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阳的到来让气氛被拔高了不止一个度。

周围人都不受控制的屏息, 分明是再平和不过的氛围,在他们眼中,却好像暗浪深蓄。

随时都有可能引起一场滔天海啸。

除裴蔺以外的都是些不知情的, 对他们的感情现状并不了解。

林琅打出去一串连对, 又单走一个J, 手头上就只剩下那一对王炸。

一对4开局, 王炸收尾。

裴蔺被带飞,笑着调侃道:“斗个地主还有新手福利期。”

林琅站起身, 说有点累了,想上楼躺躺。

她连余光都不舍分给徐初阳一点,仿佛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哪怕他只是出现,就足够显眼, 每个人的目光全被他引走。

这季节还是有寒意,全城已经停了暖气。

窗户大开, 屋子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

落日余晖如同一层薄衫铺在他身侧, 他眼底也落进一抹暖黄。

此刻却都化为黯淡的灰。

徐初阳的目光始终跟随着林琅的身影。

从他进来, 到现在。

裴蔺扔了手里的牌, 起身过来招待:“初阳哥, 我......”

他没看他,冷漠推开, 上了楼。

裴蔺眼神往二楼去看。

直到再瞧不见徐初阳的身影, 周围人才重新开始窃窃私语。

“这两人是怎么了。”

“还在因为蒋杳那事儿闹别扭呢?”

“废话, 这事搁谁身上不会闹别扭, 我要是林琅, 我得膈应死。”说这话的是个女生, 换位思考她能理解林琅, 但她对林琅实在没什么好感。

觉得她这样的人, 无非就是想攀高枝儿。

企图勾搭个有钱二代成功嫁入豪门的贫民女孩她见过不少。

最后落了个好下场的却没几个。

他们这群人,说白了,婚姻是不由自己做主的。

尤其是越往上的那几位。

好比徐初阳,还有裴清术。

林琅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

她其实不困,但就是不想在那里待着。

可是下一秒门被推开。

她站起身,看着来人。

以前每天都能见到的人,闭上眼睛都是他的眉眼。

如今却恍惚出陌生感来。

林琅脸色平静:“走错地方了吧,这是我的房间。”

徐初阳反手将房门关上,走近她:“小琅,我们谈谈。”

谈什么呢。

林琅心平气和的劝:“徐初阳,我们就到这儿了,祝你和蒋小姐幸福。”

他是真的从她的眼里看不出任何情意来了。

那么淡漠的一双眼,以前别人总说,林琅有种什么都不放眼里的空灵。

那个时候他并不赞同这句话。

因为无论他何时去看,她都是带着笑容和爱意。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不是因为她的眼里永远都有笑容和爱意。

而是只有看着他的时候,那种情愫才会溢出。

可是现在呢。

他努力去辨认,除了冷漠,便只剩下空洞。

“我确实爱过蒋杳。”

这句话在大段的空白沉默之后响起。

他明白林琅在意的问题所在,总得先将这些摊开了去讲清楚。

以前一味的逃避,想着等她先冷静。

因为知道她的性子,原则性太强。

一旦决定离开,哪怕前方是断崖峭壁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往里面跳。

他是真的害怕,害怕坦白了这一切,就再也拉不住了。

他垂下眼,坦白更多:“包括一开始接近你,也是因为她。”

林琅安静看着,不发一言。

“这些我都不否认。”徐初阳眼底流露几分疲乏来,抬手按了按眉心,“可是小琅,这些年我对你的爱,你总不会没有丝毫察觉。”

他混蛋,他自私,但他对林琅的好是没有半分虚假的。

甚至于不知何时开始,他早就忘了这段感情的开始,是别有目的。

他们就像是一对再普通平凡不过的情侣。

也是在那段时间他下定决心,彻底和那个家断了联系。

享受背景便利之余,自然也得付出同等的代价来交换。

就像是一个不明说,但都心知肚明的游戏规则。

婚姻,就是筹码。

徐初阳是真的想过要和林琅结婚的。

他还认认真真翻过日历挑选过适合嫁娶的时间。

“小琅,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他去牵她的手,语气百转千回的温和,像是在和她做保证,“等你有时间了,我带你回家见我母亲,然后我们订个日子,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林琅甩开了他的手。

她是真的不想再和他多说,相同的话说了无数遍:“徐初阳,我们早就结束了。”

他像没听到:“除了分手,其他的我都会顺着你。”

人类真的是种奇怪的生物,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才开始爱的死去活来,非你不可。

林琅看着他的眼睛,觉得他这么道貌岸然的一个人,如今是怎么放下一切骄傲来死缠烂打。

“徐初阳。”

她还要说些什么,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是一身妥帖正装的裴清术,肩上和黑色额发上都带了淡淡湿意。

林琅下意识去看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因为他的到来,屋子里的气温似乎也稍微升高。

裴清术的眼中并无惊讶,他走到林琅身前,轻声致歉:“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徐初阳下颚微抬,深邃眼底情绪难辨。

