桃单薄匆忙的身影,她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一股脑地塞进嘴巴里,腮帮鼓鼓的,边跑边吃,还不忘和他招手,像一只瘦骨嶙峋的大猩猩似的朝他狂奔而来。

廖友谊也看到了姜桃,她抬眼扫了温照卿一眼,又打了个喷嚏,用力揉了揉鼻子,用淡淡的鼻音对他说:“我哥说从心要去夜店,他把英姿先送回家,一会儿来你家接咱们和从心,正好我想喝点热糖水,好冷。”

温照卿回眸,看廖友谊抱着手臂不停地搓着,便脱下自己的大衣给她披上。

廖友谊羞赧地微笑:“谢谢。”

姜桃回来了,小鼻子被风吹得通红。她喘着粗气打开后车门,内疚地向温照卿道歉:“对不起,我记错时间了,让你们等多久了,晚上这么冷可别感冒。”

廖友谊抓着身上男士大衣的衣襟,从容地对她笑道:“没关系,也没站几分钟,你不用跑得这么累的。”

姜桃帮廖友谊关上车门,又跟着温照卿来到车的另一边,帮他开门。

温照卿抬手指了指姜桃的嘴角,示意她这里有东西。姜桃马上用手背胡乱地擦了一把,没再抬头看他的眼睛,只说道:“先生快上车吧,别感冒了。”

系好安全带后,姜桃启动汽车,问道:“先送廖小姐回家吗?”

“不用。”温照卿沉声否定,“直接回温宅。”

直接回温宅的意思,是今晚廖小姐要住在温家了吗?

姜桃的眼眉不自觉地跳了一下,她抬眸,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温照卿,谁料与他的视线碰个正着。她飞快地扭转视线,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好嘞!”

把他们送回温家,再把车开进车库,姜桃今日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放好车钥匙后,她直接下班。

走了没几步,廖友谊穿着拖鞋追出来,手里拿着那条芬迪的围巾:“姜桃,你的围巾!”

姜桃驻足,笑着伸手去接。廖友谊拂开姜桃的手,直接把围巾围在姜桃脖子上:“你就穿这么一点来回通勤啊,很容易感冒的。”

“没事儿,我习惯了,你快进去吧,多冷啊。”姜桃摸着软软的围巾说。

“记得戴围巾,这样能暖和很多。对了,我们加个微信吧,我刚回国,在国内的朋友也不多,有空我们可以一起玩啊。”廖友谊笑眯眯的,眼睛里像有星光在闪烁,让人无法拒绝。

姜桃掏出手机扫描了廖友谊的二维码,她的头像是她在台上演出时拍的照片,名字是:友谊地久天长。

廖友谊跟她挥手又小跑了回去。温照卿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待廖友谊回来后,才关上门。

虽然围巾的保暖程度和大衣棉服都是不能比的,但聊胜于无。

末班公交车已经收工,姜桃在等半个小时一班的夜间公交车,椅子上太凉了,只能站在地上来回踱步。她把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面对刺骨的江风没有丝毫的反击能力。

微信提示有新消息,是廖友谊:【你头像的背景板是照卿吗?他干吗这副嘴脸,好像谁欠他钱。】

姜桃点开自己的头像重新温习一遍“他的嘴脸”,藏在围巾里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手指飞快在屏幕上按下:【他平时都这么酷的,只有跟你在一起才总是笑的。】

廖友谊:【真的吗?他这么快就被我的人格魅力征服了吗?我好厉害!】

姜桃:【给厉害的大佬鞠躬,哈哈。】

廖海潮来温宅接他们去赶下一个场,温照卿坐在副驾驶,路过公交站的时候,他侧眸多看了一眼,便看到姜桃缩着肩膀低着头在原地跺脚。她可真是瘦,好像一阵大风就可以轻易把她吹走。

夜晚的沿江路很繁华,可冬日的万物又很萧瑟,光怪陆离被冷风蒙上奇怪的滤镜,所有的热烈都变得很生硬,这样的繁华里,形影单只的人会显得更加孤独和寂寞。

廖友谊在车上拿着手机低笑:“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姜桃,我要跟她做朋友,还要给她介绍一个厉害的男朋友!”

