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手缠握在一起, 没一会,裴清术的手就被林琅熨出几分暖意来。

他的手好看,骨节分明又修长, 稍微合拢, 便能把她整只手都包裹住。

林琅觉得, 裴清术这个人实在太干净了, 让人拿起画笔也不忍让他身上描摹色彩。

总觉得那是一种亵渎,对他的亵渎。

“你以前, 有过喜欢的人吗,哪怕只是好感?”

她开始好奇,觉得荷尔蒙高涨的青春期少年很难抗拒自己的真心,不让它去躁动。

在面对她的问题, 无论大小轻重,每一个, 裴清术都会认真对待。

包括此刻, 他也沉思去回想。

然后摇头:“没有。”

林琅问:“一次也没有?”

大抵是觉得她这个反应有些好笑, 他眼底漾开层层浅淡笑意:“家里管教严厉, 我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了。”

所以, 没空心动。

是没空心动还是心动不了。

林琅没有继续多问。

感情本来就是个很玄乎的东西,这是在她自己身上就被证实过的一个真理。

所以她不可能去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更何况, 裴清术这个人, 天生就有一种能让人无条件信服他的气场。

她身上的衣服穿的有些单薄, 白日里气温高, 她来的时候太阳还未落山。

这会已是深夜, 外面寒冷露重的, 如果就这样出去, 恐怕也得冻出一身好歹来。

裴清术脱掉自己的外套给她搭上:“我让人把暖气开高一点。”

那股淡而厚重的沉香气息越发浓重。

没由来的让人心静。

林琅迟疑了一会, 伸手拉着外套衣襟,往里收了收。

若把外套比做人,此刻的她,便被整个从身后抱住。

是突然来的错觉,裴清术身上的清冽气息,远比安眠药带给她的功效要大。

“你怎么这么香,喷香水了?”

她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他,话里带了几分撩拨意味。

或许是因为她这句过于直白的话,裴清术的眸色稍微深邃几分,有些情绪于他来说还是太罕见,所以任由旁人再仔细的瞧,也瞧不出到底是怎样的。

是抵触反感,还是,喜欢。

他的声音仍旧温柔,起身后往茶壶里注入热水,又扔了些干花茶叶进去。

等它泡开之后,才和茶杯一起拿过来。

“家里总燃着香,可能不小心染上了。”他给她倒了一杯,浅淡颜色的花茶,还带着花香,“再等几分钟,我让人过来接你。”

林琅刚才是挺想走的,但现在又突然不急了:“我要是这么直接出去,被人看见了,裴蔺会倒霉吧?”

温和的人,是很难严厉起来的。但裴清术稍微压低了语调说话,便给人一种挣不开的压迫感:“在有这个念头时,他就该做好承担结果的打算。”

看着这样的他,林琅说:“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他那么怕你了。”

闻言,裴清术抬眸,他像是也好奇:“嗯?”

林琅:“他就是因为怕你,所以才找的我。说你会剃光了他的头发把他送进寺庙。”

林琅一手托腮,好奇问他:“你真的会剃光他的头发吗?”

裴清术无奈失笑,见那外套在林琅身上频繁下滑,他靠近她一些,将扣子扣上。

睫毛垂着,动作轻慢又细致。

林琅也坐着不动,让他给自己穿好外套。

眼神落在他的手上,看着纽扣在他修长手指拨弄下,被嵌入扣眼之中。

分明是个圣洁之人,这双手又像是所有欲望的源头。

不管做什么,都让人心生旖旎。

他将扣子扣好,也没有离开,而是保持着现有的距离。

“他高一的时候头发比现在要长,他的老师联系过我几次,说不符合学校规定。那时我在国外,管不到他,只是警告了一句。”

所以,只是一声警告,就让他心生畏惧。

裴蔺现在的头发就挺长了,比现在还长,那是有多长?

