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觉得,最近自己的身边经常发生一些怪事情。

下雨时,教室外多出的雨伞。天黑走过偏僻小路,发现四周都被挂上了灯。

甚至连自己最常去的那家面包店,也总是刚好还剩下一个她最爱的芋泥面包。

明明这款是店铺的招牌,中午之前就会售罄。

她撑着伞,慢吞吞的咬下一口面包,从那条亮着灯的小路走过。

终于不用再害怕这条狭窄巷子的黑暗。

她和周橙静说起这件事,周橙静睁大了眼,神情激动。

她肯定:“你这是被幸运女神眷顾了!”

林琅疑惑,并且不解:“幸运女神?”

周橙静让她等一等。

她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星座书,按照目录翻到林琅的星座:“上面说你们这周会被幸运女神眷顾,幸运颜色是紫色,幸运宝石是绿松石,幸运数字七。”

周橙静近来迷上了这些,还有通过算姓名的笔画数来判断自己的姻缘。

她和她男神的匹配度是七十七,远超及格线,她兴奋了两天。

后来闲着无聊算了下她和班主任的,发现匹配度居然百分百。

吓得她随手就扔了那本书,嘴里反复念叨晦气,并到处宣称这玩意儿是假的,信不得。

林琅听到她的话笑了笑:“是吗,那挺好的。”

周橙静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知道林琅不信这玩意儿,她劝她:“坏的不信,好的可以适当信一信。”

林琅应声之后开始收拾画具。

她是美术生,每周都有几节课需要外出写生。

刚好下节课是数学,周橙静羡慕的不行:“我下周就回去和我爸妈商量一下,把我也转成美术生。”

林琅劝她思而后行,画画没她想的那么轻松。

周橙静挽着她的胳膊撒娇:“有你陪着,再累我都觉得很轻松。”

整个高中生涯,周橙静都是林琅最要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刚入学的时候,林琅人生地不熟,出了车站连学校在哪个方向都不知道。

最后花一百打了辆黑车,还被司机以前面修路,车开不过去为由给扔半路了。

她不善言辞,性格孤僻,独身来到陌生的城市求学,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此时看见前方分明有车辆开入,提起勇气想要为自己据理力争。

那口气堵在胸口,手攥着袖子,额头都憋出细汗了,最后还是默默吞咽回去。

算了。

九月的北城,太阳烈到能将人直接晒成人干。

尤其是近几年,气温不断创下新高。

林琅拖着行李箱,靠着手机导航艰难辨路。

圈圈绕绕,一直到了晚上才找到学校。

很难想象,她这样孤僻的性格,居然也能在开学初期就能结识周橙静这样的朋友。

但也仅此一个。

学校里的同学对她并没什么好印象,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总有人带头孤立她。

摧毁一个女生最简单的手段就是伪造她的黄谣。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被包养的消息逐渐传开。

仅仅只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便让她坐实了这种谣言。

周橙静不止一次在课上为她出头,次日早读却差点被课桌抽屉里的死老鼠吓到晕厥。

得知这一消息的林琅死死按著书页一角,嘴唇紧抿。

因为过于用力,手腕甚至开始颤抖。

她的安静,她的孤僻,反而将这股气焰助长。

那一整天,林琅都没在学校看到周橙静。听说她受到惊吓,提前被家长接了回去。

林琅想给她打电话,问她有没有好点。

可是她没有手机。

她也不敢去找她。

自责和愧疚逐渐将她吞噬,她站在礁石之上,亲眼看着海面涨潮。

她无处可退,只能认命等待海水将自己溺亡。

在很多年前,她就平静接受了自己的人生。

可悲的,被厌弃的。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领养家庭说她是灾星,她从出生就被不断抛弃。

下午放学,她回到住所。一个窄小的单间门,还是慈善机构出钱给她租的。

林琅将书包放在桌上,冰箱里还剩了一些昨天的饭菜。

她加热后,一顿晚饭便完成了。

她对食物从来不挑剔,能填饱肚子就行。

家里没有电视,她唯一的消磨时间门方式就是学习和画画。

吃完饭后,她拿出昨天在书店买的一课一练。

老师留的作业在学校的时候就完成了。

林琅非常清楚,自己唯一的出路只有学习。

她的人生,只有这一条出路。所以她会抓住这个机会。

有时候她去写生,中途会经过天池巷。

那是一条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巷子,巷子两旁的四合院带着老旧的年代感。

朱漆木门前杵着两头石狮。

可就是这条看着不起眼的巷子,在更早之前,却是皇城地界。

出生在这里的,仅仅只是靠出生,就打败了这世上百分百之九十九点九的人。

生来便万众瞩目。

周橙静说:“如果不是出生就在这儿,那这辈子都别想出现在这里。”

