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中，二百大凉龙雀骑围杀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赵锐，胜负一眼就能看出。但山坡之上，掌握绝对优势的楚倾的脸色并不好看。

对于这场胜负，乃至赵锐的生死，楚倾并不在意。她心中担忧的是龙钰和名音雪的安危，如果遭遇到赵锐完整的三百骑，公主殿下反而会放心许多。但此刻赵锐只剩十几名亲卫的的凄惨模样，显然经过了一场大战。

那么与他一战的人，除了名音雪，就只有龙钰了。

公主殿下并不了解武道之深，龙钰一人双剑能达到何当境界，楚倾猜不出，但她心里明白，要以一人之力对抗三百骑，必定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么让他这位性格温和的谦谦公子，发狂豁命死战的原因只有一个人。

名音雪，死了！

想到这里，楚倾握紧了盛雪银刃的刀柄，刀柄之上传来阵阵森寒，刺入肌肤。

章华台是一场生死局，只要失误就会有人死去。

是自己失策，害死了她。

公主殿下黯然低下眼眸，心中叹息。

自己……真的输不起。

面对这只西凉最精锐的铁骑，赵锐就算完整的三百骑兵在手也是一场恶战，没有把握必胜，何况是现在区区的十四骑。他的身体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只有紧握噬牙刀柄手依旧稳健。

楚倾握刀，是为杀。

赵锐握刀，是为生。

赵锐不甘抬头，朝山坡之上的女子嘶喊道：“鸩姬楚倾，你今日当真要杀本候？”

楚倾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开口问道：“名音雪与茯苓呢？”

赵锐直视楚倾，沉默了一会，道：“安然无恙。”

楚倾继续问道：“那龙钰呢？”

“也无事。”

公主殿下突然笑了起来，冷风吹着她因为策马狂奔而凌乱的发丝，带着一抹无人知的凄凉。

自己不会信？自己又为何要问呢？

山林寒风萧瑟，不安和恐惧在楚倾的沉默中，慢慢蔓延，宛如利剑高悬头顶，不知何时落下，让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

赵锐咬牙道：“凉凰公主，章华台的局面，你应该比本候更明白。在这个关口，杀了本候，你控制不住爆发的局势。”

楚倾平静道：“章华台的局势，从来就不是任何能掌控的，但此刻侯爷的生死，却握在本公主手中。”

相比楚倾的淡然，本就不擅长唇舌的赵锐已经沉不住，直接道：“你今日究竟要如何，才肯放过本候。”

公主殿下道：“那侯爷为何不放名音雪和茯苓一条生路。”

赵锐一点一点拔出噬牙长刀，声音宛如孤境饿狼，带着嗜血的残忍，“那看来，今日这条路，凉凰公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开了。”

楚倾轻轻抬手，雪地之中二百大凉龙雀拔刀而出，刀光映琼雪，一片白茫中所见只有触目惊心的寒。

雪冷，刀更冷。却比不过女子绝然的杀意。

“今日这条路，侯爷走到头了。”

公主殿下轻声开口，抬起的单手如闸刀落下，斩断首级。

二百骑兵闻令而动，奔腾而出，动作迅疾如雷，战意宛如山林大火，延绵而开。龙雀骑冲锋之中，兵阵整齐肃穆，无一丝叫嚣喊杀之声，而是齐声一吼，震动山林。

“大凉王旗之下，降者不杀。”

如此峥嵘军威，令人肝胆俱裂，赵锐手下十几名骑兵对视一眼，明知必死，仍旧策马冲锋迎战。

既为心腹，就早有为主上而死的决心。

骑兵交战，生死本就在一瞬之间，龙雀骑沿坡俯冲而下，以多击少。赵地骑从下而上，以少击多。胜负在转眼之间便已抵定，龙雀骑过处，只留满地尸体与鲜血。

乱军之中，唯有赵锐一人从中路杀出，将周遭几名骑兵砍落马下，径直朝山坡之上观战的楚倾狂奔而去。

擒贼先擒王，想要败中求胜，从这天下最精锐的大凉龙雀骑中逃脱，这是唯一的办法。

而山坡之上的楚倾，只是静静的看着，不动如山。

逆境之中，本就是春秋凶名赫赫武将的赵锐刀术尽展，将周遭围上来的骑兵都斩落马下，判断着自己和楚倾之间的距离。

原来眨眼便至的一百步，在龙雀骑的阻挠之下，每一步都如此艰辛。

“神极天斩”

赵锐不顾体内伤势，在运吴钩术，避开眼前人流，终于冲出大凉龙雀骑兵的重重包围。

只是他的马儿刚刚冲出战圈，一只弩箭便从山坡之上射来，从坐下骏马的头颅间穿过，马儿当场毙命。赵锐从马上滚落而下，抬头只看见楚倾身边的一名将军轻轻收起自己的手弩，慢慢拔出自己腰间的西凉军刀。

周围大凉龙雀骑并没有趁机而杀，而是从容退开，为赵锐和秦观留下一段最后的战场。这是西凉独特军规，春秋九国无数凶猛武将大多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仍旧不愿投降者，都是由军中大将亲自动手斩杀。