“比我的还长?”林琅问他。

裴清术目测了一下,没有给出答案,只是说:“你们身高差异有些悬殊。”

所以,很难判断。

明明只是说个大概就行了,想不到这人居然对于她的问题,认真严谨到这个地步。

林琅心中觉得好笑。

两人此时的距离虽然近,但中间还是有些距离的,林琅往他那边挪了挪。

直到距离完全为零,手臂挨着手臂。

相互的气息混在一起,清冽厚重。

不等裴清术有所反应,她微侧身子,仗着距离优势,轻松抱住了他。

柔夷软臂圈住他的窄腰,隔着挺阔衬衣,手臂缓慢地收紧,甚至能描绘出他腹肌的线条。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

林琅忽略掉他微微绷紧的脊背,也忽略到他不易察觉的轻微吞咽声,像是在忍耐。

“这样呢。”她抓起他的手,往自己腰后放,让他去感受自己头发的长度,“有了参照物,能判断出来吗?”

她像是,真的只是好奇,好奇裴蔺之前的头发到底有多长。

“是他的长,还是我的长?”她又问他。

林琅的声音和她的眼睛一样,都有种独特的空灵感,如同在一间四面都是墙的空房间里,只余空旷回声,又重重堆叠在一起。

压低放轻之后,又好像幼猫伸着还未长出的前爪在你胸口上轻挠。

利爪还未长出,只剩柔软肉垫,紧密贴合着胸口。

似有若无的轻慢摩挲。

林琅甚至可以断定,他应该是第一次被人这么亲密的触碰,再自若沉稳,也生出几分怔然来。

不过他的确是个深沉内敛的人,哪怕是怔然,也不过持续几秒而已。

他很快有了反应,低下头也去抱她。

“你的长一些。”因为他此刻的淡笑,林琅甚至开始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总觉得,像是在哄她。

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

林琅的好奇,在他这儿反而变成了幼稚的胜负欲。

那个拥抱浅尝即止。

裴清术问她是想现在出去,还是继续在这里待一会。

不管她的想法是什么,他都可以立刻替她实现。

林琅觉得自己还是得替“金主”考虑一下,所以她说:“再等会吧。”

裴清术点头:“那你先看会电视,等我忙完了再进来陪你。”

林琅叫住他,犹豫了会:“要不你还是别罚裴蔺了。”

他淡淡笑开,近乎宠溺般的语气:“好,不罚。”

此时的裴蔺还不知道自己拥有了一个无敌靠山,正痛苦的被一群阿姨们围着问东问西。

好在话题最后飘到他堂哥身上。

其中一个阿姨企图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情报来:“你哥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

裴蔺无奈:“我哪知道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哥他自己,估计就没人知道。”

还真是看得起他。

那阿姨嗔怪瞪他一眼:“你得多关注关注啊,那可是你哥,你不得多替他的婚姻大事着想?”

裴蔺被吵烦了,放下话来:“我哥对情情爱爱没兴趣,他过了三十就出家当和尚了。”

他妈一听这话就要过来拧他耳朵:“你乱说什么?这话要是让你二叔听见,非得弄死你。”

裴蔺一米八几的大高个,此时被拧着耳朵,疼到弯下腰来:“错了错了。”

提到他二叔,连裴蔺他妈都有所忌惮,那个冷血到完全利益至上的男人。

血脉亲情在他那儿顶多比水要稍微浓上那么一丁点。

裴蔺他妈环顾四周,没找到裴清术的身影:“你哥呢,怎么人不见了?”

裴蔺好不容易得以解脱,此时揉着耳朵站直身子,嘀嘀咕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过五十大寿的人是我哥。”

他妈作势又要拧他的耳朵:“你个毛头小子你懂什么!”

他往后躲,怕他妈真的再上手。

想着林琅还在房间里饿着肚子等他送吃的过去,担心她真的饿死了,裴蔺找了个借口就要开溜:“那我去找找。”

他这边话音刚落,不远处休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裴清术上身只剩一件灰色衬衣,不论何时都周正妥帖一丝不苟的男人,这会却罕见几分凌乱。

衬衫胸口被压出轻微的折痕,明显试着抚平过。

但还是收效甚微。

裴蔺那双好看的眼睛眯了眯。

视线在裴清术衬衣上的褶皱,和他刚才出来的房间来回转换。

他哥是什么时候又进去的?

