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心疼他工作太累, 说要亲自下厨,让他看看自己最近的进步。

她甚至专门去报了个烹饪班,是个私人工作室。

在某个小区里, 等她到地方的时候, 在电梯内碰到翟松月, 才发现她也住这儿。

她见到林琅了, 很高兴,比划手势问她怎么在这里。

林琅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还算比较快, 因为翟松月的缘故,她买了本手语书。

简单点的,她大概能看懂一些。

林琅告诉她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她笑了笑。

——我也会做饭,如果你有不懂或者需要帮忙的地方, 可以来问我。

她平时有戴助听器,一些简单的交流是没问题的。

林琅和她道谢:“好啊。”

只上了十来天的课, 虽然学的不精, 但味道肯定比之前要好。

裴清术看着客厅里那一大桌饭菜, 拖腔拿调的调侃:“这是鸿门宴还是最后的晚餐?”

林琅说他最近学坏了, 总是有意无意的拿她打趣。

裴清术脱了外套, 拉出椅子坐下,沉静眼底浮动笑意。

“总得给我喘口气的地方。”

他敞着怀朝她伸手, 说过来, 让我好好抱抱。

林琅迟疑了一会才过去, 他揽住她的腰, 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那是裴清术近日来少有的放松时间。

下巴枕在她肩上, 近乎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清香。

半个月的高负荷工作, 睡眠时间基本只剩车上的短暂小憩。

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满是疲累, 像是生了锈的铁, 低沉又迟钝:“工作时还得分神担心你,怕你不好好吃饭。”

林琅心疼地轻抚他的后背,哄小孩睡觉那样哄他:“担心我做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我知道怎么照顾我自己的。”

他仍旧闭着眼睛,靠在她肩上轻笑,像是在笑她刚才的妄言:“没有自知之明的臭小鬼。”

林琅听到了,低头问他:“你刚刚是在骂我吗?”

他不满她乱动,圈着她细腰的手臂稍微收紧。平白一个罪责就扣在他头上了。

裴清术带了点无奈:“别冤枉好人。”

她重点都歪了,随意捕捉到一个字,非要纠他的错:“你说我臭。”

他仍旧在笑。

现在的小姑娘,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林琅起身想走,放在她腰上的手轻轻往回拢,她便被桎梏住一般。

男女的力量差异总是悬殊的。

他要是不让她走,她便哪儿也去不了。

“不臭,我的小琅最香了。”他眉眼带笑时,是最温柔的时候。

不论说任何话好像都足以让人信服。

林琅信了裴蔺先前总说的,他哥天生就有让人没法抗拒的巨大魅力。

她倒是很少主动,所以做起这种事来有些畏首畏尾。

连手都在抖。

“试试吧?”

她下意识咬唇,话里带着探究。

察觉到她的意图,裴清术眼神暗下去几分。

最后还是摇头,他说:“算了。”

他不舍得她来做这种事。

屋子里灯光轻晃,好像是窗户没关太严实渗进来的一点风。

林琅在很多时候都很“轴”,一旦下定好决心的事情,她就非要去完成。

包括此刻,她不肯松口退让:“可是我想试试。”

裴清术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眼睛。

好一会儿,他深深喘了口气。

拗不过她:“我先去洗澡。”