大凉龙雀骑这条独特军规，一来是不愿意士卒过多伤亡，二来也是来领军武将立威。作为兵锋天下第一的大凉龙雀骑，统领之人若没有亲手杀过几名凶悍猛将，如何服众，谈何驾驭。

赵锐紧握噬牙长刀，从雪地中爬起，左手顺势抓起一把积雪塞入满是鲜血的口中，死死的盯着高坡之上的楚倾。

这最后的三十步，是他最后的希望。

秦观用询问眼神的看着身边的公主殿下，西凉这条军规并非不可破，龙雀骑入楚是保护楚倾，终究要以自家公主的性命为重。

楚倾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片战场，眼神宛如白雪，空洞白茫，不知在想些什么。

山坡之下，赵锐已经徒步持刀冲来。

秦观策马而出，准备迎战。

准备生死一搏的赵锐突感全身一寒，想也不想，立即朝后方退去。与此同时，一道凌冽剑气从他面前划过，额头凌乱长发被剑气斩落，雪白地面被划出一道深痕。

看着这道深痕，赵锐知道刚刚晚退半步，就被一分为二。只是心中却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欢喜的，只有恐惧越演越烈。

他轻轻抬头，看着阴沉天空，无雪无晴。

这条路，终究是走到尽头了。

赵锐转过身，不在看楚倾，因为已无希望和机会。

远处龙雀骑的包围圈裂开一个口子，视线中，一个满身鲜血的男人，手持双剑，在雪地上留下斑斑血迹，宛如厉鬼索命，朝他走来。

山坡之上，楚倾看着他，空洞的眼神的中，终于有了一丝色彩，哪怕是血色。

至少，他无事。

她握紧了刀柄，心中已有决定。

“哈哈哈”心知今日必死的赵锐，仰头狂笑，“本候为楚国征战半生，没死在千军万马的沙场中，能落在江山美人剑的手中，也不枉本候英雄一世。”

“英雄，呵……”龙钰在赵锐不远处停下脚下，“杀人半生，也算英雄。”

“杀一人为贼，杀十人为寇，杀万人为侯。春秋九国的乱世，不就是用一把把屠刀杀出的太平。你们北渝的英雄，武安君龙悔杀的人，又比本候少的那里去。”

“二哥杀人为国，你杀人为私，而且他从不杀女人。”

赵锐反唇相讥，状态癫狂，咆哮道：“你杀我不过也是为了你的师妹，一样是为私，你与本侯又有什么区别。本侯戎马半生，才换来这场富贵，将那些碍眼的绊脚石踢开，又有何错，错就错在她们，不该招惹本侯。”

“不，你错了。”龙钰轻声开口，声音冰冷，杀气瞬间攀升至巅峰。

“你错在，不该惹怒我，更不应该杀她。”

不等龙钰出招，一直暗中蓄力的赵锐率先出手。噬牙长刀横扫划开冷风，寒芒一闪，锋刃已到面前。

龙钰右手江山剑一转，从上而下，一记最简单粗浅的正斩落下。

“锵---”

双刃交锋一响，是最简单的力与力的较量，地面积雪被气流**开，为这场最后的死决拉开终幕。

一击不成，龙钰反击随即而至，左手美人剑朝赵锐咽喉刺去，赵锐抽起腰间刀鞘一挡。剑尖刺在刀鞘之上，发出“叮”的一声刺耳声音。

赵锐难以承受剑意冲击，呕血而退，手中刀鞘从被美人剑所击之处，开始寸寸裂开，化为碎片。

龙钰将沉重江山剑，插入地面，美人剑尖一挑追击而去。

此时，赵锐不过刚退两步，还未止下身形。红色剑芒便在眼前闪动，美人剑剑快凌厉，根本不看不出剑路走向，唯有剑尖一点红芒如流星划过。

赵锐紧守门户，护住周身要害。眼前所见，红色剑芒飞泄之处，只有不留一丝余地的凶与残。赵锐在美人剑攻势之下，身上血肉片片剥落，宛如凌迟，承受千刀万剐。

“皇极神天”

逆境之中，赵锐奋起反击，吴钩术最强一式，横扫八荒。龙钰剑流汇聚，以强攻强。

剑七，钗头凤

双式交汇，赵锐噬牙长刀和龙钰美人剑脱手飞出，剑势已尽的龙钰被扫开**退，双腿在雪地上划出两条笔直直线，倒退回原来的位置，沿途拔起插在地面上的江山古剑。

世间所有酷刑，最惨烈的莫过凌迟，将人身上所有血肉片片割下，千刀万剐而人不死，让他体会这每一刀的痛楚。

而凌迟最后一步，便是……

点心。

剑十，破阵子。

十二剑令一出，江山剑鸣，嗡嗡作响。半空中美人剑受到感召，倒飞而回，龙钰挥动江山古剑，剑身击在飞回的美人剑剑柄之上。

醉里挑灯看剑。

受到江山剑巨力冲击，美人剑如脱弦利箭射出，空中刚刚落下的噬牙长刀被一穿而过，破碎成片，美人剑余势不减，刺在刚刚停步的赵锐胸口之上，将他整个人钉在背后一棵古树之上。

此时，噬牙长刀碎片落地。

赵锐嘴角不断渗出鲜血，剧痛袭卷全身，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鲜肉模糊，许多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他伸手想要拔出自己胸口的美人剑，只感觉一股雄厚剑意从自己心脉处延绵而开，摧残全身奇经八脉，露出的肌肤上的经脉突红爆起，狰狞恐怖。他的整只手颤抖的停在半空之中，动弹不得，剧烈的痛苦让他歇斯底里，但此刻他却连撕喊都做不到。

名音雪死前，奇经八脉尽碎。

这番痛楚，龙钰要他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