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涂上青漆的竹雕

四月的春风是和煦的,李无言的心境也变得开朗起来了。这天,他兴冲冲地给书记欧阳山汇报,谈了“争铁”工作的一些建议和思路。欧阳山点头颔首,决定召开一个常委会,进一步统一思想、统一认识。于是会议决定,“争铁”工作将在市委书记的直接领导下,由市人大主任李无言总负责,市发改局局长夏自溪、市委办副主任苟东方、傩城报社副总编辑易水寒全程参与,市人大办、市发改局集中全力,克难攻艰,志在必得,并将探索思路总结上升为市委“联合路线、专家路线、领导路线”的“争铁”思想,争铁办正式挂牌运行,同时财政务必保证工作经费落实到位。

挂牌这天,李无言召开了一个工作会议。争铁办由李无言任组长,夏自溪、苟东方、易水寒三人任副组长,分别分管发改联络组、人大联络组、资料宣传组,要求务必统一号令,各施其责。

争铁办可谓第一次公开亮相。

时间紧迫,李无言这就带着夏自溪、苟东方、易水寒三人,在挂牌的第二天直扑荆汉。此行的目的是让巴傩巫项目挤进铁S院的申报方案,如果项目越不过申报关,“争铁”将无从谈起。所以李无言不敢怠慢,更不敢沾沾自喜。这天,他给三个副组长分配了具体任务,要求公关的公关,收集情报的收集情报,办理手续的办理手续,并要求统一部署,分工协作,不打乱战。当他们赶到荆汉的时候,天已黑尽了。下榻之后,吃罢晚饭,李无言又给大家开了个小会,让苟东方把前次与吴明接洽的事再具体说一遍。

苟东方喝了一口茶,然后说:“上次我从吴专家口里得知,具体负责项目申报方案的是铁S院的副院长江夏行。江夏行是个收藏爱好者,也可以说是个民间收藏家。吴专家说江副院长特别爱好收藏有价值的古董和工艺品,当然是要上档次的。吴专家还说,这些爱好本来不能随便说的,只因与我说话比较投机,也便顺口说了说。”

夏自溪说:“照东方这么说,我们此行是不是来得匆忙了点?”

“这次我们来只是想先探探路,今后还有的是时间嘛。”李无言解释说,“这次我们就一个目的,就是如何去搞申报,只要能把他们请出来,下一步就好办了。”

易水寒说:“刚才听东方主任说工艺品,我倒想起了我们傩城的竹雕工艺大师,他的作品目前价值飙升,由原来的几千元飙升了十多倍。如果没有预约,想要他那东西啊,怕得等上个一年半载呢。”

“哦。”李无言应诺一声,“上次你的报纸忘在我的办公室,我看了,那个竹雕大师可是你给吹出来的哦。”

几个大笑。易水寒说:“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我们傩城的竹雕大师,还真是我给吹出来的,他的军功章也有我的一半。”他喜欢自吹自擂,大家都当他的话没说。

“钱嘛都好说,我们发改局可以先垫付。不过,那东西你得想办法搞来才是。”夏自溪立马建议道。

“这还是个问题。”易水寒卖起了关子,“前几天我又去了他家里,是外地电视台来了人,说是要为他做一期节目,可他家里已经没有最好的竹雕作品了。”

“那得赶紧定做啊。”苟东方催促一句。他觉得易水寒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我先电话联系一下吧。”易水寒站起来出门打电话去了。一刻钟后,他又进来了,说:“希望是有了,就是有些麻烦。”李无言问:“什么麻烦?”易水寒说:“有件好作品,怕要八九万,他说十万都没有卖给人家的。”

“他这不是吊起骡子喊价钱吗?”苟东方嚷了一句,觉得里面有鬼。

“可不是嘛,”易水寒说,“我也没说买他的,我只问他现在手头上还有没有没卖的作品,他说都拿去参展了。前些时候,楚巴五十周年大庆,各县市有博览专台,说拿去了,是市里花钱租的,而且省里搞美术工艺博览,也被拿去展览了一回,获了个金奖。目前他手头像样的作品就保留了这么一件。他不卖,是怕有什么展览会之类的,到时候没有一件像样的作品,会影响他工艺大师的形象。”

“这可是个问题。”李无言有些担心起来,“你们看,我们是不是旁敲侧击,问问吴明吴专家?”