-

对林琅来说,这像是一次很新奇的体验。

她致力于研究什么角度和深度让他更舒服,偶尔抬眸看一眼他的表情。

生涩的触碰都能让他胸口剧烈起伏,他仰长了颈项,一只手紧扣着座椅扶手,空出来的手臂则掩住半张脸。

林琅看不见他的眼睛,没办法直白的判断他到底是舒服还是难受。

可他手臂上扩张绷紧到仿佛随时都会挣破表面那层血肉的筋脉血管,似乎都在无声去证明,他正极力忍耐着。

忍耐什么呢,是不舒服吗。

她停下了。

说到此为止吧,可能她确实没什么天赋。

裴清术胸口的起伏逐渐变慢,他松开手,稍微坐直了身子。

林琅也终于得以看清他的那双眼。

深邃处又带了点暗红。

她突然想到之前疯狂迷恋过的吸血鬼题材的小说和电视剧。

因为觉得里面的男主有种神秘而危险的吸引力。

她是在后半夜才深刻理解到,在某些时候的深夜里,人类和吸血鬼是没有区别的。

次日醒来,晌午的太阳炙烤大地。

裴清术罕见的也没有早起。

林琅一翻身,碰到的不再是失去余温的床榻。

他还没醒,但下意识里的反应已经将她抱进了怀里。

林琅感受着那个温柔而干燥的怀抱,闻见那股让她觉得心安的气息。

他应该是真的累了,昨天半夜居然倒在她身上睡着。

林琅戳戳他的脸,又去扯他的睫毛,觉得这人真神奇。

就没有一个地方是不完美的。

难怪周橙静总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是因为她爱他,所以才觉得完美。

还是因为他完美,所以她才爱他?

因果的顺序她懒得去计较了,当下只想好好睡一觉。

往他怀里蜷了蜷身子,打了个哈欠,便逐渐没了意识。

第二次睁开眼睛,炙热的阳光只剩淡淡余晖。

隔着窗帘映透进来,是温柔的暖色。

裴清术也醒了,一条手臂被她枕着,他侧了身子去接电话。

像是怕吵醒了她,声音也压到最低。

“您不必总拿这话来点我,我已经和您说的很清楚了。”

他压低的声音里,少见带着肃意。

半点温和也瞧不见。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也不知是那边一直在咄咄逼人的讲,还是他疲于再开口。

这通电话是在裴清术的沉默中结束的。

他将手机扔放在一旁,抬手去按眉心,喉间一声无奈轻叹。

林琅不知道他在因为什么而犯难,但她不想主动去问。

人都有秘密,她能理解。

当她想当这一切都没发生,继续装睡时。

察觉到怀中人轻微的挪动。他轻垂了眼,将她重新捞回来。

“醒了?”

见装睡失败,林琅点头:“嗯。”

他拿起遥控器,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什么时候醒的?”

她捉摸着时间线该怎么往回拉,才能圆下这个谎来。

却被裴清术先一步察觉:“是我打电话的声音吵醒你了吗。”

林琅摇摇头,她说她是自己醒的。

这话说出来,便等于间接承认了,自己无意间听完了他的通话内容。

裴清术沉默一瞬:“刚才,是我爸给我打的电话。”

“是吗。”林琅好像并不在意,她靠在他胸口,问他今天能不能在家休息一天,就当陪她了。

出国半个月,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林琅很想他。

哪怕此刻人就在她身旁躺着,她也控制不住的想。

裴清术收回深沉视线,轻慢笑意,搭放她肩上的手温柔摩挲几下:“嗯,今天哪儿也不去了,就在家陪着你。”

林琅除了画画也没有其他爱好了。

周橙静平时还会打打游戏追追剧之类的。

和她比起来,自己的日常生活好像枯燥到乏味的程度。

于是她去问裴清术,平时都用什么来打发时间,她好参考一下。

他说一个人的时候会看看书,若是有长辈在,总是免不了要被拉去下一盘棋。

林琅听着,沉默好久。

裴清术见她一脸苦色,抬手往她脸上掐了掐:“怎么,这是开始嫌我无趣了?”

林琅说她更无趣:“你最起码还能下下棋打发时间,我一个人的时候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当然,能不能睡着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便笑,再温和也能察觉出些许狎昵来,低头垂眼去和她亲昵,鼻尖挨着她的鼻尖蹭了蹭:“那就用你的方式来。”

林琅后知后觉出他话里的意思来,脸一红,支支吾吾说再等等吧。

昨天一晚上,好像还有点肿。

他笑意更甚,靠在她肩上,沉沉地从喉间传来,她感受到那股轻微的震动。

“是我不好,没有控制住力道。”

