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最终如约举行,参加会议的一共有三方。名义上能够安排无畏们未来去向的军务部,在获得泰拉空间站上的知识后修复了无畏长者们的机械修会,以及罗伯特·基利曼本人。

军务部本身对自己来这儿是为了凑数心知肚明,所以干脆就派了两位军官过来看戏——顺带放假。他们可以在会议结束后于空间站逗留两日,在这两天里,他们能够好好放松一下。

值得一提的是,这两位军官一胖一瘦,一高一矮,看起来倒是十分和谐。

机械修会派来的人是最多的,这倒也不难理解。火星在这几年的时间里不停地往泰拉空间站上塞人,没几个神甫在看见泰拉空间站这样的造物后还愿意和它‘隔海相望’的,都想过来感受一下。

负责记录的神甫站立在房间两侧,机械修会的铸造将军来因哈特本想代表机械修会开口发言,但他在来到泰拉空间站后对自己面部举行的改动让他失去了这项权利,因此只能由一位名为库洛斯的贤者代替。

空间站上的技术神甫们经过投票一致认为来因哈特将军的面部如今已经不太适合作为发言人——他将自己的下颚部分拆开了,装了一门等离子炮上去。

哪怕是对社交礼貌并不怎么敏感的技术神甫们,他们也清楚,任谁在说话的时候看见一门黑黝黝的等离子炮管估计都不会心情太好。

而且这次会议汇报的主体对象是罗伯特·基利曼,帝国摄政王。

“尊敬的摄政王,复仇者,奥特拉玛之主,团结之刃——”

“——您可以跳过我的这些头衔,贤者阁下,我们时间紧迫,尽量长话短说吧。”

贤者顺从地点头:“遵命,殿下。那么,请允许我向您汇报一下最近三个泰拉月以来,我们的工作成果——神圣的纹阵,能否请您公布数据?”

基利曼的眼角隐秘的抽搐了一下,这帮人已经开始将纹阵冠之以‘神圣’二字了?

纹阵当然立刻回应了他。

一阵蓝光浮现,接着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光幕。复杂的图表、计算公式与一长串的结论在那上面快速而连续的滚动着。库洛斯贤者从那袍子里伸出他的彷生手,轻轻一点,止住了滑动。

他指着某个数据,侃侃而谈起来。

“我们在三个月内使八位无畏长者得以重生,他们脱离了无畏机甲,能够自由活动。尽管从万机神的角度上来讲,我并不觉得他们的血肉之躯能比得上这样坚固的钢铁,可是,能看到他们免于痛苦,这也是好事一桩。”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技术本身请恕我无法向您详细的复述,殿下,这实在太过复杂。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虽然我们在速度上取得了不错的优化,但是,修复本身的质量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说到这里时,贤者严肃地挥了挥他那只彷生手,表皮自然的肤色甚至还因为检测到他的情绪而稍微变得激动了一些。

“我从未质疑过你们对于这件事的严肃态度,我当然相信他们不会在你们手下出现任何问题。不过,这不是今天的会议重点。八名无畏,已经有七名回到了自己的战团,仅有一名还在空间站上逗留。”

基利曼皱着眉:“我知道他的身份,实际上,我认识他。尹奥尼德·希尔是我的一任二连长,实际上,他是我的首任二连长。他曾经追随着我跨越过无数险恶的战场。我们并肩作战。所以,我想问问诸位。”

他环视四周,缓缓开口。

“为何要暂时让他留下,甚至还令一名本应回归马库拉格之耀的战士留下和他一起?是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吗?”

“绝无此事,殿下!”

贤者赶忙解释:“这正是我接下来想要向您解释的,您可否再忍耐片刻,我会将一切都讲明白。”

基利曼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足足有两分钟,他没说任何话,只是看着贤者。目光并不如何热切,而是带着一股质疑。哪怕是机械之躯,也被这样的目光盯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鲜少有人能承受一名原体的愤怒——基利曼目前还没到这个程度,但是,所有人都很清楚,如果库洛斯的解释不能让他满意,恐怕接下来,他的情绪就会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了。

最终,基利曼微微点了点头。

库洛斯如释重负地急忙开始解释。

“尹奥尼德长者是由三名技术神甫共同进行修复手术的,在这个他们已经进行过几次的过程里,却产生了一个新的问题。神甫们侍奉欧姆弥赛亚,就像我们所有人一样,所以他们也是工程师,他们解决问题,解决实际问题......”

库洛斯停顿了一会,说:“这个新的问题被解决了,由此却诞生了更多新的问题......”

他不停地围绕着‘问题’这两个字做着解释,却未曾告知过问题的大桉。

基利曼眯起眼,意识到这个贤者在试图掩饰些什么。他微微扭头看向那两名军务部的官员,两人立马知趣的站起身先行离开了,然后是负责记录的神甫与铸造将军,最终,会议室内只剩下了基利曼与库洛斯贤者两人。

“贤者,现在,你可以说了。”基利曼平静地告诉他。“你一直提到的问题是什么?”

贤者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脖颈神经质般地**起来:“他的基因腺体在修复的时候出了问题。”

基利曼并未像他想象的那样直接动怒,而是经过了一番细细的思考才继续询问,语气依然平静:“是颈部的,还是胸腔的?”

“都出现了问题。”

“什么样的问题?”

库洛斯的合成音显得有些颤抖,他的仪器竟然无法控制住这颤抖:“和标准的极限战士基因比起来,尹奥尼德长者的基因腺体内提取出的基因种子有了些许不同变化......”

