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法院院长告状

三叔升为市委副书记了,消息已见诸报端。我为三叔高兴,三叔才五十岁,他还有上升空间。我打电话给他,祝贺他荣升,三叔笑着说,我原来就是正市级,现在还是正市级,升什么了?我说那可不一样,我听说你原来是相当于正市,现在是实质正市,那能一样吗?

不管怎么说,三叔心情很好,他让我和卢刚毅周六去他家,他有事要跟我说,还要让我们帮他干点活。他特别嘱咐,是乡下的家。

三叔在姚家有个家,他两年前花了2万元买下那里一处农家院,又花了2万元简单地改造一下,就成了他的一处新家。院里有一排平房,有几棵果树,还有一片菜地。姚家村在市南郊的一片丘陵地带,很清静,有很多的林子和湖沼,还有一条蜿蜒的小河。三叔的院子在村外,就紧邻着那条小河。

三叔很喜欢这里,只要有时间,就会和三婶来这里住一两天。他喜欢种菜,尤其喜欢种那些稀奇古怪的蔬菜。他还喜欢给果树松土、剪枝、打药。忙完了地里的活计,他会坐在一张藤椅上,旁边放一壶茶,享受着暖暖的阳光。他为自己辟了一间书房,他在书房里看书、写字、思考。傍晚的时分,他和三婶闲闲地在河边散步,清晨,去林子里走一走,听听鸟鸣,采一些蘑菇。

几乎没人知道三叔有这么个去处,他的司机嘴也很严。但他经常叫袁渊一家,和我们一家过去,吃他种的蔬菜,在当地买的小鸡,采摘的果实,聊聊天。

周六我们便去了姚家,到姚家的时候是中午。穿过村子不远,道边有个土墙围起来的院子,就是三叔的家。

听到狗叫,三叔从屋子里走出来,笑眯眯地说:“可算来了,小鸡都炖离骨了!”

三婶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头也不抬地说:“去,都到客厅里去,我这就闭火,十分钟开饭!”

我说:“卢刚毅,你去摆桌子,我帮三婶忙一下。”

抽空我问:“三婶,袁渊他们没来?”

三婶说:“他们有事,今天不来了。卢宁呢?”

“卢宁去他同学家了,同学今天过生日。”

三婶哦了一声,吩咐道:“山山,你给扒个油菜吧,油菜我已经洗好了,你的扒油菜做得好。”

很快,一盆小鸡炖蘑菇、粉条,还有几个菜就摆上了桌。三叔说:“我还喝我的米酒,刚毅,你喝什么酒?我这里有泸州老窖、习水大曲、水井坊、酒鬼,你喝哪个?”

卢刚毅说:“三叔,有没有开过瓶的?我喝不多少。再说,回去我还要开车。”

我说,你别废话,回去我开车!袁书记新官上任,你陪他好好喝一回,以示庆祝!

那天三叔很高兴,说起了他是如何提副书记的,和市里的一些事。三叔不是那种城府很深的人,有意无意地就把一些官场的秘辛说出来了,也许是在亲人面前,他没有顾忌吧。我插空问他:“三叔,那天在落日山,你去找那个老和尚,他给你算了一卦?”

三叔不以为然地说:“和尚是不算命的,算命的都是术士。但是这位高僧可不是一般人物,他点化过许多领导干部的前程命运,宦海沉浮,他有一套很深奥的理论。他就是因为给人点破了凶吉,才被逼得落户在了落日山。我找他,不是算命,我对我自己的命运早已了然于胸。我找他,是想从他的话语中判断徙阳市的政治生态。他果然高明,他说我的升迁没问题了,因为各种势力的平衡,我会脱颖而出。刚毅、山山,你们对这个很奇怪吧?不用奇怪,中国的官员就是这个样子。他们信神信命,徙阳的高官不少人找过他,这个我过去就知道。他深居简出,其实他一直在给徙阳市的政治格局下指导棋!我也是没办法,说心里话,我也想一步一步往上走,但你知道三叔这个人,不会来事儿。这次补一个副书记,是有博弈的,谁是谁的人啦,这就是官场……”

三婶很不高兴,说:“世文,你怎么跟孩子讲这个!”

三叔恍然察觉,连说:“好,不讲了。山山,我要跟你说件事,法院的辛院长给我打电话,告了你一状,说你给他们招标的工程采用了一个用假资质的单位?”

我顿时很紧张,“他真这么说的?”

