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研究所东面树林里的老房子。

因为没有开灯,还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房间内一片黑暗。

秦屿司靠着床边坐在地上,周围散落着几个喝空的酒瓶。

而他随意搭在腿上的手腕,已经被匕首划得血肉模糊,涓涓流淌出滚烫的鲜血。

秦屿司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抓起一瓶新的烈酒,麻木地灌着。

辛辣的酒水入喉,蕴藏在其中的浅淡苦涩,似乎蔓延至心底。

让他脖间的窒息感,越来越重。

如同坠落在幽暗绝望的深海里,他的身体被无穷无尽的冰冷海水,紧紧包裹。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他沉重疲惫的呼吸。

好累啊......

为什么,他要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秦屿司无神地望着半空,宛若被抽走灵魂的提线木偶,继续机械般地灌着烈酒。

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脑海里那些灰暗的想法。

吱呀——老旧生锈的窗户突然被推开,发出的尖锐刺耳响声,像是厉鬼在怪异的狞笑。

秦屿司的视线依旧停留在空中,甚至开始期盼——

闯进来的人,可以杀死他。

可下一秒,秦屿司受伤的左手被抬起。

他迟缓地转过头。

惨淡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

坐在他身边的少女,面容模糊神秘,却能感受到,对方处理伤口的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易碎的玻璃制品。

他难得没有厌恶害怕。

发现少女的指尖,萦绕着丝丝缕缕的银色流光,秦屿司木讷地低下头,想要确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额头蓦地被拍了一下。

鹿茶幽幽警告:“再乱动,还打你哦。”

她每天仅能使用一次妖力,大反派要是浪费了这个机会,左手就只能废了。

看着秦屿司皮肉外翻的手腕,已经伤到了筋骨,鹿茶感慨地用妖力修复着。

大反派对自己下手够狠吖。

秦母长年累月地折磨着秦屿司,每天都在咒骂着他去死。

再坚强的心性也终有被击垮的那一天。

更何况秦屿司是从八岁,就开始承受秦母的虐打。

生活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中,秦屿司患上了抑郁,直到接触心理学,才平静了很多。

但医者不自医,秦母去世后,他的情况更加严重,只不过从小习惯了忍耐,平常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如果不是要完成秦母的遗愿,恐怕秦屿司早就自杀了。

鹿茶象征性的给秦屿司缠上纱布,揉了揉他的额头:

“听话,一会给你好吃哒。”

秦屿司的大脑,因为酒精变得有些迟钝,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打,呆呆的一动不动,任由鹿茶治疗。

罕见地透露出乖巧。

她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秦屿司仔细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女,逐渐认出对方的身份,嗓音低沉沙哑:

“089......”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抗拒地要收回手,眼前忽地多了一抹柔和温暖的光亮。

鹿茶双手捧着一块小蛋糕。

蛋糕上面插着一根已经点燃的蜡烛。

“生日快乐,秦医生。”

秦屿司一怔。

空洞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弟弟出生后,母亲的精力便全部都放在对方的身上,经常忘记他的生日。

后来,母亲直接让他和弟弟一起过。

可是每年的生日蛋糕,都是弟弟许愿。

而他明明也是过生日的人,却只能等着别人来分给他蛋糕。

他已经不记得,该如何许愿了。

秦屿司难得局促地攥紧了手:“我应该怎么做?”

“像这样。”

鹿茶将蛋糕放在地毯上,随即抓住秦屿司的双手,相握在一起,抵在他的胸前:

“现在,闭上眼睛,在心里许愿。”

“不要把愿望说出来,不然就不灵啦。”

秦屿司温顺地闭上眼。

可大脑空白,他对这个世界,以及自己的生活,都没有任何的期待。

他,没有愿望。

何其可悲。

那道温柔糯软的声音,再次传来:

“如果想不到愿望,那就希望自己健健康康吖。”

秦屿司默念着鹿茶的这句话,然后睁开眼,按照少女的指引,吹灭了蜡烛。

“礼物。”

鹿茶将准备好的小盒子,塞进秦屿司的手里:“拆开看看。”

她特地做的呢!