进去多久了?

怎么进去一趟出来,外套都没了,而且衬衣上还起了褶。

怎么想都觉得蹊跷。

他妈早就扬着一张笑脸迎了过去:“刚才去哪了,找你半天也没看见人。”

裴清术单手嵌好袖扣,说话语气斯斯文文:“临时有点事,所以去处理了一下。”

裴蔺他妈靠近他时,闻见他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是一款女士香水,她还正好有一瓶一样的。

神色先是一怔,以为自己闻错了。

裴清术身上怎么可能沾上女士的香水气味。

估摸着是谁身上喷多了,恰好从这儿经过,所以气味遗留在空气里。

想清楚这点后,女人神色回归刚才的热络笑意:“你几个阿姨刚才还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呢。我知道你暂时还不想考虑这些问题,可以先见个面,合适不合适再两说,又不是一定得在一起。”

这一次他倒是没有用暂时没这方面的打算当作借口来委婉拒绝。

而是很直接的坦白了:“谢谢婶母关心,不过我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有喜欢的人没事,反正也......”裴蔺他妈嘴巴比脑子要快,话说到一半才回味过来裴清术话里的意思。

她像是被什么惊天巨石砸中一般,愣了好半天,才睁圆了眼睛去看他,神情可谓是带着惊恐。

面对她这个过激到几乎夸张的反应,裴清术始终都是一副平和笑脸,礼貌一句:“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就先不打扰您了。”

待人走远后,裴蔺他妈才盯着他的背影去看。

人群中仍旧一眼就能看见的挺拔身形,不论何时体态气质都是绝佳的。

从小便享尽盛名与夸赞的天之骄子。

居然,这就有喜欢的人了?

而且还是,他喜欢人家?

-

裴清术其实并不喜社交,但今天到场的大多都是长辈,教养使然,他都得好脾气地应付着。

哪怕那些奉承夸赞虚伪到浮于表面。

“裴贤侄比起裴酆有过之而无不及啊,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裴酆是裴清术的父亲。

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裴清术只用耳朵都能听出真切来。

却并不戳穿,他眉眼笑意始终都是淡的:“您谬赞了。”

男人大笑几声,抬手拍拍他的肩膀:“比起你父亲倒是谦虚上不少,年轻人,锋芒少是好事。改天有空上家里来坐坐,正好你和我家里那对龙凤胎同岁,能聊到一起的话题肯定也多。”

裴清术只说:“有空的话,会去的。”

裴蔺好不容易找到机会,等他进到房间的时候,林琅正开着电视回看那部天雷滚滚的狗血偶像剧。

裴清术的外套则被叠好放在了一旁。

她端着茶杯,小口喝着还冒热气的花茶。

也不知这茶叶是在哪里买的,还挺好喝。

不过看外包装,这精致的雕花木盒,似有若无的木头清香。

打眼一看就知道不在自己的消费水平之内。

裴蔺看了眼被放在一旁的外套,他自然认得。

刚才这外套还在他哥身上穿着,后来他进来一趟又出去,身上就只剩一件起了褶皱的衬衣了。

不过他这会也没空去问这衣服怎么在这儿,难得外面没人注意这里。

裴蔺拿起她放在沙发上的包,提醒她:“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林琅慢悠悠地站起身,对自己此刻的行为发表看法:“我怎么觉得我像个小偷。”

裴蔺先是将门打开一条小缝,眼睛透过门缝左右看了一眼,确认没人注意到这儿,他才把门打开。

“也差不多了,咱两现在就是一条绳子上的小偷,偷的还是同一个家。”

林琅告诉他:“这属于角色扮演,另外的价钱。”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钻钱眼里了。”

她非但不反驳,反而回答的很坦然:“姐姐我最近比较缺钱。”

“行行行,到时候给你加点。”

门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出去,动作不大,生怕引起注意。

宴会气氛恰到好处,无人在意这里。

裴蔺松一口气,带着她离开。

刚打开门,就和打完电话进来的徐初阳对上了视线。