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颜早就感到水池对面有人看自己了,北堂靖那么炽热的目光,令她如芒刺在背,坐立难安,只能当看不见了。
她已绝了在这东宫待下去的念头,自是不能再招惹他,他若喜欢谁,便喜欢谁去。
怎料她听见阮明雪那一声“靖哥哥。”嘴角便不自觉地抽,动了一下,心也跟着一扭。
酸溜溜地想,她进宫这么久,都不敢唤他一声“靖哥哥。”这阮明雪与北堂靖的关系,果真是不一般。
“还是唤孤——太子罢。”陌颜听得北堂靖正色道。
“靖哥哥,你说巧不巧,我们二人竟同时来到这园中……”
“八字批言的流言,你可喜欢?”北堂靖出神地开口,似乎是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
阮明雪被堵得哑口无言,“八字批言之事,是……殿下派人散播?”
“正是。”北堂靖神情淡漠,一副清冷面孔,不食人间烟火。
水池对面的陌颜假装玩水,一双耳朵却支棱着,细听对岸的动静,还好她习武,听力较常人敏锐数倍,对面两人又无丝毫遮掩,因此她听得清清楚楚。
她十分佩服北堂靖的脸皮厚度,明明散布了阮明雪的流言,令人名誉受损,却还能说得一本正经,仿佛理亏的是阮明雪一般。
“为何伤害她?”
阮明雪冷冷一笑道,“殿下自是清楚得很,何必来问我。”就是看不得你宠爱别人,又让她如何是好?
“别忘了你是如何坐上这太子妃之位的。”
阮明雪一脸迷惑,“殿下这是何意,妾身不懂。”
“你原不是打算踩着你双生妹妹的尸骨,踏上这太子妃宝座么!”
阮明雪猛然心惊,他,莫非都知道了?
“殿下冤枉妾身了,”她似是被他低冷的声线吓住了,一脸委屈,“殿下是听谁说的,妾身去找他说理!这是平白无故的污蔑。”
陌颜已听得满腔怒火,她恨不得扑过去撕了阮明雪虚情假意的脸皮,看看这衣着光鲜的蛇蝎女人有着怎样的一副腐败了的心肠!
陌颜想着,抓起身旁的石子就狠狠地扔进水里,她多么希望这被打碎的湖面就是阮明雪那张脸。
“就算杀了她,也不代表你能坐稳太子妃这个位置。”北堂靖周身腾起森然寒意,目光锐利,恨意似刀,恨不得将她就地处决。
阮明雪吓得颤抖,“我……我没杀她,还好好地容她在我身边。殿下,你不要轻信谣言!”
“是没杀她,还是杀不了她?”
阮明雪愣愣怔住,原来他早就知道!知道为什么不说,让她掩饰了如此之久,看她的荒唐可笑么!
“我晓得,这一世,我定然不会让她再落得那般万蛊蚀心的下场。”北堂靖压低了声音,却吐字清晰,每个字都有千钧重,狠狠地砸在阮明雪的心头。
万蛊蚀心,她还以为她重活一世,是以会是世间唯一一个知晓前世之事的人。
前世她欲置阮明笙于死地,不想阮明笙却被北堂靖所救,临死之时,她给阮明笙种下毒蛊,就算死,也要拉阮明笙一起。
可是没想到,北堂靖竟也是重活一世之人,上天怎能如此对待她。
莫非,北堂靖这一世将阮明笙放在她身边,就是想报前世夺爱之仇?
阮明雪背心处被惊出了一片冷汗,她一直以为自己知道得比别人多,整日设套给别人钻,哪里想到,她自己才是别人案上鱼俎。
“你若是再动笙儿一根汗毛,别怪我不客气。”
北堂靖鄙夷地看了一眼已被吓得灵魂出窍的阮明雪,甩袖离开。
阮明雪腿下一软,颓然倒地。是了,不是杀了阮明笙,她这个假南疆公主就能坐稳太子妃之位。
一切,都是北堂靖说了算的。
那么,她阮明雪的敌人,便不仅是阮明笙了,此刻,还要加上一个北堂靖。
前世要不是北堂靖,她又怎会被杀,只不过重活一世,她选择性地忘记了北堂靖对她所有的不好,一直把他当做那个几十年前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少年,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原来北堂靖从来不是她的良人,前世不是,这一世也不会是。
陌颜在对面就感受到了阮明雪的怨毒目光,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她刚刚心下愤恨,一把石子噼里啪啦地撒开去,顿时一片“扑通”、“扑通”的落水声,再加上北堂靖可以压低声音,她最后几句是什么也没听到。
看见北堂靖离开阮明雪的背影,她知道,这阮明雪又被北堂靖惹急了。
想到这里,陌颜更狠命地扔着石子,心里有些烦躁,这个北堂靖真是讨厌得紧,不知道惹急了阮明雪,倒霉的都是她么!
——
陌颜跟着红杏,拐入一道小巷之中,她柔软的绢鞋踏在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上,竟是有些硌脚。
昨日许是刚下过雨,石板路上一个个小水洼,映照出一丛丛灰扑扑的墙壁。
陌颜近乎贪婪地呼吸着雨后潮湿的空气,芬芳的泥土香味中满是自由的味道。
陌颜曾经想过,若有朝一日能够离开东宫,自然要逛遍这异世的大好河山,浩渺天地间任她逍遥,再不用理会这皇宫中的勾心斗角。
想着想着,红杏已带她行至一扇破败的木门前,阶上已遍布青苔,踩上去直打滑。
“娘娘小心!”红杏边提醒,边推开了门。
屋内光线阴暗,布帘紧紧地拉着,透不进一丝光亮,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与药味。
**躺着一人,似乎是在承受着巨大痛苦,面部扭曲,额角沁汗,眉头紧皱,透过床头药锅升腾起的蒸汽,陌颜依稀可辨那人形颜。正是浔阳。
“他怎么样?”陌颜抬头问已经站在床边兀自抹泪的红杏。
红杏擦了擦眼角,“师傅他是中了毒,找不到解药,只能勉强靠些药草压制毒发。”
“可知是谁将他伤成这样的?”陌颜沉着声问道。
红杏红着眼摇了摇头,“不知。对紫薇堂,师傅查出了一点眉目,不想回京途中竟被偷袭。”
“这是何毒?”陌颜皱眉问道,可红杏依旧摇头,同时眼泪扑扑簌簌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