“你省省吧。”廖海潮在前面说,“做朋友可以,男朋友就免了,她连孩子都生过,而且有男朋友。你自己都没个男朋友,操那么多心干什么?”

廖友谊很正经地问道:“她都当妈妈了?”

“对,人家年纪轻轻都当妈了,你看看你。”

廖友谊不好意思地笑笑:“看我干什么,我这不也……快有男朋友了嘛……”

“幸好你有个哥哥,不然你这辈子也交不到男朋友。”廖海潮揶揄道。

温照卿扭头看了一眼廖海潮,笑了笑:“我发现你这个人,刻薄起来六亲不认,连你自己妹妹都损。”

“你比我好哪里去?最先六亲不认的不是你吗?你刻薄起来连自己亲侄子都卖。”廖海潮说道。

温从心赶紧帮腔:“对啊,我二叔好无情,我才十九岁,就要按着我喝枸杞水,还要用热水泡脚……”

廖友谊仅仅消失了两天,就再次出现在了姜桃的视线里,并且这一次,好像打算在她的视线里常住下去。

第三天早上,姜桃按时来上班,廖友谊比她来得还早,已经在跟姜阿姨学习怎么做朝鲜族的小菜。见到姜桃来了,廖友谊愉快地把手洗干净,拉着姜桃来到客厅,提起一个大纸袋,从里面拎出一件深灰色的毛呢大衣,连标签都还挂在上面。

“我给你带了一件大衣,是我去年在英国买的,只试了一下,回来才发现不是很适合我,和我平时的穿着也不搭,就送给你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廖友谊说着把大衣往姜桃的身上比量起来,“肯定是温照卿太严格,不让你穿好看的大衣上班对不对?你可以穿这件,简单干练。他要是连这都不让你穿,我就帮你讲道理去!这大冷天的,怎么能让女孩子每天只穿着西装上下班。”

姜桃的脖子上还围着廖友谊送的围巾,她只是摸了一下这件大衣,就知道它的价格不是自己能承受的,于是连忙推了回去:“这可不行,我不能收,这衣服肯定很贵!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万一哪天你需要了呢?”

“不贵!才一万多一点而已!我要是需要这种款式,可以再买的呀。现在我回国了,可以跟我哥撒娇,让他给我买十万二十万的,他肯定答应。”

姜桃想问她,你是否真的了解你哥哥?你哥哥穿的衣服都是搜刮温照卿的好不好?

可姜桃只是笑了笑,不是在笑廖友谊不懂自己的哥哥,而是在笑自己。廖友谊随手赠人的东西,是她做梦都不敢想的。

她怎么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穿上一万多一件的大衣。当然,她也无法想象,怎么有人舍得把一万多一件的衣服随手送给别人。

温照卿看到姜桃身上这件价值不菲的大衣后,很诧异。姜桃主动解释:“廖小姐送我的,我说了不要,她非要给我,我再说不要她都快生气了,只能收着,怕她觉得我不识趣。”

温照卿只是赞许地点点头:“还挺合身的。”

在姜桃送温照卿去公司的路上时,他问道:“她很好相处吗?”

姜桃反问:“先生觉得好相处吗?”

“挺好的。”

“那就挺好的。”说完这话,姜桃忽然感觉心口一阵阵酸痛,好像有人拿重物狠狠撞过来,若不是她整个人被包在座椅里,恐怕要被撞得跌个跟头。

很难过,却不能表现出任何难过,不想笑,却只能开心满足地笑。

她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以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不觉得心酸,如今,却大有不同。

姜桃终于承认,自己对温照卿有了不该有的感情。她的理智告诉她,必须将这蠢蠢欲动的小火苗扼杀在初始状态里,不然她将陷入可怕的无底深渊。她甚至不敢去细想,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权当年少无知,见到美好的人和事总会被不自觉吸引。

人这一生这么长,偶尔迷路也很正常。

其实有廖友谊这样的老板娘也挺好的,她那么温柔那么开朗,很好相处,大家都喜欢她。自己已经比之前更幸运了,已经在越来越幸运了。

在姜桃看来,或者在包括温照卿在内的所有人看来,廖友谊待姜桃真的很好,也是真心把姜桃当成朋友。

这不是很好吗?

