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愿不愿意

初春的富贵坊,可能是千年古树也少了翠绿茂密的树叶遮挡,少了些渗人的气魄,多了些生机与活力。

珍儿坐在周府后门的小茶室里,一边跟守门的婆子唠嗑,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情况,看去报信的婆子回来没有。

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就传来了说话声,珍儿认出来那是周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春英的声音。

珍儿刚起身,茶室里一暗,春英更去通报的婆子就已经站在门口了。

春英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可是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热情受不了。路上春英跟珍儿聊些铺子的事儿,还有表达了盼儿她们要走,她们这些曾经一起做事的小姐妹的不舍,珍儿听的偶尔也跟着应和两句。说的都是身边熟悉的事儿,说着说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跟拉近了似的。春英未必是为了想跟她拉关系,相反可能是她的性子使然才会让她不由自主的跟珍儿聊这些,从这一点来看,她确实比盼儿更适合陪着周小姐出嫁。

在小花厅门口停住,春英道:“夫人正带着小姐在里面议事,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通报一声。”

珍儿点点头,笑着让春英进去了。她则站在花厅门口,看着进进出出、脚步匆匆的管事们。

很快春英就出来了,笑着往里引珍儿。珍儿拎着用布包的的绣品,小心翼翼的跟在春英后面进了花厅。

一眼望去,坐在主位上随手翻看着账册的周夫人跟她身后打着算盘的周小姐很是醒目,珍儿低垂着眼睛四处瞄了瞄。见旁边还有四五个垂首侍立等着周夫人发话的管事。更加屏住了呼吸。

周小姐算好了账。低声对周夫人说了句话,周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把账本放下,扬声道:“先把我刚刚交代的几件事吩咐下去,记住不能出了岔子。剩下的,一个时辰以后,有拿不准的再来我这里禀报。”

几个管事异口同声的应是,然后有序的退了出去。

旁边伺候的丫鬟见周夫人跟周小姐处事告一段落。利落的拿了帕子过来让她们净手,另有丫鬟端了茶来。

周夫人抿了口茶,把杯子放下,才像是看到珍儿缩手缩脚的站在门边上一样,露出亲切的笑容,招手让她上前。

珍儿握着包裹的手紧了紧,才小步小步的往前挪,直离周夫人八尺远,才停住,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嘴里含糊的问好。

周夫人也只不过被这直白的行礼镇住了一瞬就恢复过来了,招手让人扶起珍儿。脸上的笑容却也更甚了。

“你也不用怕,我见你之前几次见面行礼,说话做事都有条理,可见也是个心灵通透的人。”周夫人把茶杯放到桌上,才又柔声问道:“听说你二伯娘赶了好些天,眼睛都给熬红了才把绣品绣完是吗?”

珍儿微微抬头,眼睛瞄到周夫人搁在杯子边上,不停的摩挲着杯沿的白皙细嫩的手指。那手保养的很好,也很通透。珍儿发了一会儿呆,才低声却也能让周夫人清楚的听到她说的话,道:“回夫人,二伯娘这些年都在忙着家里的事,已经很久没绣过这么繁琐的绣品了,手不灵活了不说,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所以一开始绣的很慢。再加上,嗯,想来夫人也知道,前段时间家里出了些事,伯娘伤心过度,还生了阵子病,耽搁了些日子。从出了正月伯娘就开始赶工,一天都不敢落下,生怕赶不及夫人规定的日子完工。说来也巧,人家说一回生二回熟,伯娘那是从小学的女红,就是这么些年没用到,一开始有些没上手,绣了一两个月就越绣越顺手,一天都能比之前两天绣的多,可是绣的还一样好。这回夫人说要提前交绣品,伯娘也是为难了一下子的,夫人给的那幅图,看着简单,但是整体结构好,细腻处又极细致,一个忽略了就破坏了整幅绣图的美感,所以伯娘一直没敢晚上赶工。后来也是夏嬷嬷说了夫人的难处,伯娘想着这关系着小姐一辈子的大事,她就想着试试。伯娘先在素布上练了一晚上,见绣的还成,才敢在晚上赶工绣绣图。”说完,珍儿躬身把装着绣图的包裹呈上。

旁边侍立的丫鬟看了一眼周夫人,见她微不可察的点点头,才结果包裹,几个人抖开包裹,把整幅绣图给呈现了出来。

那幅童子献寿的图绣的跟那幅画一般无二,甚至看着更为精致,童子犹如活的一般,连眼睛里的灵动都看的清楚。

周夫人满意的赞赏,“今儿我才算看到这失传了近五十年的金玉双面绣,果然是名不虚传呢。”