分明是在表达歉意的一句话,却被他说出几分调情的意味来。

林琅觉得这人是不是平时正经惯了,压抑的太久,一旦找到豁口得到释放,便仿佛无师自通一般。

那一整天,林琅都窝在他的怀里。

屋子里的灯全关了,窗帘也拉紧。投影仪将影像投在那片空白的墙壁上。

一部安静文艺的小成本电影。

电影是林琅选的,最后只看了开头便昏昏欲睡的也是她。

裴清术准备停了播放,让她好好睡一觉。

她却不满的在他怀里挣扎几下,说她在看,让他别关。

裴清术看到她那双困到睁不开的眼睛,眼中只余柔和轻笑,无奈摇了摇头,还是继续按下播放。

林琅绷紧的后背逐渐放松,然后在电影主人公的对话中、在裴清术的怀里,一睡就是一整天。

也不知道连续半个月高强度工作的人到底是谁。

电影的进度条走了大半,没人关心它的剧情到底放到哪里。

裴清术看着林琅,她睡得那么熟,像一只困倦又乖巧的猫,在他怀里。

好像还是昨天。

那场大雪落在清佛寺,他又看到了她。

那个总是呆呆看着天空的少女,一头乌发铺满了肩,她白瓷般的肌肤被冷风吹出几分微红。

偶尔呼气时,唇边散开一团白雾来。

听说,她奶奶是在清佛寺去世的。

所以她每年冬天都会回来,也会在这个时间对着天边绽放的烟花许愿。

可是那一年,山脚下没人放烟花。

她站在那里,一直等一直等。

雪在她肩上铺满了厚厚一层,她浑身打着颤,却仍旧固执地等在那里。

裴清术见过太多她这样的人。

不过那些人往往是跪在神像前,头重重地磕下,在心底说出自己的祈求来。

那个冬天,十二点之前。

烟花还是在清佛寺的天空绽放,一朵朵绚丽的花将黯淡夜空给照亮。

裴清术收好打火机,仰头去看天空里的烟花。

他想知道,她许了什么愿。

少女低下头,闭眼虔诚许愿的模样,仿佛和此时重合。

裴清术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低喃声缱绻温柔:“所以,我的小琅许了什么愿呢。”

-

江栩又一次来了他们学校,不过这次不是来找林琅的。

挺简单的一身打扮,白T黑裤。

因为身材足够加分,所以再简约的穿着也让他穿出几分漫不经心的气宇不凡来。

那个时候林琅刚好替教授跑腿,送一些资料去图书馆。

隔着老远就看到站在路旁那棵香樟树下抽烟的江栩。

哪怕是高温,但他仍旧清爽干净,脸上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笑容。

倒有几分符合他的年纪。

看见林琅了,他叼着烟冲她打了声招呼。

直到此刻,林琅才恍惚认清,刚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散漫的随性才是真正的江栩。

他这个人,善恶实在难以划清。

“放心。”他最善于洞察人心,虽然不到裴清术那种程度的城府,但好歹也是在类似的家庭中长大。

他能看出来林琅并不喜欢他,甚至有点讨厌。

所以他说:“不是来找你的。”

林琅并不关心他到底来找谁,刚要离开。

就见刚才还一脸散漫笑意的少年藏了燃至半截的烟在身后,脸上露出一个纯真阳光的笑来,朝着前方挥了挥手。

“姐姐!”

林琅愣住,看清来人后,不知道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江栩实在是殷勤,主动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书。

“重不重?”

空出来的手给她擦汗。

翟松月始终温柔笑容,那双白皙漂亮的手,比划起手语时,也有种赏心悦目的美。

月下抚琴一般。

——不重。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早?

他的回答坦率直白:“想早点见到姐姐。”

翟松月冲他笑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递给他。

——待会结束了,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林琅看着这一切,迟钝到翟松月什么时候和她打过招呼都不知道。

等她回过神来时,他们二人已经走了。

江栩抱著书,翟松月则站在一旁,替他撑着遮阳伞。

乖戾恶劣的江栩,和温柔文静的翟松月。

怎么看都不会有交集的二人,是怎么认识的?