廖友谊偶尔会给温照卿打电话,把姜桃借出来,陪她逛街买衣服,陪她一起去喝下午茶。

在廖友谊的主张之下,姜桃还见识到了许多没见识到的世界。

比如,她尝到了两百块钱一小壶的花茶,虽然只能倒出两小杯而已;她见识到了两千三百块钱一件的吊带背心,她甚至不好意思用自己干巴巴的手指头去摸一下。

这个周末下午,她又被廖友谊借走了,陪廖友谊去给温照卿买礼物。

姜桃好奇是什么日子要送礼,廖友谊云淡风轻地说:“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日子才可以送礼物啊,照卿给我送了几次花,我都没有回礼呢。”

廖友谊带姜桃走进一家奢侈品店,挑挑选选半天,选了一对钻石袖扣。

三万多的价格令姜桃瞠目结舌,廖友谊却像白捡的一样,觉得这可真是物美价廉。

付完款后,导购把礼盒装进纸袋。

廖友谊直接把纸袋撤掉,将绒布礼盒塞进姜桃手里,神秘兮兮道:“你帮我放一下,不用袋子,等下我要给他个惊喜,袋子这么大还哪有惊喜。”

姜桃点点头,把小礼盒放进自己的大衣口袋,还轻轻地拍拍口袋,确保它的安好。

廖友谊又看上一条女士的丝巾,她拿下来在姜桃的脸上比了比,嘀咕着:“下周妈妈过生日,她皮肤和你一样白,这个颜色应该还不错……”

导购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是姐妹吗?看起来有点像。”

姜桃摆摆手:“不是,我是……”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廖友谊打断:“很像是不是?可惜不是,要真是的话,我可要问问我妈妈为什么这么偏心了,怎么独独把妹妹生得这么好看。”廖友谊对导购笑笑,“这是我的闺蜜。”

闺蜜?姜桃呆呆地看着廖友谊,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有这么阔气的闺蜜,她有祁淇一个,都觉得自己是三生有幸了。

廖友谊没有买那条围巾,挽着姜桃的胳膊离开了,一路有说有笑。有风吹过来的时候,她总是第一时间帮姜桃拉围巾。

因为没有国内的驾照,廖友谊不能自己开车,所以她出入都是自家司机送,或者姜桃送。晚上约好在温照卿家吃户外烧烤,廖海潮还叫了几个和温照卿相熟的朋友。从廖友谊的言语里,姜桃听到的意思是,今天应该算是她和温照卿确定关系的日子,不然她哥不会叫来外人。

她们一起回到温宅,庭院里已经很热闹了,老姜阿姨还贴心地给这群年轻人拉了彩灯,看着挺有意思的。

姜桃停好车从车库出来,就见廖友谊笑着跟她招手。

廖友谊仰头对站在高一级台阶上的温照卿说:“照卿,我给你买了礼物,是姜桃陪我一起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姜桃走过来后,廖友谊朝她伸手:“快拿出来,姜桃。”

廖友谊又看向温照卿,说道:“你快猜猜我们给你选了什么!”

温照卿双手插着口袋,蹙眉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和她一样,伸手等着接礼物。他看着姜桃日渐消瘦的小脸,忽然收起手掌,皱眉,问道:“你吸毒了?”

姜桃刚把手伸进大衣口袋,闻言抬眸,愣愣地看着他:“啥?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能买得起……”说完她就笑了,笑着笑着,脸色突然不对了。

左边口袋也摸了,右边也摸了,怎么没摸到那个小礼盒,姜桃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她又来来回回翻了几次,甚至跑回车里去找,再回来时,还是两手空空。她焦急地拉着廖友谊问:“你看见我揣进来了吧?我就揣大衣口袋了啊!”