相似的身材体型,同样雅正妥帖的西装,从头到脚自然流露的清贵禁欲。

放人群里也显眼到好似自带主角光环。

此刻都不发一言,面上其实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但还是没由来的让周边气场低沉至压抑的地步。

林琅在裴清术身后,被挡了个严严实实,抬眼便只能瞧见他宽阔的肩背。

那股沉香味尤为清晰。

困倦是在此刻慢慢上涌的。

于是她低下头,抵靠他后背:“困。”

他侧了身子去抱她,温柔语气:“那就睡一会。”

“嗯。”她点点头,顺着他的拥抱在他胸口蹭蹭。

西装的面料过于硬挺,不太舒服,她更想让他把衣服脱了。

但顾虑到有外人在,便没有开口。

裴清术看向徐初阳:“她困了,有什么话另外再找时间吧。”

徐初阳视线落在林琅身上。

她毫无戒备的表情代表她无比依赖于这个被她抱着的男人。

以前,这个表情是属于他的。

只属于他。

他眼底一片深邃,呼吸也沉重几分,腮帮咬劲又松开。

最后还是摔门离开。

裴清术知道外套硌得她难受,将房门锁上之后便脱了外套过来。

床是单人的,尺寸不大,当初这间房的初衷也是儿童房。

裴清术身材高大,这床只容得下他一半。

所以他坐躺在**,让林琅靠在他怀里安心入睡。

林琅闭着眼睛,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心跳:“你刚才,知道我和徐初阳在房间里?”

他感受了下她手臂的温度,拉来被子给她盖上,担心她着凉。

“嗯。”

裴清术不是那种会随意进出别人房间的人,失礼到连门都忘了敲。

“你是不放心我和徐初阳在一起,还是怕我被他欺负?”

“是有点怕,但不是怕你被他欺负。”他如实回答,没想过隐瞒。

以他对徐初阳的了解,再怎样也不可能去欺负一个小姑娘。

林琅在他怀里抬眸,下巴枕在他胸口:“你怕我对他旧情复燃?”

能感受到,在她说完最后那四个字的时候,他轻抚她后背的动作停下。

眸光也收敛。

他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会吗?”

会和他旧情复燃吗。

会判自己出局,然后一脚踢开吗。

她同样,也没有回答他。

有时候比起言语,行动的证明好像更加直白。

她趴在他身上吻到呼吸都快不顺畅了,仍旧找不准地方。

裴清术稍微坐起了身子,留出足够她发挥的空间。

在她准备离开,专心去研究男人的皮带到底是个什么构造的时候。

他抬手按着她的后脑勺,继续那个让人窒息的吻。

空出来的手,则开始手把手教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琅的困倦没有得到释放,反而是裴清术,释放了一次又一次。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知轻重也让他满足喟叹。

清浅干净的眸色开始染上浑浊,笑意渗进来,都像是引诱。

他轻轻喘息,拨开她额前落发,想要看清她的整张脸。

“喜欢我吗。”

他的身心被她一手掌握,这种感觉完完整整的填补了林琅所缺失的安全感。

“喜欢,怎么不喜欢呢。”

她大方表达着对他的爱意。

得到想要的回答,裴清术不再为难她,最后时刻草草了事。

裴蔺懒得上楼,直接打电话催促,说晚饭好了。

躺了一会,林琅全身穿戴整齐,只是头发有点乱。

她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回头看裴清术:“现在下去?”

他摇摇头,让她先去,他一会就到。

林琅视线往下,心知肚明地点了点头:“那我先过去。”

人早就到齐了,裴蔺做为寿星,正是众星捧月的存在。

年纪小,哪怕性子比同龄人再早熟些,但还是改不了幼稚做派。

那就是耳根子软,听不得几句别人拍马溜须的话。

两下就被哄得不知天高地厚。

裴清术松散语气,只一句话便将他从云端拉下来:“这杯喝完就别喝了。”

他姗姗来迟,又恢复到往日的清贵雅正。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清理的,着装上看不出一丝褶皱来。

林琅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裴蔺心里有数,专门给他哥留的。

裴清术从二楼下来,说完这句话后,便在林琅身侧落座。

伸手去摸盖在她腿上的毛毯,探了探厚度:“冷吗?”