“直问和旁敲侧击都不太好。”苟东方摇了摇头,“最好能够套上江副院长的话,看他对这东西感不感兴趣。”

“我这里带了一本书。”易水寒有心机,早作了准备,“上面有那竹雕的照片。是一本画册,还是彩版。”说完,他跑回自己房间,把那本书拿了过来,让大家传阅。几个人看了,都说好,说这个金奖牌子就很值钱。

“可是,”易水寒说,“真要是看上了,能不能买来,也还是个未知数哦。说实话,我帮过竹雕大师很多忙,但也不敢打包票,那毕竟是夺人所爱。”

“先想办法联系嘛,如果江副院长真的看上了,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东西搞来。不就是在省城搞博览嘛,出高价也要买来。”夏自溪斩钉截铁地说。

“这个办法你们去想,我是当过兵的,军令如山,没有什么攻不下的山头。”李无言最后作了指示,“明天的任务就是联系好江副院长、吴专家以及线站处的有关人员,务必请他们出来撮一顿,先联络联络感情再说。酒桌上,大家要发挥好各自的特长,给铁S院的领导、专家们敬好酒,想办法摸清江副院长的底细,如果他对那竹雕真感兴趣,我们再想办法也不迟。”

“也只好如此了。”易水寒说,“不过,我们也得做好两手准备。大家再想想看,看傩城还有别的什么上档次的土特产没有。”他怕因自己误事而影响大局,到时弄得里外不是人。凡事小心为好。

“大家都说说看嘛。”李无言环顾一眼,希望能够商量出一个结果来。但见大家都不说了,他又补充一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对说错又不会给谁记过,怕什么嘛。”

“还是明天再说吧。”夏自溪自有打算,但他不好明说,只道:“说不定睡了一觉,又想出什么好点子来了呢。”

第二天上午,一行人各自开始行动了。在吴明的具体协调下,百忙之中的江副院长同意听取傩城方面的汇报。汇报在顶层的二会议室。李无言在听取了江夏行就有关申报方案的解释之后,充满深情地说道:

“各位领导、各位专家,感谢你们给我们这样一个汇报机会。特别是江院长百忙之中抽时间听我们的汇报,对我们是一种莫大的鼓励。现在,这条铁路的意义我就不再重复了,我只想讲讲我们‘争铁’人的信心、决心。过去,我们傩城市委在‘两地一市’政府合力争取巴傩巫铁路前期工作暂停十个月后,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给一个市级人大常委会,交给一个军人出身的我,充分肯定了市委对我们人大的信任,对我个人的信任。我是个老共产党员,是傩城人民依法选举的市人大常委会主任,不到长城非好汉,不成功便成仁,我们必须为完成此项任务而努力奋斗。”

大家鼓起了掌,虽然掌声稀落,但却赢得了对方的肯定。江夏行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地说:

“傩城我很熟悉,那里山川秀美、人杰地灵、物产丰富,但由于没有高速和铁路,极大地延误了社会经济发展步伐,所以加快规划建设巴傩巫铁路意义重大。目前,主要问题是项目没有进入‘部省协议’,而原有的巴傩铁路规划研究报告也急待补充完善到巫都。我建议贵省领导要与铁道部部长面谈,得将该项目纳入部省协议和国家中长期铁路规划网,而且两省一市在该项目上也要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和统一的意见,并向铁道部发展计划司、国家发改委汇报。再就是要打好‘少数民族’和‘革命老区’这两张牌,进一步做好巴傩巫铁路规划研究,将研究范围扩大到巫都。而你们傩城方面,如今安排李无言主任来负这个责,我希望并拜托大家都来帮忙办好。用毛主席的话来讲,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

“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李无言带头鼓掌,一时间掌声响起,经久不绝。

江夏行招招手,又说:“但是时间十分紧迫,我希望大家有个长远的规划和短期的计划,要按步骤一步步地去走、去实施,这样才会不打无准备之战。”

“江院长想得长远,想得仔细,想得周到,这个建议很好。不仅给我们提出了整改意见,也给我们指明了努力的方向。今后,我们还得麻烦铁S院和线站处的领导和专家们,敬请你们来傩城多多指教,多多帮忙。”李无言立即恭维一番。

江夏行说:“其实这都是老生常谈了,对于你们来说可能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对于我们来说就是炒现饭老掉牙的事了。不过既然合作了,这不就是一盘菜嘛,要炒成什么样还不看我们大师傅的手艺吗?我们想怎么炒就怎么炒嘛。”

“江院长说的是,这就是一盘菜。能炒出什么样的口味就全靠我们的水平了。”李无言又顺水推舟地说了一句。

“好,就当盘菜炒。”大家都附和道。

散会后。李无言请大家去吃个便餐。线站处的同志想推辞,眼直瞪瞪地望着江副院长。江夏行说:“今后要打交道的机会还很多,先认识认识熟悉熟悉也好嘛。”一行人这才随江夏行一起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车。

