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雪地,赵锐策马急行,仓皇如丧家之犬。三百骑折损之后,仍有二百五十数之多,但却无法给他一丝安心。

他心中明白,如今的局势,只有回到章华台,他才有生路。

若这楚国还有人能拦住那名男子的,唯有那把被封存在太子深宫之中的神兵朱雀羽。

风雪已停,但迎面而来的冷风依旧凛冽。赵锐渐渐的在这片冰冷中,慢慢回想起整件事的始末……

从茯苓到名音雪,再到楚倾,背后仿佛有一双暗中的手操纵着。将这所有的一切串联成线,让一个丝毫不起眼的小女孩,却成为自己脖子上的绞命索。

茯苓,那个纤弱的女人,是怎么从戒备森严的赵君府中脱出。

她遇到名音雪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的安排。

楚倾的入局,是意料之外,还是预料之中。

这一切的一切像走马灯一般,在赵锐脑海中闪过,最终一切只变为一个问题。

到底是谁想杀我。

突然,赵锐一拉缰绳。坐下马儿前蹄扬起,长啸一声停在雪地。背后骑兵也纷纷止步,疑惑的看着他。

刹那之间,赵锐脑海中,茯苓,名音雪,楚倾一一闪过。

最后脑中画面停顿在,出章华台前,自己妻子宋怜的那抹真心实意的笑容。

“哈——”赵锐轻笑一声,不明所以的冷笑回**四周,像是在嘲笑与她之间的夫妻情分,也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一生。

他昂首看着眼前的白茫雪地。

天地满目银白之中,只见……

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两口利剑,复仇而鸣。

赵锐轻声感慨道:“原来是你想杀我。”

九国乱战之后,江湖这些年来,武道式微,卧云剑仙封剑天允山。一剑能挡百万师的武夫巅峰也随之成为传奇,年轻一辈翘楚虽多,却没人能在这片死寂的江湖海中掀起大风大浪。

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无论功力深浅,终究都是血肉之躯,会伤,会死。江湖武夫,能破甲百人,已是一代宗师之极限。

再往上,便非人力所及,隐约接近那缥缈莫测的天人之境。

只是江湖这么多年,没几人到达过那层境界,大多都是死前悟道,一式天人之招,留下百年传说。

北渝天允上山的那位剑仙,是这片江湖活着的传说,却没人敢去触碰,只能仰望。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明白,剑仙乃天人,不是人间客……

江湖之上有传闻,卧云剑仙的大弟子龙钰所修的王道剑,隐约接近那层境界。但传闻终究是传闻,江湖上这位江山剑主能与人好好说话时,从来不动剑,与人比试也都是点到为止,无一丝年轻人的争强好胜……

这让许多江湖人都纳闷,怎么那位年少轻狂凭着一腔热血,将整个三国江湖都打趴下的卧云剑仙,教出了这么一个不得劲的徒弟。

与其是说剑客,更像一位儒雅文人公子哥。

话虽如此,但江湖却没人质疑过这位公子哥的深厚实力,从龙钰北渝成名以来,游历三国,大小不下百战,却从无败绩。静水深流之下,谁也不知道他的剑,究竟能掀起何等的滔天巨浪。

世人皆知,他的剑词有十二令,但至今无人能接下他的剑十一将进酒。

至于剑十二,他从未用过,也无人知晓那是怎样的一式剑招……

江湖只知,十二为王。

而王者一剑,必当君临天下。

雪地之中,龙钰走的很慢,从汨罗江到此处,他仿佛走过了十几年的漫长岁月。

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走回到过去身边。

“师兄,修剑这么苦,你为何要来这天允山习剑。”

雪山之上,刚刚入门的八岁小师妹,稚嫩的问道。

龙钰给火堆加了一些柴火,让屋子更暖和一些,他知道刚来的小师妹还没适应这里的寒冷。

“师妹,你不也不怕辛苦,千里迢迢来天允山拜师。要知道,师尊成名以来,天允山下已经不知道冻死了多少拜师问剑之人,你倒是不怕。”

小女孩笑了起来,满心的欢喜,并不是因为做了卧云剑仙的弟子,而是他的这声师妹。

“师兄,师尊说你我资质不同,修剑本心不同,因此修的剑术也不同。我喜锄强扶弱,快意恩仇,仗剑走天涯。师尊授我任侠剑,重情,仗义,轻生死。师兄,你学的又是什么剑。”