裴蔺心里不服气,觉得自己都成年了,怎么还不能痛快喝一顿。

但又实在不敢反驳他哥的话。

只得听话的将高度洋酒换成果汁。

周遭人都一脸诧异。

CPU快烧爆了也没厘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目光在裴清术和徐初阳身上游移了一圈。

后者同样沉着一双眼,看着亲昵相处的二人。

林琅摇摇头,说不冷。

毛毯是裴蔺专门拿给她的。

可能是冲击力实在太大,哪怕此刻当事人也在,仍旧有人忍不住低声私语起来。

裴清术捕捉到几个字眼。

“勾引”“捞女”“段位真高”“公交车”

他的脸色早不如刚才那般温和。

其实生了一张天性薄凉的脸,再清浅的眼不带情绪看人时,也泛起阵阵寒意。

林琅是在此刻恍惚认清,为什么裴蔺对他这般生惧。

慈不带兵,义不养财。

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

如果裴清术是真的仁慈心善,也不可能在杀人不见血的名利场上安稳站在顶端。

“我和林琅的关系如你们所见。祝福我会收下,但如果让我知道有人私下非议。”他笑容和善的说出威胁的话来,“我饶不了在座各位。”

林琅下意识抬眸。

周遭每个人都暗自吞咽一口气,没人敢真的和裴清术对着来。

他平日里好说话,所有年轻小辈偶尔和他开几句无关痛痒的玩笑,他也不恼。

但这会明显是真的动了怒。

有人偷偷去看一旁的徐初阳,见他坐姿懒散,夹着烟的那只手搭放在腿上。

吊梢眉眼,只安静瞧着。

-

那顿饭对林琅来说异常煎熬,虽然有了裴清术的警告,没人再敢以她为话题中心。

聊的也都是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聊女人,聊证券股票,聊声色犬马。

林琅哪样都插不上嘴。

有人朝裴清术求取经验,他也有耐心的点拨几句。

林琅对金融方向一窍不通,听的云里雾里。

下午的困倦没能得到缓解,这会又开始头晕脑胀。

“我去睡一会。”

这话是和裴清术说的。

他和旁人交谈时,手还放在她腰后,指腹温柔摩挲几下她的细腰:“我陪你。”

她摇头,让他先吃饭。

他结束项目审查就直接过来了,估计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饭。

裴清术见她眼睛都睁不太开,便应下了她的话。

还是让她好好睡一觉。

那一觉睡到不知今夕是何年。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之中。

林琅看见窗外的景色,鲜有人烟的郊区,就连灯光也黯淡。

仅剩的还是别墅楼下彻夜不灭的路灯。

林琅想要出去活动一下睡到发麻的身子。

刚从**坐起身,就看见房间一隅,坐在U形沙发上的裴清术。

西裤之下的修长双腿,此时交叠跷着。

手中拿了一本书,翻阅的厚度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二。

“我睡了很久吗?”她问他。

裴清术合上书,起身时放在一旁:“还困吗?”

她摇摇头,动作自然的往他怀里靠。

那时一种表达亲近的姿态。

裴清术把被子拉过来,替她重新盖好。

“昨天几点睡的?”

刚睡醒,意识还是混沌不清的。

说话的声音也含糊:“不记得了。”

他轻抚她的脊背,以哄婴孩的姿势将她抱在怀中:“看你刚才没吃多少,我去给你煮碗面。”

“不用,我不饿。”她好奇这会怎么这么安静,这屋子的隔音不算多好,楼下吵闹喧哗多少是能听见一些的。

“怎么这么安静?”

裴清术说:“听说今天有流星雨,他们都去看了。”

他低下头,在她额头处落下一个吻,“要去看吗,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林琅摇头。

她想起外婆的话,城里人都爱对着流星许愿,他们这些穷苦人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但凡有人燃放烟花,双手合十就能讨一个来。

“比起流星我更喜欢烟花。”她笑着问他,“这是不是叫山猪吃了细糠?”

他将她拢在怀中:“什么破比喻。”

空调开了暖风,加湿器也在运作。

林琅被吹了一会儿,就热到脑子发懵。

她微微朝前塌了腰,恍惚看着面前的白墙,浑身发软,两只手全部撑着才站稳。

裴清术在她身后,带着心疼的温柔语气仿佛一双手将她周身仔细描绘。

“怎么瘦了这么多,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她的作息很乱,灵感可不给她955的时间。

忙的时候一天一顿就对付了。

她早没了力气,被裴清术抱着更换各种姿势。

他让她面对面看着自己。

没了雅正端方的穿着遮掩,是肌肉劲韧的上身。

她很早以前就想问了。

他的身上为什么会纹这些,说不清是佛还是什么。

分明诡异的一张脸,但又处处透着一种肃穆。

她伸手去抚摸,好奇问他:“为什么纹这个呢。”

他笑了笑,低下头枕在她肩上:“因为够凶,压得住我。”

“嗯?”她意识迷蒙,半睁着一双眼,细白手臂去勾他的脖颈,“那我也经常压你,我是不是也够凶?”

他笑她:“压了就不管了,叫你自己动一下都不肯。”

林琅想的是,隔壁房间住的是谁。

隔音这么差的地方,会被听到吗。

下一秒,眼前一片漆黑。

停电了。

-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别说流星雨了,连颗星星都没看到。

一行人怨声载道回了家,结果还正好赶上停电。

江栩打着手电筒去检查电箱,裴蔺在旁边催促问他:“怎么样了,是电路烧了还是怎么?我记得三楼有几个发电机,要不我去把它们弄来。”

江栩眉头皱了皱,看着切口整齐的电线。

“谁把保险丝给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