廖友谊也着急,围着她一顿翻。

姜桃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原地直跺脚:“我没拿出来啊!”

温照卿的朋友都围了过来,廖海潮又去车里找了一遍,也没找到。

“你们买了什么?”温照卿抬起手挥了挥,把过来看热闹的人都打发走了。

“一对钻石袖扣,很小的,盒子也很小。”姜桃捂着脑门拼命回想能把东西丢到哪里去。

廖友谊拉着姜桃的手腕,一脸心疼地说:“算了,别找了,也别想了,你也不是故意弄丢的,破财免灾,东西再买就好了。”

这是好几万的东西,怎么能说算就算了呢?姜桃咬着下唇,急得团团转。廖友谊却突然捏住姜桃的肩膀,大声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我忘记拿了,落在了店里,当时只记得看围巾了,等我有空再去取就好了!没事了,没事了,姜桃。”

姜桃摸着口袋的手掌顿住,她怔怔地看了廖友谊几秒,扭头与他们擦肩而过,直奔洗手间。她从里面反锁了门,坐在马桶盖上仔仔细细地回忆着下午的事。

姜桃很确定那个小盒子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并且从未拿出来过。她用力抓着头发,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她想起刚刚温照卿那些朋友的怀疑眼神,仿佛在嘲讽她不小心,或者,怀疑她手脚不干净。

廖友谊为了化解这种尴尬,竟然把事情揽到自己的头上。姜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不知道去哪里找,或者怎么赔偿。

廖友谊在外面敲了敲门,趴在门缝上说:“姜桃,你别难过了,只是一对袖口而已,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和照卿都不会怪你的,你也是不小心。别这样,你这样我很内疚,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这么自责。”

姜桃深吸一口气,紧绷着身体,没有回应。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温照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对廖友谊说:“我跟她聊,你先去和朋友们聊天吧。”

廖友谊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好,那你千万千万不要批评她,她现在吓坏了,毕竟这东西对她来说也挺贵的,肯定很有心理负担。姜桃和我们不同的,我们要体谅她。”

姜桃和我们不同的?

廖友谊离开后,温照卿叩响了洗手间的门:“姜桃,开门。”

姜桃没出声,他又敲了一次,姜桃还是没回应。

温照卿没有再敲了。姜桃静静听着,好半天都没有了声响,温照卿的耐心应该是耗尽了,明明是她做错了事,还要别人安慰她。温照卿肯定很生气,因为她的不懂事,让他与他未来的太太烦心。

姜桃掏出手机看卡里的余额,勉勉强强能维持个生活吧,虽然他给的工资很高,可她的窟窿太大。

“咔哒”一声,洗手间的门锁被拧动。姜桃紧张地看着门把手,下一秒,门锁被人用钥匙从外面打开。

温照卿板着脸,不悦地站在门口盯着她:“你过来。”

“温先生……”

温照卿没有耐心,皱眉又强调了一遍:“我让你过来。”

姜桃不敢说不,只能耷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跟在温照卿身后,直上二楼,来到他的书房。

温照卿在写字台后坐下,拉开抽屉拿出香烟,抽出一支放在唇间点燃:“你哭丧个脸给谁看呢?”

姜桃的睫毛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道歉:“对不起先生,我弄丢了廖小姐给您买的礼物,实在笑不出来,那是我三个月的工资……”

“我又没让你赔。”

姜桃抿了抿唇,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谢谢您和廖小姐的宽容理解,可我真的是压力太大了。廖小姐说得对,我和你们是不一样的,三万多块对您和廖小姐来说,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礼物,但对我来说,是会要命的。我已经很小心了,生怕自己做错一点事惹您不高兴,可我还是总惹您不高兴……”