秦屿司仿佛鹿茶摆弄的小木偶。

她说一句,秦屿司便照着做一句。

盒子里是一个手掌大小的小狗木雕,白色的外表憨态可掬。

脖子上还用红丝带绑了一个小巧的蝴蝶结。

“我在底部刻了你的名字,代表这是你专属的礼物。”

闻言,秦屿司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描绘着木雕底部的文字。

缓慢的动作,生怕自己会落下一笔。

他喃喃地念出刻在底部的名字,眼底渐渐升起朦胧的水雾:

“秦屿司......”

“真的有我的名字。”

像是突然得到惊喜的孩童,秦屿司止不住地笑了起来。

可他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不太确定地问向鹿茶:

“这个,是只属于我的礼物吗?”

不用让给弟弟。

不必再害怕,母亲会拿走他的礼物,去送给弟弟,讨对方的开心。

月色下。

男人不安地抓着木雕,漆黑的眼瞳中泛着粼粼的波光,湿漉漉地望着鹿茶。

似是敏感紧张的某种犬科动物,很怕主人会抢走自己心爱的玩具。

鹿茶在秦屿司的眉心落下一吻,学着他的话:“是只属于你的礼物。”

“我希望,它可以陪伴你度过每一个夜晚。”

秦屿司的眼睫一颤。

晶莹的泪珠滚落出他的眼尾。

好似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理由,他俯身将头抵在鹿茶的双腿上。

再也抑制不住,积压在心中多年的委屈,溢出低低的哭声。

他曾无数次渴望,在这片寂静的黑夜里,可以听到声音。

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问候。

他等了,十余年。

秦屿司死死地攥紧鹿茶的衣袖,第一次放任自己的情绪。

他不在意,少女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他只要此刻,独属于他的这份温暖。

【叮——秦屿司反派好感值+10,黑化值-10。】

没多久。

本就喝了酒的秦屿司,再加上大哭一场,枕在鹿茶的腿上睡着了。

鹿茶直接抱起秦屿司,将人放在了**。

像是察觉到她要离开,秦屿司侧身重新抓住她的衣袖,另一只手则紧紧地握着小狗木雕。

再不走,小反派那边就不好交代了吖!

鹿茶环视了一圈。

发现桌上放着一包纸巾,她顺势拿过来,一点点塞进秦屿司的手里。

可能有东西抓着,鹿茶这次挣脱,秦屿司没有再抓她的袖子。

当房间里突兀地响起,窗户关上的咯吱声。

原本阖目的秦屿司,瞬间惊醒,下意识去抓身边的人,却抓了个空。

空****的房间里,只有床头被打开的那盏夜灯。

秦屿司的头还有些昏昏沉沉。

他茫然地看向手中的木雕。

受伤的左手腕处,也缠绕上了纱布。

秦屿司已经分不清,在脑海里闪过的那一幕幕,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现实。

089,真的来过吗?

与此同时,研究所外面的一处树林中。

没有找到船只离开的郁初,沉着脸返回,忽然看到不远处有灯光亮起。

他迅速躲在一棵树的后面,守卫的交谈声遥遥传来:

“好不容易可以放松一下,谁知道竟然有实验品逃了出来,真是晦气。”

“行了,人都已经杀死了,就别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了,我们回去继续喝酒。”

郁初呼吸一窒。

陶鹿茶被发现了?

确定守卫远去,郁初微妙地从树后走出来,胸口莫名地有一丝沉闷。

他是想让陶鹿茶帮自己转移守卫的注意力。

可他,今天没想过要杀她。

郁初无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糖纸星星,往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树林时,突然眼角的余光扫见一道黑影。

对方站在树林的深处,似乎在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