龙钰平静道:“师兄修的是王道剑。”

年幼的名音雪并不知道何为王道剑,只是好奇。

“师兄是北渝皇子,本就是未来王者,为何还要自己辛苦修王道剑。”

烈火映照着少年龙钰刚被天允山风雪打磨出几分刚毅的脸颊,他又加了几根薪材,烈火将他照耀的一片通红。

烈火之中,他仿佛看到那被鲜血染红的秋籁宫。

“因为只有自己手中握着剑,才能真正的保护一个人。”

年幼的名音雪痴痴的看着他,只觉得火堆旁的师兄,很温暖,很有安全感。

“那师兄,何为王道剑?”

王道剑吗?

龙钰没有出剑示威,也没有逼人的杀气,只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静静的向前走着。

但就是这样的无声,却让对面屠城三座,背着数十万冤魂仍能泰然自若的定西候赵锐,和他身后见惯了千军万马二百多名骁勇善战的精锐骑兵心中一阵发毛,紧紧握住武器,寻找那微弱的依靠。

明明只有他只有。

一个人。

两口剑……

“师尊,你乃剑仙,徒儿想和你学这天下最强的剑。”

天允山上,刚刚拜入师门的龙钰跪在雪地中说道。

“最强?小小年级,志向还挺大,可你看看老头我,天下第一又怎么样。”被称为剑仙的邋遢老人苦涩的笑了笑,“其实也不怎么样,孤孤单单,醉醉醒醒。”

喝着自己便宜徒弟带来的皇家御酒,打着酒隔剑仙醉醺醺道:“最强的剑老头我不会,只有王道剑和霸道剑,你挑一个吧。”

龙钰皱眉道:“那何为王道剑,何为霸道剑。”

老头放下酒坛,也懒的擦去嘴角酒渍,只是看着跪着的孩子,语气多了几分凝重,“王道为护,霸道开杀。你学王剑还是霸剑。”

龙钰未曾多想,便肯定回答道。“徒儿愿修王道剑,护身后人。”

卧云剑仙右手一扬,背后插在山崖石壁上的双剑之一江山剑,受到主人感召,倒飞而出,插在龙钰面前。

少年轻轻抬头,厚重的江山古剑剑身之上,那行刻字清晰映入眼帘。

一尺红菱握不住,何谈江山家与国。

“想清楚了。”

卧云剑仙看着他,眼神泛着寒光,就像月光映着雪地之上,声音冰冷。

“想要保护人,就要先学会杀人。”

孩子没有回答,只是默然起身,伸手握住江山剑柄,拔起了眼前的这口天下第一名器。风雪中,他纤瘦的身体举着沉重的江山剑,摇摇晃晃的站在雪地中。

那一年,他六岁。

母妃刚逝。

龙钰停下脚步,按住腰间江山剑的剑柄,此时赵锐在他百步之内。

百步之内,骑兵冲锋眨眼便至。但赵锐却始终没有动,也不敢动,只有心中那份恐惧和不安越演越烈。

“铿锵——”

天允山上,拔剑而起的孩子身影,与此时,拔剑而出的男子身躯。

交叠在一起……

响亮剑鸣直冲云霄,江山古剑已然出鞘。

龙钰体内蕴养多年的剑气一瞬爆发而出,震撼天地,头顶发带被无形气劲撕裂破碎成粉末,一头墨发飘散开去,凌空而舞,宛如地狱恶鬼张牙舞爪索命而来。

此时以他为圆,百步之内,地面积雪突然爆起百丈,扶摇而上,形成巨大的雪龙卷,遮天蔽日。

“快退!”

赵锐大喊一声,立即弃马倒飞而出。

这时,龙钰挥手江山,以雪作剑,漫天风雪汇聚成剑流,携天地之威,如一尾出江怒龙,横扫而过。

赵锐坐下骏马,和身后十几名骑兵来不及退后,身体被雪花剑流穿胸而过,肢体被粉碎干净。雪白剑流沾染人血,由白转红,更显狰狞,在空中盘旋不散,宛如数万利剑组成的活物赤龙高悬头顶,令人头皮发麻。

王道为护。

霸道为杀。

天地之间,再起巍峨大雪。

龙钰王道剑转霸道剑……

携万雪开杀!

一怒为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