“你不这副样子我就不会不高兴。”他吸了一口烟,沉声说道。

姜桃刚落了两串我见犹怜的眼泪,听到他的话,立刻用衣袖狠狠抹干净脸颊,把鼻涕也吸了回去,挤出一个难看得不得了的苦笑:“那我不这样了。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一定很小心,绝对不会丢东西了。”

温照卿沉默地看了她半晌,对她勾了勾手指。

姜桃委屈巴巴地走过去后,他从桌下的纸抽里抽了两张纸递给她:“别再把自己锁在洗手间里,不然我让你在洗手间上一个月班。”

姜桃看着他修长干净的手指,心里痒痒的。她接过纸巾,像小孩子一样混乱地在脸上蹭:“我做错了事,还要你们来安慰我,我内心可过意不去了。”

“不然呢,把你打死?”温照卿挑眉,眼尾似乎有一丝笑意,“如果你不想跟她出去,可以拒绝。”

“可以拒绝?”姜桃不敢相信,“怎么拒绝?拒绝了万一老板娘不高兴,我还是要下岗的啊!”

“哪儿来的老板娘?”温照卿笑着反问一句,指了指书房里的沙发说,“让你乱说话,惩罚你静坐一个小时。”

温照卿回到楼下继续自己的烧烤派对。

老姜阿姨手忙脚乱,问温照卿:“姜桃人呢,来帮忙啊。”

“在面壁思过。”温照卿说完,便拿起夹子亲自动手去烤肉。

姜桃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往下看,稍稍开一点缝隙,就能闻到诱人的烤肉香,她关上门,坐在沙发上摆了一个“葛优躺”。

她喜欢温家的沙发,实在太舒服了,比她的地铺不知道强几万倍。身体忽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适,近些日子以来紧绷的神经也跟着柔软了,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对离奇失踪的钻石袖扣。她窝了一会儿,觉得好累,脑子里浑浑噩噩的累,索性什么都不想,横在沙发上睡着了。

睡梦中感觉有人进来书房了,在她身边转了一圈,然后又离开。醒来时,身上多了一条薄毯,她完全想不起是谁进来给她盖的。

姜桃睡了两个多小时,楼下的“烧烤趴”也差不多结束了,大家准备去夜总会续下一摊,她这才下楼。

温照卿把她叫到身边,垂头在她耳边低声说:“去吃东西,给你留了晚饭在厨房,吃完我们出去。”

他说话时,有微醺的酒气,呼吸像芦苇草一样从她耳朵尖拂过,有些痒。她觉得自己脸红了,不敢抬头,扭头就往厨房跑。

姜桃和姜阿姨的小餐桌上,有一碗白米饭、一盘烤好的牛肉和香肠,还有姜阿姨做的小菜和一碗汤。她伸手摸了一下,都是热乎乎的,一屁股坐下来,先喝半碗汤,又迅速地干掉一碗饭。

姜桃吃饱喝足,抓起旁边放着的两颗小圣女果一股脑塞进嘴巴里,起身时,看到温照卿已经穿好了大衣靠在门口。他看起来有些累,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她鼓着腮帮一脸惊慌:“我吃太久了吗?”

“你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了?”

“中午才吃过……”

“吃这么多也不胖?”

姜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大概就是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易瘦体质吧,她也希望自己能胖一点,一点点就好,看起来能珠圆玉润一些,就不会显得太寒酸。

“是不是很羡慕我,不用保持体形?”姜桃笑了笑,抿唇低头跑出去找廖友谊。

温照卿垂眸看了一眼被她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盘,回想起她刚刚专心闷头吃饭的样子。

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面前的一张饭桌,她总是把嘴巴塞得满满的,吃相一点也不名媛,她像在担心有人抢了她碗里的东西,吃了这顿没有下顿一般急迫。他忽然觉得有点心疼。

