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枝下意识摇头,“不是,我眼睛进灰尘了……”
她胡乱用袖子擦了擦泛红的眼,长长的羽睫眨了眨,“岑姐儿不要误会,我对首辅大人仅是敬仰之情。”
傅岑自是不信的,她那双眸里的情绪她再熟悉不过,知晓裴安有婚约之时,她也曾这般绝望凄凉……
故而傅岑比谁都看得清楚。
但她为了姑娘的面子也笑了笑,“哎哟,瞧我这嘴,胡说什么呢,枝枝来二楼做什么?”
她忙扯了话题。
沈青枝这才回过神来,一颗剧烈跳动的心尘埃落定,她拿着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有事想请教大家。”
“何事?”傅岑眨眨眼,“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她生得极为白净,小脸小巧精致,目光纯净,一看是被高门大户养得娇娇的小女孩。
但沈青枝听闻她在上京人缘甚好,经常约着小姐妹们饮酒作词,故而她忙就着她的手敲了那门,“低声道,“我想寻一人。”
“是何人?”傅岑问道。
沈青枝尚未开口,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宋音尘嘴里含着颗糖果,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笑意,“岑姐儿,枝枝,快进来。”
其实傅岑以往和这两位也无过多交集,但傅岑比傅甄顺眼得多,故而她们还是比较喜欢傅岑的。
“枝枝,你这儿好吃好喝的可真多,你做的花茶和糖果可真不错!”裴琳琅正盘腿坐在软垫上,品茶赏花,眼里满是享受。
沈青枝拉着傅岑也在那软垫上盘腿而坐,她端起茶壶给傅岑倒了杯山茶花茶,美丽动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不过是做着玩罢了!”
“怎会是做着玩?前阵子你不是将人家的痘痘治好了?”傅岑接过花茶,惊奇道。
说起这事儿,众人忍不住又围绕着百花宴聊了会儿。
那日沈青枝一直跟着江聿修,身边还跟了个小跟屁虫萧木木,故而一直没什么机会和两位好友交谈。
“且说到那两人结局,我问过大理寺卿,并未真烫伤,不过是吓吓她们,但这鞭刑却还是受了的……”
宋音尘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这鞭刑听上去可不比那烙印之刑轻啊!
屋子里一片静谧。
几个小姑娘吓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梧桐树上的枝叶被吹得咯吱咯吱响,有片树叶竟飘在了雕花木窗上。
沈青枝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但是下一瞬又被喊了回来。
“枝枝,方才听岑姐儿说你有问题想问我们?”宋音尘看了眼视线飘渺的姑娘,忙问道。
沈青枝回了神,点点头,“不知大家有没有见过百花宴上画美人图的郎君?”
众人摇摇头,她们那日皆去得较晚,自是没见过那郎君。
“枝枝,为何问那郎君?”裴琳琅问道。
沈青枝听闻,攥了攥手绢,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那郎君和我生得有几分相似,不瞒各位,我有些怀疑我的身世。”
“我说那沈侍郎也是,随意将闺女一出生就扔在扬州,这么些年才想起接回来!哪有这般做父亲的!”
裴琳琅父亲乃当朝镇国大将军,虽说身份尊贵,但却极宠裴夫人。
纵然裴夫人性子古怪,但仍被那大将军宠得无法无天。
府上也有些其他高官塞过来的侍妾,却只能在将军府混个扫地的差事儿,但大将军管吃管住不谈,这月钱也颇丰厚,故而那些个侍妾也甘愿留在将军府。
裴琳琅和裴安自幼生活在女人圈里,自小被府中女眷宠爱有加。
那大将军身边就这一姑娘,自然对她掏心掏肺。
不光裴琳琅,就说宋音尘,先帝在世时,那也是极宠爱这公主,她的宫殿繁荣程度甚至超过了当今圣上的寝宫。
故而她们对沈青枝的身份也抱了一丝怀疑。
“我倒是想到个人!”沉默许久的宋音尘倏然开口道。
“什么!”
几人将目光锁定她身上。
她摩挲着下巴想了想,一双水盈盈的眼眸里满是亮光,她生得极清纯,纤细的下巴白又嫩,整个人似出水芙蓉一般。
不知想到什么,她起身双手撑在桌上,弓着身子,异常严肃地将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转。
“我说的那人是我那皇兄身边的大红人,每次下江南,都要去寻那画师画像!”