“那天他不是陪我一起去学校找你嘛,好像就是那个时候。”

裴蔺蹲在院里,面前放了一个盆,他咬下一大口西瓜,然后噗噗噗的往盆里吐籽。

裴清术来南方出差,住在这儿的别院,白墙黛瓦的。

正好最近没课,林琅就成了他的随身挂件,他不管去哪儿,总会把她带着。

林琅问裴蔺怎么也来了,他还老大不乐意:“他是你男朋友,也是我哥,你总不能一个人霸着吧?”

得,还和她争风吃醋上了。

南方的夏夜,晚上有股植物的清香,微风是温和的,不带半点燥热。

除却偶尔几只讨人厌的蚊子在耳边嗡鸣。

林琅躺在藤椅上,看着头顶夜空。

星垂平野阔。

她顺从地点点头,说是是是。

“是你的哥哥。”

这会已经八点了,裴蔺嘀咕着他哥怎么还没回来,他还打算让他顺路给自己带点夜宵。

他馋城南那家烧鸡很长时间了,之前在社交平台上经常刷到。

但苦于生意实在太好,不接受外卖和跑腿。

只能亲自去店里买。

林琅捕捉到他原话里的“顺路”二字。

裴清术两个小时前给林琅打过电话,说他结束完工作后还有个饭局要参加。

吃饭地点在城北。

一南一北,这个顺路一顺就是半个城市。

裴蔺算准了时间给裴清术打电话,说是林琅想吃,想吃的抓心挠肺。

林琅刚要开口,裴蔺一脸哀求的看着她。

林琅实在是过于吃软不吃硬了,当下竟然有几分心软。

裴蔺见状,立马把手机塞到她手里,说如果你不信,你亲自问她。

林琅才刚接过手机,先听见的是风声。

大约是在车里,开了车窗。

他轻缓语气,开口只是问她:“有没有想我?”

林琅正要回答,对上裴蔺那双满是期待的眼,又觉得在这种时候调情有点对不起他。

于是她点头,轻嗯一声。

他放松轻笑,像是对她乖乖想他的奖励:“还想吃什么。”

林琅说没了,就这个吧。

他意味深长的语气:“你倒是够纵着他,难怪他爱跟着你。”

林琅耳朵一热。

自己和裴蔺加在一起,心机总和都不够裴清术看一眼的。

居然还想联合起来骗他。

痴人做梦。

那阵子裴清术的工作实在是忙,没空陪她,便给了她一张卡,让她领着裴蔺到处转转。

说是让她领着,但她也是第一次来这地方。

人生地不熟的,最后还是裴蔺带着她吃喝玩乐。

裴蔺说他哥这人就这样,有时候说话爱拐弯抹角。他就直说让我带着你怎么了,非得顾虑到你那点身为姐姐的自尊心。

“你又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对吧,姐姐?”他是高兴的,有了他哥的卡,他想买什么连价格都不看了,毫无顾忌,随意消费。

卡递出去,十分豪横:“这些我全要了,都给我包起来。”

都快把商场给搬空了,负责给他们拎包的助理苦不堪言跟在后面。

好歹也是985高校毕业的精英,平时陪着老板出入的也都是些大型场合。

如今却被派遣到当个打杂。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张赏心悦目的脸。

哪怕只是看着,疲劳也消减大半。

某次在闲聊时和一同出差的同事提起,老板的女朋友长了张美得很有辨识度的脸。

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人总是带着三分薄情,徒增距离感。

但就是莫名被她吸引,忍不住想靠近,想要说上话。

恰逢电梯门开,裴清术一身昂贵的高定正装出现在门后,始终温润的一双眉眼。

哪怕前者结结巴巴的为自己刚才的言论道歉,他也只是轻轻拍了拍他肩,仿佛并不觉得他真诚的夸赞是逾越。

只是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张美得有辨识度的脸了。

老板总会提前把他支开,偶尔在办公室外听到声音了,门也关的严严实实,生怕漏出一点缝隙来。

特助胆战心惊的想,这是真不介意,还是装不介意?

醋味都要从南方散到北城了。

作者有话说:

小裴吃闷醋

我的老婆只能我一个人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