看姜桃跟在廖友谊身后,僵硬着笑脸去奉承配合廖友谊,温照卿也会觉得不舒服。

廖友谊待姜桃是很好的,可每次姜桃一抿嘴巴,露出妥协的笑容,温照卿都觉得姜桃受了委屈。

他的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受委屈,这让他很不爽。

可是,廖友谊和姜桃,到底谁才应该被摆在“他的人”这个位置上?这也是很令人头疼的问题。

廖友谊应该算是他理想女朋友,有学识,有能力,家境也可以,重要的是人品好,很单纯。

爱情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很神奇,对方或许满足了你所有的想象,可你对她还是差那么一点,或许是她微笑时让你心潮澎湃的那一点,也或许是她哭泣时让你有恻隐之心的那一点。

大概他就不是一个会一见钟情的人,他的爱情需要在长久的相处中慢慢孵化。

“先生!”姜桃拎着廖友谊的包回到厨房外面,脆生生地叫他。

温照卿转身,看到她笑眯眯的眼睛,心情好了不少。她可是真是一个心情变幻多端的女孩子,一会儿哭得鼻涕一条一条的,一会儿又眉飞色舞。他笑着朝她走去:“你又开心了?嗯?”

“啊……”

“我也是头一回经历别人把我的东西弄丢了,我还要安慰对方的。”

姜桃笑了两声,奉承道:“先生最好了。”

姜桃本来只需要把他们送到KTV,等他们结束以后,再把他们送回家,中间他们“嗨皮”的时间她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可是廖友谊不同意。

廖友谊非要拉着姜桃一起进来,只要不喝酒就可以了。

姜桃没进过KTV,这算平生第一遭,黑压压的让人很不舒服。廖友谊把她按在身边,还把果盘和小吃都推到了她面前。

大家推杯换盏,唱歌划拳,有人用麦克风大声叫她:“小姜司机!你唱什么?”

另一个拿着麦克风的女孩子也笑着问道:“是啊,我们给小姜司机一点娱乐的机会,不能老这么霸占着麦克风。”

喝了一点酒的廖友谊拿起哥哥手边的麦克风,佯装生气地说道:“她叫姜桃,不要一口一个小姜司机,人家女孩子没有名字吗?”

“她本来就是司机啊,这也能杠?”叫姜桃唱歌的男人不乐意地说道。

“就不行!不许叫她司机!”廖友谊突然站起来,被姜桃一把拉回然后一同坐下。

姜桃抱着廖友谊的胳膊尴尬地笑道:“别这样,我本来也不是千金小姐,真就是司机啊,干吗怕人说呢,你不要生气。”

廖友谊一把抱住她,在她肩头重重拍了拍:“我好希望你是少爷小姐,这样你才会跟我更亲近啊。姜桃,我总觉得你没有真心把我当朋友,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交朋友不在乎阶层的,真的。”

姜桃拍拍廖友谊的后背,安慰道:“我真心把你当成老板娘了。”

廖友谊直起身,让姜桃闭嘴,不要乱说话,两个小姑娘闹成一团。

温照卿靠在一旁,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这样幽暗的灯光下,姜桃脸上的苍白不那么明显,她也很鲜活,很漂亮,笑起来脆生生的。

他想起姜桃刚来温家时,要比现在大胆和开朗,偶尔还要跟他发一下小脾气,撒个娇,现在这些好像都不存在了。

是姜桃太怕廖友谊,才故意疏远了他吗?

姜桃一直拒绝别人递过来的麦克风,她怕唱了会让人觉得抢风头,再说她的老板都没有唱,她唱哪门子呢。

临近结束时,温照卿突然把廖海潮手里的麦克风拿过来,递给了姜桃:“去唱首歌,会吗?”

姜桃摇摇头:“不怎么会。”

“那就唱个《生日快乐歌》,这个会吗?”

廖友谊自告奋勇去帮她点:“《生日快乐歌》嘛!我帮你点。”

廖友谊一番操作,把姜桃拉到房间中央,举起手掌热情地带动大家给她鼓励,然后拿起一个麦克风,准备在她唱不出来的时候帮她和声。

可是音乐一出,就有些尴尬了,廖友谊点的生日歌并不是我们常规认知里的那首,屏幕上显示着六个字:《祝我生日快乐》。

廖友谊愣了一下,对着麦克风说:“哎呀,怎么点了这首,快帮我换一下,不知道姜桃会不会这种流行歌曲,快帮我换一下,哥!”