来到宾馆,进了包厢,李无言请江副院长坐正席,江夏行客气了一番,就坐了。刚坐下,只见手边放着一本画册,他就拿起来随意一翻,不觉眼睛一亮,指着上面的竹雕作品说:“《土家族吊脚楼》,这个东西好,是出自你们那地方吧?”李无言假装不知,忙把头伸过来,瞧了瞧说:

“这个啊,正是我们那里的民间工艺大师的手笔,被列入了国家非物质遗产保护名录,还在省工艺美术博览会上获了金奖呢。”

江夏行爱不释手,看了良久,又摇着头说:“宝贝啊!这个竹雕作品,构思奇特,外观精美,做工精细,图案花纹细腻圆润,也十分协调,加之涂上青漆,竹质由青白色又变成了金黄色,更显古朴典雅了。”

“如今,这可是我们傩城的一宝呢。”李无言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这位竹雕工艺大师与我们易水寒易总编还是忘年交呢。”

“那敢情好,如果有机会到傩城,我一定前去拜访。”江夏行笑眯眯地说,但话已经埋下伏笔了。

“好好。”李无言笑着说,“到时候我陪江院长,让我们易总编辑带路,当向导。”

“我也要学习学习,我就这爱好。”江夏行谦虚又不像谦虚地说。

“啊哈,还是毛主席说得好,三天不学习,赶不上刘少奇。”李无言也玩笑了一句。

这时菜快上齐了,李无言便示意服务员倒酒。酒是国窖1573。江夏行说:“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李无言说:“你们可是请都请不出来的贵客啊,今天我们能有幸把各位领导、专家请来,哪敢怠慢呀?”江夏行“啊哈”一声道:“多打几次交道就成朋友了嘛。”李无言就微笑着站起来,说:“今天借此机会,请大家吃个便餐,敬各位领导、专家薄酒一杯,聊表一下我们傩城人民的心意。干。”大家都陆续地站起,举着酒杯,道一声“干”,就陆陆续续干了。李无言喝后又说:“酒杯不能空,服务员,上酒。”又对夏自溪、苟东方、易水寒等几个说,各自陪好啊。大家都会意地点头,就给各自身边线站处的专家们敬酒,然后夏自溪又带头,开始离座来给江夏行副院长敬酒。

夏自溪有点结巴,但依旧毕恭毕敬地说:“江……江院长,荆汉我也来了几次,也去黄鹤楼看了看。我记忆最深的就是毛主席他……他老人家的诗词,‘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就是吃喝拉撒的事。民以食为天嘛,我们傩城‘争铁’也是为了老百姓吃好喝好。今天,我们吃好喝好了,今后巴傩巫1500万人民也就吃好喝好了嘛。”

“说得好说得好!我们互敬互敬!”江夏行站起来,碰了一下杯子。

夏自溪说:“你是领导,又是专家,你随意,我一口干了。”脖子一仰,就一口干了。江夏行见他如此爽快,不好意思随意,也一口干了。夏自溪说:“江院长海量。”江夏行说:“看你们豪爽,我也被感染了啊。”

大家又附和着笑。

不待江副院长吃上两口菜,苟东方又站起来,走过来给他敬酒。江夏行说:“李主任啊,你强将手下无弱兵,都是一样跟你当过兵、上过战场的吧,而且还懂得《孙子兵法》,知道重点进攻啊。”苟东方谦虚地说:“江院长过奖了,我们是看江院长待朋友热情,所以才敢造次啊。听院长这么一说,我酒都不敢敬了哦。”江夏行说:“你这么一说,我也不敢不喝了啊。来来,互敬互敬。”苟东方也说:“院长随意,我一口干了。”又如法炮制。

三巡酒下肚,见江副院长喘了口气,易水寒屁股也抬起来,走过来笑眯眯地对江夏行说:“江院长啊,三位领导都带头敬了,我再不敬,回去可要挨批评哦。这样吧,你随意,我敬你双杯。”话音未落,酒就下了肚,不等吃菜,又对服务员说:“倒酒。”服务员急忙赶过来,倒了酒,他又一口干了。江夏行却说:“如果用你们的话讲,这就叫两娘母赶场,有卵讲场。这酒我也不随意,也干了。”脖子一仰就干了。于是又说:“是嘛,还得用你们的话讲,这叫寡母子遇见老情人,宁愿伤身体不愿伤感情,不就一杯酒吗?”

李无言笑道:“江院长海量。”江夏行说:“海量谈不上,我也是舍命陪君子啊。”又对吴明和线站处的几位同志说:“大家也不要净看把戏了,你们也得借花献佛啊。”几个人就站起来,给李无言敬酒。李无言也只好站起来,像江副院长一样,遭到了轮番进攻。

这天,他头一次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