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很固执,非常固执。

这些固执有许多种表现形式,比如嘴硬、拒不接受他人的建议。又或者表现得像是佩图拉博。福格瑞姆自打复生以后也成了其中一员,但他还处在早期。

我的意思是,他只是嘴硬罢了。

比如现在。

明明已经拿好了武器,做好了准备出击的打算,他却仍然在固执的说着鲁斯的计划到底有多么不靠谱。

“我真不敢相信你们两个全都同意了他那见鬼的计划,带着整艘船的人冲进那鬼地方——这也能叫计划?”

福格瑞姆充分地发扬着他的口才,言辞之辛辣,表情之刻薄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偏远星球上种地的农夫,或者是脑损伤的恐虐狂战士都能用他们的脚拇指想出一个比这更好的计划来!”

安格朗厌烦地瞥了凤凰一眼,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非得表现出一副‘我不同意’的态度来。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也开始了:“如果你怕的话,你可以不去的,小凤凰。你不想自己脸上多几道疤,我能理解,毕竟女人们都很在意自己的容貌,不是吗?”

“好比喻!”

一旁的狼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居然还鼓起了掌:“好!好!兄弟,你比我认识的那个人能说会道多了!”

大天使站在一侧,满脸忧郁地看着这三个不靠谱的兄弟,已经开始在心中叹息了。

他此时觉得自己颇像是在管着三个孩子——而且,根据他对福格瑞姆的了解,彻莫斯人在听见安格朗的言辞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不其然,福格瑞姆勃然大怒,手里由灵能凝结而成的动力剑猛地抬起:“你说谁是女人?!”

安格朗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左右看了看——会议室里就他们四个人,他装模作样到底是为了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看了一圈后,他便又将自己的目光转了回来,盯着福格瑞姆的脸。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个挑衅的微笑。

“打起来,打起来!”鲁斯欢呼着。“我可以赠送胜者一桶美酒!”

圣吉列斯再也无法忍受他们了。

洁白的双翼猛地张开,刻意显得刺眼的金色光辉显露,让其余三人几乎难以睁开眼睛。他的声音就从这光辉里传来,并不如他往常一般温和,听上去仿佛像是乌云里的雷鸣。

他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的兄弟们,表现得成熟一些,如何?我不想评判你们的性格,因为你们的性格几乎是一样的糟糕!福格瑞姆,你现在是开始向着多恩学习了吗,想努力地让所有人都讨厌自己?”

“安格朗,你能不能别再去撩拨他了?刻意惹怒别人让你很有快感吗?”

“至于你,鲁斯,你笑什么呢?”

他这一通下来,场面总算是安静了一些。大天使心累地叹了口气,开始与纹阵沟通。

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说:“让卫队做好准备,我们——算了,让他们到下层机库集合,这些话还是当面说吧。”

“还有帝皇之子。”福格瑞姆站起身来,接上话,表情严肃。“索尔带头,所有帝皇之子都务必到场。”

“你的子嗣只有六十三个人,福根,你确定要让他们也参加?”安格朗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像是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

彻莫斯人平静地点了点头:“人数再少,他们也是帝皇之子。敌人再多,我们也不会逃脱。他们沉眠了一万年,如今,是时候复仇了。”

鲁斯咧开嘴,十分满意地看着他这个有些陌生的兄弟。在过去,他和这些福格瑞姆这些‘文化人’的关系一向不好,他自己也说不清原因,但目前看来......

“不得不说,我开始有些喜欢你了,福根。”他狂野的大笑着,站起身来,锤击着自己的胸膛。“啊!熟悉的战前动员!多么美好的节奏啊,让我们快点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杀些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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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尊恶魔正在呼吸。

它隐藏在黑暗中,如血般鲜红的线缆在它脑后狂乱的披散,每一结的末尾都悬挂着颅骨。

它们原本属于一些人,现在,它们只是战利品。

滚滚雷鸣从怪物头顶传来,于是它有了动作。

怪物睁开眼睛,鲜红的光亮于黑暗中亮起,它不言,也不语,只是沉默地发散着自己的怒火。

猩红的河流从虚空中涌出,仿佛真切存在一般,于它面前停留,反射出它那张恐怖的脸。

而后,一个声音自它头顶响起。

黑暗为之震颤,鲜血的迷雾从远方飘散而来,开始遮蔽它的视野,令这怪物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它挥动利爪,想将迷雾扯开,它做不到这件事。因为它们不会放过它。

一如它不曾放过那些无辜的人一般。

“去杀了他们......”

