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荆楚地
卢刚毅下午回来了,但他在单位有事,说下班时回来。我说:“你还是早点回来吧,我今晚也有事,是请卫生厅的人,也羚给找的人,定好了5点半。卢宁病了好几天,你也照看照看吧!”
他说行。
也羚3点多钟也回来了,她没回自己家,直接进了我家。也羚说:“姐,我又打电话确认了一下,不变。卢刚毅中午就到徙阳了,怎么还没回家?”
“他说单位有事,要晚些回来。”
也羚撇撇嘴:“事儿是有一些,但他们,他和于晓越,还有好几个人,约了要晚上喝酒去!叫我把于晓越给骂了,我说你孩子和卢刚毅的孩子都病着,你们还有心思在外边喝酒?都给我回家去!他们的局儿叫我给搅了。卢刚毅一会就能回来。孩子今天怎么样?”
“都挺好的,”我笑着说:“就是你们家于苗,一上路就要撒尿,可愁死我了!”
也羚大笑,“哇,是我的错,早上急急忙忙,忘了叫她上厕所。于苗!”
两个孩子正在里屋玩呢,听见也羚喊,于苗马上跑了出来,说:“妈,你先回家吧,我和卢宁还有事。”
也羚说:“你有个屁事!快走,一会儿我和阿姨还有事要出去。”
于苗撅着嘴,和也羚走了。
晚些时候,卢刚毅也进了家。他进了门就到里屋去看卢宁,要摸他的额头。我喊道:“别碰他,洗手去!”
卢刚毅洗了手出来,我气愤地问他:“听说你今晚要喝酒去?”
卢刚毅涎着脸说:“有这个动议,是别人张罗的,我说我不去,我家卢宁病了好几天,都是我老婆照顾的。”
我哼了一声,“卢刚毅,别没心没肺的,卢宁这次病得很重,你要敢在外边花天酒地……你掂量着办!我告诉你,卢宁晚上还要吃药,晚饭后半小时。晚上你做点好吃的,好好伺候一下你儿子。”
我和也羚走进愉园二楼的包房时,也羚的同学荆楚地已在等候了。我们客气地握握手,也羚给我们作了介绍,我们交换了名片。他仔细看看我的名片,哦了一声:“呵呵,袁经理,你好。早就听也羚说过,袁经理是才女,也羚一说,我说行啊,再忙也要坐坐。”
我笑着说,“也羚是这么介绍我的吗?她不可能。”
我们都落了座,荆楚地叫服务员拿菜牌来,说:“请袁经理点菜,今天我请客。”
刚见面时我不大喜欢荆楚地的作派,好听点叫矜持,不好听就是做作,整得他象多大官似的,其实他就是个科员,科级员。但相处久了觉得人还挺好。
我说:“那哪行?今天我买单,这是事先说好的!”
荆楚地不容置疑地说:“哪有女士请男士的道理?”
我说:“哪有政府官员请企业的道理?”
荆楚地不悦地说:“这么说,今天这顿饭姐是有事请我?”
我就很窘。也羚马上出来调解说:“找你出来当然是有事的!但你们都是我的朋友,一个是同学,一个是好邻居,就算是半公半私吧。荆楚,你别挑我袁姐,她这人对世事不大懂,虽然是我姐,但比我还笨。你要说你请那就你请,小请大,男请女,都说得过去。姐,你也别争了,荆楚也是真心的,我不是吹他,我这个同学人特仗义,多少年来都是这样。再说,他也有地方报销。”
荆楚地笑起来,“一顿饭也找人报销,也羚你把我看得太抠门儿了吧?袁经理,也羚说的对,你和也羚是好朋友,我和她是大学同学,这个关系都很近。今天是周末,大家聊聊天,也没别的意思。袁经理,先点菜吧!”
荆楚地、也羚和我,我们年龄相仿,都是70后,沟通起来比较容易,很快就无话不谈了。我问:“照习惯,我应该管你叫楚地,你却自称荆楚,这是为什么呢?”
荆楚地解释说:“荆楚是有典故的,《春秋左传正义》说:荆、楚一木二名,故以为国号。沈括《梦溪笔谈》里说:‘荆或为楚,楚亦荆木之别名也。’这就是说,荆、楚是一木名,一木二名。荆楚之地也是现在的湖北,我的老家是湖北,我也生在湖北,所以爸妈就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昵称一般取后两个字,但是楚地这个称呼容易让人误解,所以我喜欢大伙叫我荆楚。”
“真是有文化。荆楚这个名字也很好听,有历史感。荆楚,你是搞临床的,怎么跑到政府机关去了?干临床多好啊,一招鲜,吃遍天。”
“也羚知道,现在临床不好干了,有风险。干临床的,免不了大大小小的事故,一个医生一辈子不出事故是很少见的。过去出医疗事故,一般都是医院给担起来了,现在全是个人负责,不但要负担事故损失,搞不好还会弄进去蹲几年。我们医院的一个医生,都给逼成精神病了,就是前不久的事。两年前卫生厅要成立药招办,去我们医院调人,我就托了个关系过来了。”
我很好奇,问道:“你说医生得精神病了,怎么回事?”
