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那人是伤她性命的亲人,他也自不会心软。

沈青灵瘫倒在地上,眸光抬头望向被男人亲昵无间抱在怀里的美人,急火攻心,一股子血腥味从喉咙里涌来上来,她猛地重重咳了下,那猩红的血液自口里喷洒而出,沾染了那件云锦丝绸制成的短衫。

可随即她又笑出声,她像只伺机出动狠狠一口将猎物私吞的狼,紧紧盯着两人缠绕在一起的身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神一凝,伸手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丝。

自江聿修携一群锦衣卫来之后,那群高门嫡女被吓得瑟瑟发抖,哪还有一丝端庄淑女的模样,倒像是被流放的罪臣之女,冰冷的刀剑架在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袭来,有人吓得甚至打了个寒噤。

沈青枝被男人抱在怀里,将脑袋靠在他坚实硬朗的胸口,听着他沉稳快速的心跳,倏然间想起不久前那个一处即碰的轻吻,她浑身的血液开始沸腾,但想到此刻这里还围观着这么多贵女,她忙将昏昏沉沉的脑袋抬了起来,“大人,还是放我下来吧。”

“人多口杂,免得遭人非议。”她又补了句。

“身正不怕影子斜,枝枝怕什么?”

男人垂眸看了眼她疲惫的容颜,又看了眼她脖子上那片雪白此刻染上一层红晕,胸口一阵刺痛,“这些人我从未放在眼里。”

他面无表情地说完这话,就欲抱着她抬腿离开。

“可我是小将军的未婚妻,此刻被大人抱在怀里算什么?就这样大摇大摆出去肯定会招来非议,别人议论大人和外甥媳妇儿行这等不伦之事,您乐意听吗?”怀里的小姑娘坚定沉着的目光停留在他身上,明明还是那张清澈明亮的眼睛,就连红唇也是那般娇艳欲滴,诱人垂涎,可这开口说的话却是能将人一股脑气死。

江聿修停下脚步,垂眸问她,“不伦?枝枝就是这般看待与吾的关系的?就这般令人不齿?见不得人?”

沈青枝红唇微张,想解释,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满腔的委屈只能化为一句,“可大人和枝枝的关系不正是如此吗?我是铁骑小将军的未婚妻,您是他舅舅不是吗?”

江聿修凝眸极认真地看着她,“这么想嫁给他?”

沈青枝不语,在认识江聿修之前她确实想早日嫁与裴安,有自己的小家,可是自打与江聿修相识,她早已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这话怎么让她说出口,她难道要告诉他,她窥觊未婚夫婿的舅舅吗??

许久许久没有等来她的解释,江聿修那颗火热的心在一刻一下子降至到了冰点,他冷笑一声,眸底的温度降到最低,“枝枝说的是,是舅舅逾矩了,以后不会了。”

不知为何,他说完这话,沈青枝觉得心里疼疼的,像是有人拿着把刀子在剐着她的心口,眼眶泛起红晕,眼前雾蒙蒙的,那张俊美精湛的脸她都快看不真切了。

“我让人送你去太医院。”说完男人将她放在平地,看了眼被白苏扶着的行动不便的冬葵,复又将视线定格在一直沉默不语,文文静静,也是那群贵女中地位最低的一位,大袖一甩,凝眉沉声道,“你,过来!”

那贵女吓得浑身颤抖,她转头看了眼旁边幸灾乐祸的眼神,知晓此时孤立无援,忙压下心中的恐惧,快步走到那人身边,刚想行礼,就听见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传来,“将她和她的婢女送到太医院。”

这姑娘震慑于男人凛冽威严的气势,忙重重点了点脑袋,“是。”

说完这话,江聿修看都没看沈青枝一眼,便转身离开,白苏看了眼两人之间僵硬生疏的氛围,有些困惑地摸了摸脑袋,虽不解,但他还是没跟着江聿修离开,那人也没喊他,只默认了他护送两人的行为。

沈青枝红着眼眶看着江聿修离开的背影,有些懊恼,但她却不知他究竟倏然间性格大变是为何,难道是想通了,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当真见不得人吗?

这般思忖下来,沈青枝也有些不悦的皱皱眉,刚欲唤冬葵,就见沈青灵在丫鬟的掺扶下朝她走来,她嘴角挂着一抹怪异的笑容,看向她的神情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深渊,“沈青枝,妄想嫁给首辅?”

“姐姐这是在说哪门子昏话?当心这话被人听去可是要削脑袋的。”沈青枝一张脸愈发红润,像只煮熟的螃蟹,大抵是被人戳中心事,心里头七上八下,有惊恐,又惧怕,甚至还带着一丝娇羞,落寞。

沈青灵冷冷哼了声,眼神犀利地盯着她,“沈青枝,上次说傅家二姑娘喜欢小将军,你连妾室当不了是真的,这次我又要告诉你,傅家大小姐,相爷嫡亲女傅甄可是和首辅大人有正儿八经媒妁之言的,傅甄知道是谁吗?”