“啊?”沈青枝眼睛眨了眨,心欢喜雀跃起来,但同时紧张感也随之而来,她生怕扑了一场空,寻错了人。
“音尘,别故弄玄虚了!快些说吧!”裴琳琅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的肩膀,眼睛里有些不耐烦。
宋音尘清了清嗓子,挑挑眉,甚神秘地开口,“那人叫宋戈,是扬州刺史的二公子!据说是一等一的美男!不过因身体缘故一直养在姑苏,见到他的人甚少。”
宋戈……
听到这名字,沈青枝全身依誮的力气都没了,她眼神空洞的瘫坐在软垫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她曾听过那人的名字,在竹马宋知行口中。
那人是宋知行的远方亲戚。
据说是扬州刺史的养子。
***
沈青枝到夜晚繁星闪烁之时,还在想着这事儿。
萧木木用完晚膳便被齐嬷嬷抱走了,临走前那嬷嬷还极暗昧地看着沈青枝笑了笑。
沈青枝脸皮子薄,当即也只能跑到水榭楼阁透透气。
其实今儿个那首辅大人还未回府,但独自待那人的屋子里她莫名觉得臊得慌。
那屋子满是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特别是那鹅梨果混着青莲的香气,她多次在梦里闻过。
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过去曾见过他,不然她怎会将他的气息刻在心里多久。
这些日子,她闻着那熟悉的香味,魂魄都仿佛飘飘欲仙,感觉做梦似的。
可是不管他们此刻离得多近,日后定是要分离的。
那主屋可是日后他正妻该住的,他怎能……
今儿个如若遇见那人,她定要与他好生说说。
他不能这样对她。
月色朦胧,凉凉的晚风吹在脸上,她纤弱的身子颤了颤。
她是矛盾的,妄想和他发生些你情我愿的事儿,可又过不了道德上那一关。
他对她太过温柔,以至于她快忘了其实他是个凶狠之人。
这般想来,沈青枝长长叹了口气。
她靠在栏杆上,借着月光看着河里游水的鱼儿,不禁有些艳羡。
从旁边的木柜里拿了些鱼食出来撒在河里,那些个小鱼立马朝这边游来,小姑娘终于笑了。
她渴望这样的感觉,需要她的感觉。
这样才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一个人,她渴望温暖。
晚风拂过她柔软的长发,掩住了她脸上的那份惆怅。
清冷孤傲的美人在月色里更显迷人。
下一秒,沈青枝便觉得自己被一阵温暖包围。
江聿修甫从临县赶回来,身上还有着风尘仆仆的气息。
他将一件稍薄的外衣搭在她肩上,从背后将她抱住,带着临县冰冷刺骨的瑟瑟寒风落在了她耳边,“枝枝,开心吗?”
他近日似乎特别喜欢问这些问题,沈青枝压根没办法回答他,她开心不开心都藏在心里,也让人捉摸不清。
此刻,小姑娘单膝跪在长椅上,男人曲着身将她圈在怀里。
这般暗昧的举动,着实不适合放在两人的身份上。
沈青枝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趁着夜色温柔,谁也看不清谁的脸色,她缓了缓沉重的心情问道,“大人,我想回扬州一趟。”
男人听闻,呼吸一窒,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可是想家了?”
小姑娘点点头,“我想回去看看,舅舅家的小表弟如今应该会蹒跚学步了,我有些想他了,初来上京时,他还未牙牙学语,如今几月过去,小表弟该是长大了些。”
对于她的请求,他只是点点头,单手握住她的双手将她扣在怀里,他在她耳边轻轻叹了口气,“好。”
夜色下,那人的双眸里竟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小姑娘有些困了,浑身无精打采,踉跄着想要转身回屋,却是被男人一把抱在怀中。
他一句话也未开口,身上的味道清甜淡雅,让她的心静了下来。
她落寞又无助地趴在他怀中,听着他滚烫的心跳,一滴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就这一次,让她再享受一次他的温柔吧……
江聿修这夜又未和沈青枝共眠,将她放在了软榻上,灭了灯,便唤来左右丫鬟守着。
这里有个一等丫鬟,自幼习武,是他身边的死士之一,他高挑挺拔的身躯走至门口,一眼也未落在那人身上,以淡漠疏离,居高临下的姿态问道,“夫人今日见了何人?”
那丫鬟忙开口,“启禀爷,夫人今日见了公主殿下,表小姐以及相府二姑娘。”
他随意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思忖了会儿,吩咐道,“夫人过几日要去扬州,届时你跟长风跟着!”
那丫鬟点点头,“听爷吩咐。”
江聿修未再开口一句,一双笔直修长,坚实有力的腿迈开,大步离去。
走至门口,他终于明白今儿个姑娘为何不高兴了,定是因着傅二姑娘的缘故。
只不过这不高兴是因着傅二姑娘是裴安追求者的缘故,还是因着她长姐是他名义上未婚妻的缘故呢?
男人一双狭长凤眼在夜色里渐渐迷茫起来。
他转了转扳指,压抑住心头的难受,又唤来那隐在暗处的长风。
黑武士长风似一阵风一般悄无声息地停在他面前,单膝下跪,“属下见过大人。”
江聿修将手往上抬了抬,漂亮的风眼里闪过一丝晦暗,“扬州那可传回消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