三叔就笑了,说:“呵,我开玩笑的,他不是真的告状,只是随便跟我说了一下,他说主要是他们那个分管的副院长没经验,他还说,他有办法处理。但是山山,他话里话外还是有点不满意的。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我很委屈,就把前后情况说了一遍,我说:“我们代理机构有个紧箍咒,就是招标法规,别人都可以随便踩线,就我们不能。出了问题,谁都不会承担责任,会一股脑地推给代理机构,这是他们用代理机构的一个重要目的。主管部门查下来,轻者向社会通报,重者会给我们降级。一个招标公司拿下一个资质多不容易啊,好几年才能升到甲级。如果是我干的项目,我不就成了全公司的罪人!那天,评委还提醒那个储主任,问他想用谁,他一口一个公平公正,谁得分高用谁。三叔,真是难干哪。”

三叔沉吟不语。过了一会儿他说:“我理解。现在的社会风气不正啊。但是山山,你也是没经验,你要是事先给他们打个招呼,他们也会有个思想准备。在现场,那个储主任怎么好表态?算啦,你不要为这事上火了,我跟辛院长说一下,这事不怪你。他不是说他有办法吗?他有办法就让他去解决吧。”

我委屈得都想哭!我说:“三叔,还有件事哪,就是戴书衡那里,也出问题了,他们想用的人没中标!但这个不是我们的事,是他们把技术参数搞错了。但戴书衡还是有点不高兴,那天把我找去,说了些不满意的话。”

三叔很惊讶,他说:“我不知道啊,老戴没和我说呀,他前几天还打电话来,说他要出国,你说的事他一个字都没提呀。”

“他出国就是为了这件事。”

三叔叹了口气,“唉,咱们家山山呀,就是袁家的根儿,不会弯弯绕。”

我和三叔说着,三婶和卢刚毅一直默默地听着。

吃完饭,我们便下地干活。三叔说,立夏了,该种菜了,他买了各式各样的的菜秧和种子,茄子、辣椒、西红柿、黄瓜、豆角、南瓜……我们忙了两个多小时,翻地、耙地、背垄、施肥、栽种、浇水,很快就干完了。三叔直起身子,说:“行了,你们收拾收拾回家吧,剩下的我和你三婶慢慢拾掇。卢宁该回家了吧?”

我说:“是,卢宁刚才来电话就催了。那我们走了啊?”

三叔摆摆手。

回城的路很平坦,我开得很快。路上卢刚毅没怎么说话,后来他说:“三叔不容易!”

他说的话没头没脑,我听不懂,我问:“谁容易啊?”

“这个你不懂,官路上的事太复杂。三叔又想洁身自好,又想往上走,就很难。”

“他也可以去企业,当个党委书记、董事长什么的。”

“你说的!机关和企业的路子能一样么?他适应不了,很快也就会变成空架子,那就没意思了,三叔不会走这条路的。山山,你法院和朔方的两件事干的都不漂亮,你给三叔也添了堵,他只是不好意思说你而已。你干这个干不了,你胆小怕事,又不会应酬。你还是想办法去个机关吧,你又不想升官发财,当个办事员就挺好。”

我不爱听,我说:“本来我也挺难的,也不想干,但叫你这么一说,我还偏不服气!卢刚毅,最近卫生厅要选全省药品招标代理机构,我想拿这一块。也羚找她的一个同学,她这个同学在卫生厅,我跟他聊了一下,但他帮不了我。他建议我去找找卫生厅纪检组长,你有什么关系没有?我不想找三叔了,我老给他添麻烦,也不好意思找他了。”

卢刚毅听着,他沉吟着说:“巧了,我们国防工办过去一个老副主任的儿媳妇就在卫生厅当纪检组长,办里有人去找过她。不过,老主任退休多年了,我连人都没见过。”

我一听是这种关系,便减了热情,淡淡地说:“那就算了吧。再说药品招标本身的难度也很大,要药品招标资质,竞争激烈,想想都烦了。刚毅你说的对,我是胆小怕事,不会应酬,但你说我不干怎么办?我都老女人了,不咬牙我还有什么出路?我还能再换个单位?”

卢刚毅笑了,说:“你不是老女人,但也不年轻了,不上不下。换个单位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都是那一套,你没上进心也就无所谓了。”

我什么也没说,但为卢刚毅这话,我憋屈了很久。仔细想想,他说得对,只是不顺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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