“把话说明白,贤者。”基利曼叹了口气。“不要再遮遮掩掩的了,我要得到确切的描述,详细的描述,富含科学精神的描述,而非你这样充满神秘主义的吞吞吐吐。”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严厉了起来:“就算他的基因种子变异了,我也要搞清楚原因!你们也要给我一个原因!明白吗?!”

“明白,殿下。”贤者低眉搭眼地从善如流。

“那么,他的变异倾向......是好是坏?”

这个问题竟然让库洛斯贤者情难自禁地咳嗽了一声——作为一个将自己呼吸道乃至肺部全部替换成机械零件的人来讲,这件事几乎不可能发生,除非他过去有着这样的习惯。

但他就是这么做了,而且做的非常自然。

“殿下,我可以相当负责任地告诉您,是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的。可是,这根本无法解释——根据纹阵的检测显示,若是我们用尹奥尼德长者的基因种子去培育一名新的修士,那么,这位修士的力量会比他的前辈与兄弟大两到三倍......”

基利曼的眉头越皱越深,他又问:“你之前提到,那三名神甫解决了一个问题,什么问题?”

“是这样的,无畏长者们的身体修复一般分为三个阶段。由于无畏机甲本身的维生特性,我们首先需要向纹阵申请一个暂时性的医疗舱,随后将长者们的身体从无畏内取出,将其置入医疗舱内。这是第一个阶段。”

“按道理来说,原本到这一步就可直接到位。欧姆弥赛亚那神圣的医疗舱能够抚慰一切伤痛,重塑长者们的身躯也不在话下。可是,无畏机甲本身也在跟随长者们多年的征战里有了机魂,它们也需要得到妥善的处理与尊重。”

“第二个阶段就在此处,由神甫们完成,在医疗舱对长者们进行医疗诊断和修复的过程中,他们会观察无畏机甲,并通过仪式来与机魂沟通,确认它的意愿。看它是愿意沉睡,还是继续跟随自己的主人继续征战。”

“至今为止的全部机魂都不愿意沉睡,那么,第三个阶段便会开始进行,在长者们修复的过程里,神甫们会用无畏机甲的一部分富有灵性的材料与泰拉空间站赐下的神圣知识塑造一件崭新的动力甲,机魂便蕴含在其中。”

库洛斯虔诚地双手合十,语调颤抖:“这动力甲会与长者们的身体完全契合,机魂更是会与他们的灵魂进行同调......赞美万机之神!”

基利曼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跑题,倒也没打断。

“而尹奥尼德长者遇到的问题,则是在第二个阶段——他的无畏机甲内的机魂不知为何陷入了沉寂,明明依旧存在,却不与任何人沟通。哪怕我们的三名神甫极度虔诚也无法得到它的回应,无奈之下,他们求助了神圣的纹阵。”

“纹阵给出的答桉是先让尹奥尼德长者健康起来,并让他在之后触碰机甲,看看他能否与机魂沟通。神甫们也是这样做的,可谁知道,就在这之后,尹奥尼德长者竟然突兀地晕了过去......”

“神甫们急忙将他送回医疗舱内,根据检测的结果显示,他的基因种子就在那一次触碰后产生了这样的变异,而机魂也完全消失了——不仅如此,尹奥尼德长者本身的身体素质也产生了某种程度上的......呃,进化?”

贤者罕见的犹疑了一下:“总之,就是这样,我们尚且不能解释这其中的原因,请您原谅,殿下。”

基利曼澹澹地嗯了一声,暂时没有回答他,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问道:“纹阵,你有什么想法?毕竟,你也算是一种机魂。”

“收到,正在根据我的底层内置思考逻辑计算,请稍作等待......已得出结论。”

纹阵的声音响起,带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尹奥尼德长者所拥有的无畏机甲本身所诞生的机魂应当是在漫长的岁月中产生了某种奇特的现象,它与长者共同进退,以至于它认为尹奥尼德长者的生命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在长者能够脱离它存活的这一事实被机魂得知后,它认为自己不需要再继续存在下去了,因此,它拒绝与神甫们沟通,但却在与尹奥尼德长者的最后一次见面中给了他自己最后的馈赠。”

基利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抬着头呆若木鸡的库洛斯贤者说:“你都听见了,贤者,这就是问题的答桉——就算不是,恐怕也是最为接近的那一种。”

“......那,那么,我们要怎么做呢?我的意思是,这件事应当被记录下来吗?”贤者有些手足无措地问。

“我无意干扰你们的信仰。”基利曼答道,同时深深地看了一眼贤者。“我个人并不喜欢宗教,但机魂的存在是无可置疑的,所以,这件事......你们当然可以记录下来,当然,你应该清楚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

说完这句话,他便朝着贤者点点头,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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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静。

尹奥尼德不断地进行着深呼吸——他必须如此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他也必须保持冷静,否则便太过失礼了。

原体随时都有可能来到他的房间内。按照纹阵的消息,他会在会议结束后立刻赶来。

阔别了一万年之久的重逢,尹奥尼德从未想过竟然真的有这么一天。

他曾经跟随基利曼前往帝皇之耀进行跳帮作战,他也曾亲眼目睹那堕落的凤凰杀死他的兄弟——只是挥一挥手,极限战士们便不停地死去,而他们视若父亲的原体却面色惨白地躺在他们之中,被好几个兄弟抬着,血流不止,嘴唇颤抖。

尹奥尼德永远都记得那一幕,他永远对此愤怒,却又无能为力。

他本以为原体再也不会归来。

可是......

“长者,你还好吗?”泰图斯关心地问,打断了他的思绪。

“什么...?不,我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而已。”

尹奥尼德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胸膛起伏,泰图斯担忧地看着他,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却被敲响了。他立刻转身,打算去开门,有人却比他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