“那是我们医院口腔科的一个医生。他接了个病人,要拔牙,他问了一下,病人有心脏病,他就不想给做。但病人不干,非要拔,他心一软,就给拔了。没想到这老头晕血,一见着血就晕厥了!赶快弄到心外去抢救,没抢救过来,死了!患者家属就不干了,成群结伙,天天到医院去闹,要求50万的赔偿金,还要求判医生刑。这医生又气又急,也是想不开,一股火攻心,就疯了。”
“这样呵,这么说医生还真是得收红包,不然出个事故,倾家**产都不够赔的。”
“是。所以这医改也有毛病,市场化,可是医院是事业体制,一线医护工资都不高,赔偿责任也放到他们头上,这就不合理。”
也羚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想让我尽早切入话题。可我不好意思,刚认识荆楚地,才谈了没几分钟,这太功利了吧?
结果也羚到底沉不住气,她插话说:“荆楚,我姐找你真有点事,就是药品招标的事。”
荆楚地客气地说:“是么?药品招标采购是厅规财处负责,我在药采办,药采办是下属单位,是做具体工作的。袁经理,你们是想做药品采购的招标代理吧?你是不是有点晚了?我听说,代理机构遴选的报名就快截止了。”
我顿时有种被嘲弄的感觉!娘希匹,几天前也羚就跟他说,他一直拖着今天才见面!
我忍着气,问:“我原来不知道,最近才得知。还有机会吗?”
荆楚地有点犹豫,他说:“这个我不清楚。报名在药采办,你先去把名报上吧。但是我说老实话,希望不太大,报名的虽然没几家,但是来头都不小,大多是全国性公司,而且都有领导介绍,袁经理,你很难挤进去。”
“你别叫我袁经理,听着生份,就叫姐吧。荆楚,你估计我们要是想跟他们竞争,有戏没?”
荆楚摇摇头,“袁姐,你大概不知道全省药品采购有多大盘子吧?50亿!这么一块大蛋糕,那些公司能使出浑身的解数。他们都是大公司,本身实力就够强,来头又大,我听说卫生部副部长都打来电话了。怎么说呢,我估计是没戏。”
也羚听听就来气了,她冲着荆楚地大声说:“荆楚,我找你,可不是让你吓我姐的!”
我忙劝解,“也羚,别这么说,荆楚说的都是实情,这个我也知道。荆楚,他们采用代理机构有什么标准?”
荆楚解释说:“第一,有药品招标代理机构资质;第二,有药品招标业绩;第三,有成熟的电子招标平台;第四,有药剂师。还有很多。”
我一听就很泄气,这几条我们都没有。我揣摸着,心里没谱,不由得说了出来:“找谁好使呢?”
荆楚地想了一下,说:“这件事很敏感,一般人不愿意说这个话。要不你们找一下厅纪检组长丁其嫣?她是省药招领导小组的副组长,监督组组长,是个女的。我记得有一次开会,她说这些来报名的都是外地公司,财务机构都在外地,招标系统的后台也在外地,这个不好把握呀,出了事可能连负责人都找不到。这个话别人不敢说,但她敢说,因为她不是我们系统的,是省纪检委管的干部。但她又管着药招,所以找她说话能有些力度。”
“怎么找她呀?我不记得我的朋友圈子里有谁和纪检委有关系。这人好说话吗?”
“不大好说话,纪委干部都这脾气。但是你占了本地企业的优势啊,从道理上也许能说通她。试试吧,反正也是个绝路逢生的事!找不到关系你就直闯她办公室,陈述利害嘛。”
我说,试试吧。这个时候,点的菜开始上桌了。我和也羚都不喝酒,巧的是荆楚地也不喝酒!这就免却了麻烦,我们要了一大扎鲜榨西红柿汁,一边喝着一边聊着。一个小时后,也羚说:“姐,咱们该走了,家里还有两个生病的孩子呢!”
荆楚地很意外,连说:“怎么要走?这才坐了多大一会儿呀!我还想请你们去唱歌呢!”
我忙说:“也羚说的是真的,我们两个的孩子同时得了流感,这几天一直很揪心。荆楚,你孩子多大?”
荆楚说:“和你们的差不多。说实在的,我的孩子也病了,一直是我老婆照顾着。我今天也应该早点回家,但是也羚说了几次,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推迟了。”
我很感动,我抱歉地说:“荆楚,我可真是难为情了。我真不知道,知道了无论如何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大家都是拼生活,都不容易,70后正是爬坡的时候。那你就赶快回去吧,好好照顾孩子,替老婆分担一点!坐我车吧,我们送你回去。”
荆楚地忙说:“不用不用!我打个车,起步价就到了,我家离这不远。你们快回家吧,孩子妈妈,更不容易!”
他站在路边,看着我发动了车,开上了行车道,挥挥手,才开始招呼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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