“那位可是上京人人称赞的第一美人。”

“傅甄自小万千宠爱于一身,更不可能让你一个小小庶女进门!”

“啪嗒”一声,沈青枝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她手上的帕子也随之掉落在地,微风拂过,被卷入了湛蓝的天空。

——相爷嫡亲女可是和首辅大人有正儿八经媒妁之言的。

嫡女,媒妁之言,人人称赞……

这些都是沈青枝所没有的东西,她没有一个能够让人尊敬的身份,也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婚约,她的婚约甚至只是长辈们的口头之言,她甚至连个好名声都没有。

沈青枝倏然觉得本就昏昏沉沉的头愈发疼痛了,心口更是疼得喘不过气来,她猛得虚晃了下身子,冷静沉声道,“姐姐,大人与谁有婚约与我何干?我与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几面的关系,这关系也作不得数的。”

/观文殿后院。

江聿修与好友大理寺卿池和砚坐在八仙桌前饮茶,池和砚看着昔日威风凛凛,神采奕奕的首辅大人今日像焉了的茄子,两眼无神就算了,就连那茶倒洒在桌上都不知,从前这人做事最为严谨,从不允许自己出错,今儿个却是心不在焉。

“兰时,你这是遇上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吗?”

兰时,乃江聿修的字,这字号也唯有身边几个亲近的好友才知晓,他没回池和砚的话,双目无神地落在手中的茶盏上,脑海中闪过方才听到的那话……

——大人与谁有婚约与我何干?

——我与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见过几面的关系。

——这关系也作不得数的。

他握紧手中的茶盏,浓眉紧蹙,方才他不放心那姑娘,回头想着亲自送她去太医院,却不料这没良心的姑娘,就这般忙着和他撇清关系。

沈青枝,她没有心的吗?

可他的心,怎么这般疼痛?

“兰时?你是不是思春了?”池和砚用手中的折扇敲了敲他坚实的肩膀,含笑问道。

本是句玩笑话,却不料那人却意料之外地噤了声,池和砚不可思议地将脑袋凑到他面前,那张白皙干净的容颜满是震惊,“兰时,你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江聿修本就烦躁,被他这么一闹,心里头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凝眉看他,“近来大理寺的案件审理这般轻松了?你一个大理寺卿一天天的竟在我这喝茶了?”

“这不近来音尘那姑娘老往我那跑,我到你这处来寻个清静。”池和砚提起宋音尘就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那姑娘追他太狠,他有些架不住。

江聿修冷哼了声,大抵是他平日里就老板着张脸,故而此刻他的神情也有些难懂,他只轻轻一叹,“陛下可就这一个亲妹妹,你可悠着点对待,不然我可保不住你的脑袋。”

“这世上的权势可都在你这儿了?你不保我谁保我?”

江聿修瞥了他一眼,眼神一凝,“这话今后切不可再说。”

权势滔天又如何,他还不是有个追不上的姑娘,思及此,江聿修的脸色愈加沉重了。

/出了太医院,沈青枝在那位宗人府理事官之女的陪同下到了听萝殿。

这是那位圣上亲妹妹永乐公主宋音尘的宫殿,这宫殿精美绝伦,吃的用的都是上品,宋音尘好客,性子俏皮开朗,故而平日里这地就是热闹非凡。

今儿个是她闺中密友裴琳琅的生辰宴,一大清早她就将人接到了宫中,让当今圣上的宠妃给她好友梳妆,那宠妃介于首辅大人的威严,也不敢抗拒。

此刻,宋音尘正拉着裴琳琅还有几个女儿家的玩着投壶,这上京姑娘一个个生得清纯可人,模样乖巧,柔弱妩媚的的沈青枝甫一走进来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裴琳琅正在投壶,听到这动静也忙扭头望去,就见门口站着位容色绝艳,身子妖娆的美人,她大抵是有些羞涩,雪白的脸上染了一层薄晕,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人的时候,让人恨不得酥了骨头。

裴琳琅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上拿着的箭都掉在了地上。

“李玉儿,你身边这位美人是谁?”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琳琅,你连你未来......舅......”差点说错话,李玉儿连忙开口,“未来嫂子都不认识吗?”

裴琳琅心中一惊,未来嫂子??

就是那位她哥哥近日忙着退婚的沈家四姑娘?

竟是这般国色天香,楚楚可怜......如若这婚真被她哥哥退了,他必定是悔恨终身啊!!

这般美人,他哥哥不要,她要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