林琅听完后,没有太大感触。

她没有周橙静的羡慕,也没有旁人的妒恨仇富。

她并非圣人,她仅仅只是,并不在意这些。

连温饱都难解决的人,唯一的烦恼就是解决温饱。

至于那些七七八八的烦恼,是吃饱了饭的人才有心情去考虑的。

今天天气挺好,太阳悬挂在正中,赶走了秋日该有的微寒。

公交车坏在半路,一群人多等了半个小时才等来第二班。

所以林琅比平时要晚了许多。她背着画具一路狂奔,高马尾校服裙,以及白色衬衫,还有领口处的红色领结。

身侧是车来车往,少女的青春洋溢,比晌午的阳光还要耀眼。

前方停了一辆庄重严肃的黑色越野车,车牌号是白色。

车窗徐徐降下,她在那一瞬间门扭头。

车后排的少年正好看向窗外,两人对视。

清浅的眸对上她的。

车内的沉香渗透出来,他的眉眼清俊圣洁,给人一种被洗礼过的干净。

白到不掺一丝瑕疵的肤色。

那仅仅只是一个偶然的擦身,一个巧合的对视。

出生便住在天池巷的富家少爷,和靠社会救助才能赖以生存的贫穷少女。

他们的人生,天差地别。

林琅收回目光,步伐稍微加快。

她不知道的是,她扬起的裙摆,她摇晃的高马尾,以及刚才只持□□的对视。

都在某人的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回忆。

老师并没有怪罪她的迟到,相反还让她再有下次的话,就慢慢来,不用这么着急。

她找到自己的座位,放下画具的同时和老师道谢。

为时半天的写生,是在为下个月的比赛做准备。

林琅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老师递交的名字。

这次比赛是省区举办的,获得名次的都会有一笔不菲的奖金。

老师知道林琅的情况,所以平时总会或多或少的关注她。

一直到下午,太阳开始下山。

老师也宣布了下课。

其他几个学生聚在一起商量着待会去哪里玩,明天就是周末了。

林琅一个人将东西收好。

其中一个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她能明显感觉到,身后的议论声变小了。

成了窃窃私语。

哪怕声音刻意压低,但她还是能听见一些。

“听说她在外面的男人都四十多了。”

“我感觉她不像这种人啊。”

“都被看到了,在校外和老男人搂搂抱抱,还缠着让别人给她买名牌包包。”

“她哪来的名牌包包,她的书包都是缝过的。”

“装呗,扮可怜,想博取别人同情。”

“别说了,待会让她听见了不好。”

“怕什么,敢做就要敢当,当了表子还想立牌坊吗。”

林琅默不作声,背着画具离开。

她今天不想太早回去,因为天气实在太好。

正好是下课时间门,附近小学接送孩子的家长陆续增多。

听说这里的学校只有住在附近的人才能就读。

阶级划分,确实是个残忍并且现实的东西。

这是林琅从小就懂的道理。

她握紧了背带,忽略掉周围被保姆牵着的学生,各种豪车停放在路边。

林琅走远了些,才陆续看到几家路边摊。

她走到一个摊位前,花块钱买了一个烤玉米。

这是她今天的晚餐。

回到家,已经六点半了。

天色将暗未暗。

她住的地方是老小区,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

一共十二层,她就住在最高的楼层。

周橙静总是握着她的手腕感慨:“你怎么这么瘦,能透露点减肥秘诀吗?”

林琅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她按照她的生活方式,肯定也能这么瘦。

林琅推开铁门,去开楼道里的灯。

她还没来得及进去,从楼上下来一个人。

修长挺阔的身骨,如同雨后松柏一般迸发着少年感。

他在楼道拐角处停下,灯暗,再加上背光,所以林琅没看清他长什么样。

只能瞧见他身形高大,在她面前,她的眼里便只剩下他。

稍微的停顿过后,他戴上卫衣连帽,低着头,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错身擦肩的瞬间门,林琅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沉香。

是他身上的。

她没有多想,爬到十一楼。

照例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然后跨上台阶。

最上面几层楼的灯早就换了,物业也懒得管,十二楼只有林琅一个人住。

原先住在十一楼的住户前阵子也被子女接走。

所以往上几层,只有林琅一个人住。

对黑暗和未知的恐惧,让她每天回家都得饱受折磨。

可是这次,意料之中的黑暗却没有来临。

晃眼的白炽灯,取代了原先满是黑色污渍的灯泡。

她停下脚步,手还放在楼梯扶手上。

心里有疑惑,难道是物业今天让人来维修了?

紧绷的情绪终于得到缓解,钥匙插入门孔的瞬间门,她却再次停下。

空气中浮动的气息,分明是刚才就闻到过的沉香。

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