战鼓般的声音在它耳边奏响,混杂着刀剑碰撞声与战士的咆哮。它的心脏开始与之一齐跳动,遵循着那战鼓的节奏,一下比一下有力。

祂在祂的怪物耳边低语:“他们来了......重生者,愚笨之狼,你的镜像,天使......去杀了他们,我的战士,去杀了他们,为我带来他们的颅骨......”

怪物没有动弹,没有应答,每一寸肌肉都在这声音中被淬炼,变得更强大,更恐怖。可它的灵魂却不是,它破碎的灵魂正在涌动。

有那么一瞬间——某个短暂到可怕的,时刻,它变成了他。

猩红的双眼变回曾经的颜色,却浑浊不堪,其中满是痛苦。

这个怪物弯下腰,佝偻着身躯,用利爪抓挠着自己的胸膛,似乎是想要挖出自己的心脏——他没能如愿,一声叹息在黑暗中响起。

在这个世界,噩梦是持续不断的,噩梦才是真实。而所谓的清醒,注定只能存在片刻。

很快,它便回来了。

那个声音发出满意的狂笑,有八百八十八个世界为这笑声而颤抖,然而,在混沌中,却自有另外八百八十八个世界为之喜悦。

祂的笑声便是战争的号角,祂之喜悦便是它之命运......

怪物残缺的心智里早已明白一个事实:它已经成了恐虐的奴隶,余生只为令祂欢喜而杀。

它走出黑暗,鲜血与尸骨铸就的荒原之上卷起狂躁的风,这风发出号叫,听起来如同怨魂们死前的尖叫。

狂风呼啸——呼啸——永不停歇一般地呼啸,直至吹起尸体,卷起残肢与武器,形成巨大的旋风朝着怪物直直卷来。

而它并未有任何动作,怪物任由这恨意缠绕在自己身上——很快,一件狰狞的黄铜盔甲便覆盖在了它的身躯之上。

然后到来的,是鲜血的洪流。

从死难者们尸体中涌出,他们早已干枯的尸体此刻再次流血,汇聚成滚滚长河,竟然遮蔽了黑暗的天空,在空中形成了一轮鲜血太阳。

风依然未停。

狂风呼啸,荒原沸腾,地面颤动。

这灭世一般的景象却只是为了让一把剑出鞘。

一抹黑光闪过,从那累累尸骨化作的地面之下,一把黑色的符文巨剑破土而出。

它再一次破坏了这些它杀死的死难者们的骨骼,在风暴中切断了他们的骨头,在风中的哀嚎里回到了主人手中。

恶魔握住这把剑,黄铜盔甲上挂着的颅骨彼此碰撞,竟发出好似金属般的声音。

它沉重地呼吸着,背后巨大的猩红之翼猛地张开,比此前猛烈了数十倍的风暴在双翼的一次挥击中产生,尸体粉碎。

一声咆哮响起——数不尽的恶魔们带着欣喜从空中的鲜血太阳里涌出,从死难者的尸骨中涌出,从怪物身后的黑暗中涌出。

放血魔们嚎叫着列成战阵,巨大的黄铜野兽迫不及待地吐出炽热的鼻息,血肉猎犬们在它们主人的脚下彼此撕咬......

颅骨炮,黄铜蝎,穿戴着厚重黄铜盔甲,手持巨斧的沉默战士——恶魔、怪物、渴求杀戮者们于此站立,手中的刀剑仍然滴落着鲜血,仿佛刚从一场杀戮中回归。

怪物无悲也无喜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它的心智里只余麻木与空洞,不留丝毫喜悦。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让战争开始!”

