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颜只觉一道寒光劈来,再凝神之时,头顶只是一道凉飕飕的冷气,仿佛头顶突然暴露在了校场的冷风之中。

陌颜伸手一摸,头顶盔帽竟被削去了一节,只露了她的头顶发髻出来,还未等她伸手去摸,北堂靖又是一下。

那盔帽立时被从中间划开,她发间唯一的束缚就此被斩断,如墨的青丝顿时倾泻下来。

众副官惊道,“竟是女子!”

北堂靖面容已然绷紧,“退下!”

那些副官,连同浔阳,忙悄然撤退,仿佛身后有猛兽追着他们一般。

“北堂靖,你也真下得去手!”陌颜怒视着他,“你若是用力再深一点,我这颗头颅就要被你的刀掀开了你知不知道!”

“你也真下得去手,”北堂靖冷冷地接道,“你明知我下腹中压制着剧毒,却还要将其引出,你这是想叫我生不如死?”

“别装了,北堂靖,我昨晚可是问过顾太医,击你腹上穴道不会顷刻间要了你的命,更何况你还有药,再者,”陌颜说得义正辞严,“刚刚也是你先挑衅我的!你活该!”

“北堂靖,你是早就看出我是新教头了罢?你明知道我腰间有软剑,还用树枝试我,害我在众军士面前丢了面子,将来还怎么训兵?”

“你昨晚明明毒发,今早就敢来校场炫耀?不怕毒再次发作么!”北堂靖再次攥起了她的手腕,“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你父皇!”陌颜喊道,“是他问了顾太医,非让我到你身边来当个教头,还说,还说……”陌颜的声音突然就低了下去。

“还说什么?”

陌颜却指着他攥着她手腕的手,“你先放开。”

“你先说!”北堂靖丝毫不松。

“那你便永远都不知道你皇帝老爹说的是什么了,亏他说的还是与你有关的话。”

北堂靖听得此言,突然就松开了她手臂。

“他说,我昨晚在御书房所说的,关于你同你母妃之事,他都听见了。”

“那……他怎么说?”北堂靖的脸上,突然就出现了极少见的迟疑,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陌颜突然觉得,这样的他,甚是有趣,唇边便带了笑道,“他说,深得他意。”

“什么意思?”北堂靖的眸中突然就闪现出一抹光彩,渐渐由小变大,由淡变浓,并且愈发地强烈。

“你明明听懂了还装什么傻?”陌颜觉得更好笑了,“他的意思就是说呀,我昨晚说的都对,他确实是为了磨砺你,才假装出一副对你的努力毫不在乎的样子来。”

“他确实从未忘记过你的母妃,只不过出于对你的保护,他从来不表现出来而已……”

“他真如此说?”

“当然,他还嘱咐我别说出去,可是我见你没有娘亲,终日期盼父爱,实在可怜,所以才……”

陌颜话还没说完,惊觉腰间一紧,便是一阵天旋地转,北堂靖竟开怀地笑着,已经抱着她原地转了一圈。

“北堂靖,你放我下来,”陌颜猛拍他肩头,“这可是在校场之上!”

北堂靖笑容一僵,仿佛是才意识到怀中抱的是何人,尴尬地将她放下。

陌颜脚一落地,见他如此,面色便也有些局促,顿时,两人间气氛宛若胶凝一般。

陌颜舒了一口气,解下腰间软剑道,“这剑,还是还给你吧,我听说,这剑是身毒国进贡给南.疆王的礼物,好像还是阮明雪,哦不,阮明笙的嫁妆。”

陌颜双手托着软剑,“这等百里挑一的宝贝,你自己留着便是。”

“为何?”

“我不是阮明笙,也不好替她接受这样的东西。”

北堂靖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恼怒道,“你这人怎如此麻烦?给你你便收着,少来烦我!”北堂靖说着便看也不看她,迈着大步径自离开了。

陌颜便自己在大太阳底下站了一会儿,脑中时明时灭地回想起北堂靖刚刚开怀的样子来,她从来没见过那般开心的北堂靖。

珍珠般洁而整的牙齿半露着,眉目舒朗,仿佛整个人都散发着耀眼的光,竟比那天上的太阳还要灼目几分。

陌颜用力晃了晃头,想努力将北堂靖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从她的大脑中驱逐出去,然而并不怎么管用。

她边揉着被北堂靖攥疼的手腕,边走出校场,手指不小心便按到了昨晚被软剑反弹回来所割出的伤口。

她一直想知道,连那树枝擦过她腰间都要被这软剑削成两节,那北堂靖总是近她的身,是怎么做到腰腹和手臂都毫发无伤的?

城郊一处地牢中。

北堂御靠在潮湿的地牢墙壁上,双目无神地听着水滴滴落地面时的滴答声,

昨日刚刚下过雨,这地牢便有多处漏水。地牢中本就终日不见阳光,唯有这滴答落下的雨水声,给这死气沉沉的阴森地牢增添了一丝生气。

牢门外的走廊中,突然就响起了一人拖拖拉拉的脚步。

待她慢慢走出阴影,来到整个地牢中唯一的一盏灯下时,北堂御终于看清了来人。

还是那个身形佝偻的老太,脸上皱纹深刻,一只手挎着破破烂烂的篮子,另一只手摸着墙,颤巍巍地朝他这个牢间里走来。

她双目紧闭,北堂御苍白的脸上便扬起一丝虚弱的冷笑,不但是个瞎子,还是个瘸子,真是可笑,他自己也成了个哑巴。

北堂靖,你是故意找她来羞辱我么!

酸麻的舌根抵了抵上牙膛,一阵剧痛传来,快要被饿晕过去的他顿时被这疼痛刺激得清醒了几分。

一双苍老的手慢慢地将一碗米汤从牢门底下推了进来。

北堂御冷笑了一声,强忍着不去看,那碗少得可怜的米汤,永远是冷的,馊的,他喝了,总要坏肚子,弄脏了囚室,味道还得他自己忍着。

那老太突然将手伸进随身携带的破篮子,摸了摸,竟摸出一把匕首来。

北堂靖闭了一下眼,北堂靖,你终于忍不住了,要来杀我了么?

那老太抹了一把脸,皱纹纷纷舒展,竟是景妃那憔悴的面孔,“儿子,莫怕,娘来救你!”

两人都未察觉到的是,地牢长走廊另一端的阴影中,陌颜目光锐利,正密切地监视着他们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