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大殿之中,一场激烈的争斗。已经结束,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肃然。
王位之上,楚帝看着不在言语朝臣,心中感慨。楚国的朝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剑拔弩张了,何况这最近的这一次次越演越烈的争论,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鸩姬?凉凰?这位西凉公主对于楚国究竟是祸水,还是红颜?
楚帝长叹一声,不在思考,开口道:“既然已无异议,关于定西侯赵锐一事,尚书令便依太子之意,下诏处置凉凰公主吧。”
尚书令立即出列,“臣遵旨,立即拟草诏书处置凉凰公主。”
楚帝转头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赫连铮,带着几缕心疼道,“散朝吧,铮儿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赫连铮拘礼道:“多谢父皇。”
声音中带着浓重的无助和失落。
他敌不过赫连觞,也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人。
楚帝起驾离开,朝堂之上,百官渐渐散去。只剩赫连铮独自这座大殿之中呆立许久,才缓缓起身离开。他的步伐显得十分沉重,身躯摇摇欲坠,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第一次,当太子对付楚倾时,自己便无能无力。是她自己进宫,独对太子。
她说过,不用自己保护。原来她早已明白,自己根本保护不了她。可笑的是,自己在宫道之上还许诺,要护她一世。
赫连铮继续向前,脸上满是苦笑自嘲。
第二次,当太子要对付三妹与母亲时,是赫连汐持刀进殿,为自己生母拔刀威胁。
自己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保护不了。
赫连铮走出大殿,门外是太和广场,举目便是楚国的河山。
迎面而来的冬日冷风吹拂着他病弱的身躯,一次次的失败,赫连铮再难压抑自己的情感,仰天狂笑,声音悲凉凄厉。
狂笑之后,扶在石栏之上,身体颤抖,不断重咳,抓在石栏之上的白皙手背青筋暴起。许久不曾复发的寒疾,在剧烈的情绪波动之下,又一次向他袭来。
一件狐裘轻轻披在他的背上。
赫连铮骤然转头,看着来人,眼眸之中,这位青龙才子已经有几分狰狞。
丞相白麟,轻轻退后几步,拘礼道。“铮皇子。”
他摸了摸身上的狐裘,指间传来一阵暖意,恢复了往日的温和,“丞相,怎么还逗留在皇宫之中。”
白麟道:“铮皇子不想问臣今日为什么不对凉凰公主施以援手吗?”
“还需要问吗?”赫连铮苦笑道:“在丞相眼里,倾儿不过是你掣肘太子的一枚棋子,又岂非在乎她的死活。”
白麟恭敬道:“殿下不觉得凉凰公主太过无法无天了吗?长此以往,终究会招来杀身之祸。”
“安分守己,太子便会放过倾儿吗?”赫连铮看着自己的师尊,悲声质问道:“大嫂贤良淑德,小钥更是乖巧懂事,她们又做错了什么,玄武门之变太子为逼怒大哥,将她们母女二人亲自策马拖死在阵前。殷殷血迹,虽未亲自所见,仍感怵目惊心。这么多年过去,三妹为了此事,至今不能释怀。”
赫连铮深吸一口气,不在提及往事,一双洛神眸越发明亮,宛如白雪,又如雪中长刀,道:“直到今日我的才明白倾儿为何不愿意在楚国安分守己,因为从丞相决定奉我为王开始,倾儿的安危早就不由自己。”
被人看破,白麟也不在隐瞒,叹息道:“王者,不该有被人拿捏的软肋。”
赫连铮眼神冰冷,怒道:“所以,你便把倾儿当成弃子,谋取其他利益?”
这一怒,宛如卧龙鸣。
白麟似再耐心解释,又似循循诱导,“凉凰公主聪慧孤傲,不甘于做他人棋子,何况是弃子。太子殿下,未必困得住她。”
赫连铮冷声道:“看倾儿与太子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丞相真是好计策。”
白麟转身,看着冰冷大殿,诛心道:“凉凰公主能与太子斗,铮皇子敢于太子争那个位置吗?”
“不用激我,本皇子只问,是否只有如此,你才愿意出手救倾儿。”赫连铮的声音越发冰冷。
白麟平静道:“能救凉凰公主和愿意保护她的,一直以来都只有殿下。只是夺嫡之路凶险万分,如果没有决心与果断,终究走不到最后,大皇子和四皇子便是血淋漓的例子。”
“好!那现在本皇子回答丞相当日所问。”
她说过,她不喜欢王。
但如今,他已无选择。
倘若此生不能拥抱她在怀中,也要手握利剑,将她护在身后。
“吾,赫连铮……”
他转身走下台阶,病弱的身躯颤抖摇晃,声音却坚定异常,铿锵有力。
“愿为王者。”
章华城外,龙钰为名音雪王道剑转霸道剑,如今赫连铮也愿意为楚倾,手握皇权,护心所爱。
白麟看着赫连铮独自离去的背影,抬头看着苍茫天空,内心谈不上欢喜,只有茫然。
利用凉凰公主这只饵,终于将这只潜龙钓起。
如今潜龙勿用,已是见龙在田。
希望将来飞龙在天之时,莫生亢龙有悔之心。
可人生,有谁无悔。
而此时,章华台外,龙钰抬头望着同一片天空,朝身边的楚倾问道。
“公主殿下,你可曾有悔?”
心事重重的楚倾感慨道:“若说人生无悔,那都是气话,有谁能真正无悔。只是人生到悔时已晚,许多人不愿意承认罢了。这世间也没有后悔药和回头路,既然决定了,就只能一路走到尽头,哪怕到了最后咎由自取,也总好过怨天尤人什么都没做。”
回头无岸吗?
龙钰突然想起抱着名音雪走入汨罗江中的上官游仪。
那自己的岸,又在哪里?
公主殿下继续道:“我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也没有后悔的权利。但你还有,听我一句劝,离开楚国吧。”
龙钰闻言,只是转头静静的看着她,许久……
随后肯定道:“我选择留下,呆在你的身边。”
楚倾眉头皱起,怒其不争,道:“我连自己都已经自顾不暇,你放着好好的北渝皇子和笑傲江湖的剑客不当,留在楚国又能做什么?”
龙钰沉默转头,凝视远处清晰的可见的章华台城头许久,“前方之路风雨飘渺,生死未卜,总是需要有人替公主殿下遮风挡雨,冲锋陷阵。无论凉凰公主是为了什么,执意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只要公主殿下举棋不悔,往后江山美人剑便是你最好的棋子。”
楚倾凝视龙钰,冰冷逼迫问道:“哪怕是我手中一枚随时可能会牺牲的棋子。”
龙钰与她对视,声音犹如江山美人剑鸣,铿锵有力。
“不问因由,不顾生死。”
楚倾转头,不去看他,悲凉道:“何苦?”
龙钰抚摸着腰间的美人剑剑鞘,但此剑曾经的主人却已经不在了,此刻的美人剑远比那把江山剑要沉重许多。
他望着楚倾的侧脸,坚定道。
“公主殿下不能悔,而我不想再有悔。”
“我已经不能再失去了。”
此时,队伍已经走进西城门。
这条路,楚倾走过一次,上次陪伴她的是赫连铮,而这次,是龙钰。
这一天,赫连铮和龙钰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前者决定放开楚倾,走向皇位。后者紧握双剑,挡在她的身前。
而在城门之中,下达处置的诏书的使者,已经等待多时。
命运,让他们都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却在尽头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