于是,风暴渐渐平息,尸骨们不再颤动,就连恶魔们也统统消失,唯有那恐怖的笑声还在此地回**。

以上种种噩梦般的景象无疑是超出人类想象的,正常人类无法在看见这样的景色后毫不动摇。这是梦魇的复苏,恶魔很快便将重现人间,掀起无边血海。然而,无独有偶,宇宙中不止有一处发生着这样的事。

比如无尽者塔拉辛的藏馆。

这位闻名宇宙的死灵敲了敲自己的金属颅骨,发出惊讶的合成音:“噢,我的收藏呢......?”

他面前的一具展柜已经空了,这里面原本摆着的是他在一次交易中得来的珍贵藏品。是一个曾经追求完美的人,后来堕入了黑暗。欢愉之主令它成为了某种噩梦的具象,但是,梦终究是会醒的。

它被捕捉,被困住,毫无尊严的被交易。

塔拉辛原本相当钟意这件新藏品,宇宙里除了他以外还有谁能收藏一个活生生的色孽恶魔王子?但是,它现在却消失了。

无尽者倒也不生气,只是若有所思地敲击着自己的骨头。他这具身体的视觉传感器正在疯狂示警,告诉他这里有超标的灵能正在肆虐,而塔拉辛却根本不慌。

恰恰相反,他非常平静地开口问道:“尊贵的沙历士,您何苦亲自前来偷走我的收藏?”

一声轻笑从他藏馆的黑暗处响起,男女混合的声线轻灵地吐出了优雅的字句,祂并未刻意显得诱人,可寥寥几个字却已经足够令人着迷,只因祂便是**本身。

“那是我的可怜人儿,你怎的还开始颠倒黑白了,死灵?”

塔拉辛不为所动地摇了摇头:“我与一位法师做了交易......您的可怜人现在是我的藏品,尊贵的沙历士啊,偷盗这种行为也会为您带来快乐吗?”

“当然不会。”那声音严肃了起来,可那自然流露出的俏皮尾音却令人无比心痒。“而且,我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已......这也叫偷盗吗?”

“我做了交易。”塔拉辛再次重申了一次。“您难不成要否认这件事吗?”

“啊......”

祂叹息一声,声音忧愁,如果塔拉辛不是个太空死灵,恐怕他现在就开始跪下恳求祂的原谅了。

“我喜欢你的大胆,死灵——有兴趣和我玩一场游戏吗?”

叹息结束后,祂的声音突兀地在塔拉辛耳边响起,吐气如兰,致命的麝香味开始在四周蔓延。塔拉辛的这具身体不具备嗅觉功能,却仍然通过某种形式‘闻’到了这味道。

他知道,这已经算得上是某种威胁了。

“......还是免了,尊贵的沙历士。您自然可以拿走您的东西,我没有意见。”

无尽者现在只想将这尊大神赶紧送走,他怎么也没想到色孽竟然能做到这份上——或者说,他怎么也没想到色孽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

“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呵,我知道你不会对这件事善罢甘休,那就去做吧,死灵。”

“试试看你能不能再抓住它一次,就算是求助他人也没关系。这是我的承诺,只要你再抓住福格瑞姆一次,它就永远属于你......它会成为你永远的藏品。”

色孽的声音变得泫然欲泣,我见犹怜:“虽然它是我的宝物......它被夺走,我也会很痛苦......但是......我很期待这份痛苦。我还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呢。”

隐隐的哭泣声传来,塔拉辛的视觉与听觉传感器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最后竟然同时爆炸了。他倒在地上,眼眶中的绿光忽明忽暗,而色孽的声音却穿透了他那已经损坏的听觉传感器,钻入了他早已不存在的灵魂里。

“尽管去找他吧......我知道你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没关系,我很期待再见到我亲爱的法师一次——记得向他带去我的问好。千万不要忘了,死灵.......”

黑暗退去,塔拉辛沉默着站起,一言不发,仿佛像是真的死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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