有小丫鬟站在门口,往这边瞄了一眼,惊讶的咦了一声。

周夫人身边伺候的潘嬷嬷脸一肃,等着那小丫鬟就要教训。

周夫人伸手拦了她,这是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愿意自家闺女明儿出门今儿还看到些糟心的事儿。

小丫鬟见夫人不怪罪她,忙跪下磕头道谢,“夫人,女婢知错了下次不敢了。女婢就是没看到过这样的绣品,有些惊奇,那座真高,看着真壮阔。”

山?还没等周夫人开口询问,小丫鬟们换了个方向,把另一面展现在周夫人面前。

雄伟壮阔、直入云霄的高山,山上一个古朴苍劲的高大松树,还有天上齐飞的几只仙鹤,这哪里是绣品呀?就连一般的画家都画不出这样气势雄伟的画作来。

周小姐也看的惊呆了,她这才知道自己整天跟着绣娘学的绣花有多么的狭隘,可笑。真正的绣品就应该如这样,让人看的心旷神怡,内心激**不已。

周夫人高兴的一拍掌,笑着道:“赏!都赏!”

珍儿还没明白过来这个赏,整个花厅里侍候的丫鬟婆子都跪了下来,高声道谢。满屋子的人都跪着,珍儿一个人站着跟个傻子似的,她反应过来也跟着跪了下去。

让人小心的收了绣品,周夫人问了些孙氏的近况,话音一转直接问道:“你二伯娘有没有说过,她可有意愿进府?你也先别忙着推辞,听我说,我也不用她卖身,就是签个雇佣文书,在府里当个绣娘,也不是在府里,我是想让她跟这玉琯一起去信阳。当然她要带家人去也成。我听说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这都快十六岁了,定人家没?”

珍儿垂下眼睑,低声道:“还不成。”

周夫人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循循善诱道:“他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你看这么大的事,虽说现在是了了,可是这后患可是无穷的呀。俗话说父债子还,不说她爹现在生死不明,可这有个坐了牢的父亲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这棘阳县能有多大,这事儿只有有心打听都能打听得到。眼看着她这都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她能等几年等这风声过去?依我看,还不如她们娘仨跟着玉琯去信阳。信阳比棘阳县繁华不说,你二伯娘靠自己的本事挣银子,腰杆也能挺的直了,不用像现在这样靠看大伯一家的脸面过日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珍儿眼色一暗,他们这样的人家做事,果然是要把人家的家底都给摸得一清二楚才能放心呀。

“回夫人,这事之前夏嬷嬷也给透过信儿了,我们也知道周小姐肯定会对二伯娘礼遇有加,可是这,这,”珍儿犹豫了一下,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其实就是因为我二伯的事儿。虽说当初二伯被爷爷除了名儿,可是这血缘亲情是除不掉的。现在二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点儿消息都打听不到,这都过了小半年了,我们也都知道肯定是凶多吉少了,就是还没传来信儿才一直抱有希望。最近爷爷做梦梦到过二伯、三叔他们,爷爷伤心不已,说他们铁定是不在了。现在白芷姐他们准备要为二伯守孝,这没个三年是不成的。二伯娘虽然很不愿意,可也只能推辞夫人的这一番好意了。”

周夫人瞅了瞅珍儿,见她扭着头,紧抿着嘴,一脸的不甘愿,好像放过这么个好事情很心疼一样。她这样的表现才符合一个小姑娘的心性,要是表现的太得体,她还的担心呢。周夫人心里暗叹口气,这可真的是错过了。她就是再想让玉琯带她过去,可也不能还带两个正在守孝的姑娘过去,而那孙氏看着也不像个能离开女儿的人。

小心的出了周府后门,珍儿小心翼翼的拍了拍怀里放着的几张纸,心里直打鼓。她应该让苏木哥或者是贯仲陪她一起来的,失策呀。

站在周府后门口,珍儿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巷子外走。如果不看她不停颤抖的手,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的紧张。

一路上珍儿尽量避开人太多的街道,也不往荒无人烟的巷子里钻,路上多拐了四五条街才看到自家铺子。一看到铺子门口正在不停捡包子收钱的王越,珍儿狠狠的松了口气,拔腿就往铺子里冲。在门口招呼客人的贯仲他们只看到珍儿穿着的鹅黄色衣裳再眼前一闪而过,她就跑到后院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