“不用换了。”姜桃紧张地握着麦克风,对廖友谊笑了笑,“这首我也会。”

其实大部分的流行歌曲,只要听过几次,姜桃都能唱出来,只是不记得歌词而已,她对音乐没有多大的热情,但这东西是天生的,她也拒绝不了。

姜桃只开口唱了第一句就艳惊四座,平日里说话脆脆甜甜的,没想到唱起歌来,声音别有味道,音准也丝毫不差。这一群少爷小姐,没有一个比得过她。

别人鼓掌,姜桃就很紧张,看向温照卿,昏暗里,只觉得他是嘴角带笑的。廖友谊见姜桃完全不需要自己帮忙,便坐到一旁,跷着腿,面带微笑地听歌。

一曲结束后,掌声热烈,廖友谊拿起麦克风,笑着问温照卿:“我觉得你让我的好朋友受委屈了,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为什么要给你开车啊?我要给她安排一个更好的工作,我哥缺个秘书。”

廖海潮连忙摆手,说得:“你可拉倒吧,人家姜桃在温照卿这里工资很高的,我不需要这么贵的秘书。”

“多少钱啊?”廖友谊笑着问姜桃,“你工资多高?”

“一万二。”姜桃只能如实回答。

“哇,是很高。”廖友谊对廖海潮撒娇,“我不管,我想让姜桃坐办公室,当白领,你提高一下秘书的工资又能怎么样?”

姜桃放下麦克风,一时间不知道该坐到谁身边。包房里的音乐声停下来,温照卿对她招了招手,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姜桃走过去,保持礼貌的距离坐下。温照卿指了指桌面的烟盒,姜桃立马会意,给他递上一支烟,拿起打火机帮他点燃。

温照卿咬着烟,含混不清道:“这事儿,你不得问问我吗?怎么变成问你哥了?”

话一出口,大家齐齐看向温照卿。

温照卿慢条斯理地坐直,似笑非笑地看着廖友谊:“你对好朋友比对我还好,想让她当白领,就不怕我没司机用?我可是心理不平衡了。”

廖友谊笑笑:“把我哥哥的司机给你用嘛。”

“我不喜欢,还是喜欢用自己的人。”温照卿说着弹了下烟灰,抬手比了一个二,“想要挖我的司机,让你哥哥出双倍工资。”

廖海潮当即不乐意了,笑着拿烟盒去打温照卿:“你俩玩我呢?好端端干吗给我安排一个两万四的秘书?”

温照卿突然偏头去看姜桃,他眼神深幽带着探究,像一位国王,在测试着自己将领的忠诚。在这样的注视下,姜桃的心跳速度剧增,她得说点什么才能让所有人都开心。

她一脸期待地笑着看向廖友谊,问道:“真的吗?真的给我两万四吗?”不等廖友谊回答,又立马看向身边的温照卿,撒娇道,“温先生您看,我现在可是很值钱的,您要不要考虑给我涨一点工资呀!”

“不涨呢?”

“那您让姜阿姨把她做辣白菜的配方给我。”

温照卿低笑出声,眸光熠熠,想抬手揉揉她的小脑袋瓜,觉得不合适,伸至半路的手又收了回来:“去买单。”

姜桃接过他的卡,低头走出去。

廖友谊娇嗔地瞪了温照卿一眼:“你这个坏人,一直压榨我的好朋友。”

温照卿笑了两声:“你可以换个朋友啊,换一个不让你这么操心的。”

姜桃是真想当那个两万四的秘书,可是廖海潮才不会同意,只要钱多,在哪里工作都挺好的,哪怕看不见温照卿也挺好的。

她像站在甜品店窗外踮脚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望着精美昂贵的点心。点心看起来触手可及,可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